五月女王-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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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清江就去上了厕所,她把说明书读了三次,然后按照上面说的做了,她把那条小小的神秘的白条子浸过了,平放在那里,蹲着等待那个结果——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就是这样跟姐姐看院子里面的蚂蚁的,姐姐每次都说:“清江,只看看就是了,别玩蚂蚁,蚂蚁也有自己的事情。”——那时候她觉得姐姐很奇怪,现在她懂得了,蚂蚁也有幸福得想要尖叫的时候,蚂蚁也有悲伤得要被撕裂了的时候。
袁清江看到那两条红线的时候,反而平静了下来。
袁清江在双杠那里找到了江乐恒,他正倒吊在那里,看见她来了,就翻了下来。他说:“以前你每次都翻不上双杆,你还记得不?”紧接着他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了,他说:“我去门卫那给你要点水你先把药吃了吧。”
“没事。”袁清江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很平静了,但她还是流下了眼泪,她看着江乐恒,她发现有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有点像张沛,但是张沛在哪里,张沛现在去哪里啊。
“你别哭啊。”江乐恒说,“你是不是为了你姐姐的事情难过啊?今天他们又说她了。”
袁清江倒是没有听到别人对袁青山的议论,反正每次几个人在一起就会谈论这个,她已经习惯了。她不知道自己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江乐恒就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说:“你别哭了,没事的,以后我不让别人说。”
她抽抽嗒嗒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她说:“江乐恒,我认识你多少年了?”
“十几年了吧?我们幼儿园就是同学了。”江乐恒说。
袁清江还记得,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中午都睡不着觉,就玩互相亲脖子的游戏。每次她说:“江乐恒,来亲亲我。”——小小的江乐恒就爬过来舔她的脖子,舔得她舒服极了,她忘记了他们是怎么开始这游戏,又是怎么结束的。
她抬头看着他,她说:“江乐恒,你过来。”
江乐恒把头低下来了,她吻了他一下,他的嘴唇有些厚,冰冰的,她把自己的嘴唇贴在上面,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嘴唇上一道干燥的缝隙。
江乐恒吓坏了,他看着袁清江,说不出话来。
袁清江是那么悲伤,但她看见他那个样子,笑了出来。
她一笑,撕开了江乐恒的心,他狠狠地一把把袁清江拉了过来,抱在怀里,低下头就对着她的嘴亲了下去,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她他是那么爱她,爱得无可救药,只能拼命把舌头往她嘴巴里面伸。
袁清江挣扎了几下,终于没有动弹了,她被这狠劲给吓坏了,她被这狠劲征服了。
他们两个像两只幼兽那样缠斗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不能言说,他的牙齿磕破了她的嘴唇,他也不愿意放开她。他伸手就去摸袁清江的乳房,它们和他想的一样柔软甜美,甚至更要,袁清江触电似的颤抖了起来,她猛地挣脱了他。
两个人互相看着,袁清江看着江乐恒的脸,她的眼泪已经干了,满脸通红,浑身虚脱,她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是那样身世不明,与众不同,她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坏女人了——奇特地,一瞬间,这想法让她觉得自己变得坚强了起来,什么也不怕了,不怕镇上那些人琐琐碎碎的话语,不怕父亲的责骂,不怕下个星期拿到肯定是糟糕无比的二诊成绩单,不怕肚子里面那个肮脏的小东西,甚至不怕张沛了,什么也伤害不了她了,因为她是那样的坏。
他们缓了好久,江乐恒害怕极了,他看着袁清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她终于说话了,她说:“你送我回去吧。”
他看着她洁白如玉的面容,这面容那样美丽,美丽得忽然让他害怕,她似乎笑了一下,她说:“我要回去了。”
一回到北二仓库,袁清江就觉得自己安全了,这块土地好像是和平乐镇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它发出来的气息就像母亲的子宫,满满的都是羊水,因此,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袁清江的脑子慢慢醒过来了,她一件件把今天的事情理出了个头绪,她知道她晚上要再跟张沛打个电话,让他回来拿钱给她做手术,她开始思考要怎么才能让江乐恒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且继续死心塌地地跟在她身边。
袁华还在打麻将,她去看姐姐了,走到仓库门口,居然看见门是半开着的,她脑子嗡地一下,以为又是什么人来捣乱了,她跑过去,居然听到了岑仲伯的声音。
她在门缝那里看了一眼,看见岑仲伯坐在沙发上抽烟,袁青山坐在他对面的板凳上,脸色木木的,神情是那么悲伤。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气氛有些古怪。
她吃了一惊,没想到岑仲伯还会来看姐姐,而且不知道怎么还偷偷配了钥匙,她立刻退开了,自己回家了,她笑了起来,她看见世界上的秘密们了,它们都悄悄浮在平乐镇上面了,没有这些秘密,哪来下面土地上的影子呢。
陈三妹
很久以来,我都以为陈三妹是一个根本不曾存在的人物,不然就是早已经死了——人们并不是对她闭口不谈,相反,我经常在老一辈的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最常常说到她的当然是我爷爷,我爷爷说:“以前陈三妹啊,是我们平乐镇长得最漂亮的女子,那个眼睛润啊,身条顺啊,哪个看到都要舒口气!她跟你说话的时候啊,轻言细语得很,现在这镇上找不到哪个那么会说话的!”
高木匠也会说到她,他的说法是:“陈三妹这个女子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聪明,以前我画牌坊图纸的时候,她帮我收拾了好多草图哦。”
茶客们就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起来,好像人人都和陈三妹说过几句话。大家说她是那样美丽,温柔,聪明,贤惠,善解人意,简直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姑娘了。大家说完了以后,拍拍屁股给了茶钱,回去和自己的婆娘睡觉了。
因此,长久以来,我都觉得陈三妹的存在只是老爷子们编造来的某一种意向罢了。
回到平乐以后,我去看我奶奶了,她还是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动过,我走过去,她就抬起头来看我了,她看了我一眼,眼泪就流出来了。
我奶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去给菩萨烧香,一边烧,一边说:“谢谢菩萨,谢谢菩萨。”
我站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那是多么绝望的背影啊。
我们两个一起坐了一会,她没有说话,一直看着我,对于之前的事情,一个字也不敢提,生怕我忽然就会消失了,终于,我问我奶奶说:“叶爷爷留给我的书呢?”
我奶奶就低了头:“昨天晚上烧了。”
“烧了?”我难以置信。
“昨天晚上停电嘛,我点了蜡烛,结果一下没放好烧了。”奶奶说。
“不是放在箱子里头的嘛?”我依然没想明白。
“我拿出来看了嘛。”奶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喃喃说。
——我知道我奶奶撒了慌,我知道那东西并没有被烧掉,但我依然顺着她问:“那你看到他写啥没嘛?”
“写啥嘛!他们那群人就知道说那个陈三妹,我看到就起火!”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说到陈三妹就要发火。
听到这个许久没有被提过的名字,我愣了一下。我说:“他说陈三妹什么事情嘛?”
“就是镇上那些老事嘛!”奶奶平平淡淡地说。
我就说:“陈三妹都死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他们还忘不了她啊?”
我奶奶说:“哪死了好多年的,上个月才死的。”
“那她一直在我们镇啊?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她呢?”我这才真的吃惊。
“你怎么没看到过嘛?以前南门卖纸烟的陈婆婆嘛。”奶奶说。
“她就是陈三妹?”我觉得奶奶一定是在开玩笑。
“是啊。”我奶奶反而觉得我没事找事了。
南门卖纸烟的陈婆婆我是认识的,她是年幼时候的我在我们镇上最怕的几个人之一。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我一般都很怕长得凶神恶煞的人,但陈婆婆并不属于这一类,她整个人非常瘦小,就像一团烂棉花了,脸也是皱得看不出来表情了,一年四季,她都推着个烟摊子在南门城门口附近卖,她一边卖,一边抽,经常把烟锅巴丢到马路上,南街的扫地的人就说:“陈婆婆,你个人的烟锅巴个人收好嘛!”
陈婆婆就说:“你咋说是我的烟锅巴呢,满地都是烟锅巴!”
扫地的有理说不清,说:“咋不是你的嘛!”
陈婆婆说:“就算是我的,我都抽完了,还有啥要头嘛,我收来干啥嘛!”
扫地的人也不想和个老太婆吵什么,他大扫把一挥,烟头就都不见了。
但是只需要过半天,陈婆婆的烟摊门口又满是烟头了,她大概是我见过的最会抽烟的人——这也是我怕她的理由,在我小时候,我们镇上,抽烟的男人都算是二流子,更不要说抽烟的女人有多么惊世骇俗了。
每次我从她身边经过,我总是用一种惊惧的眼神看着她,她常常毫无坐相地瘫在椅子上,如果是夏天,就把一只脚抬起来放到椅子上面——透过她的大棉布裙子,我甚至能看见她内裤的花色——她点了一根烟,然后拼命吸一口,那贪婪的表情好像她离了这个就活不了——许多年以后,那表情还深深印在我脑海中。
后来陈婆婆也开始卖点饮料了,大概是我上了初中的时候,每天放学,我同学都会去她那里买烟,他就问我:“你要不要喝可乐嘛?”——我是爱喝可乐的,但是却从来不在陈婆婆的摊子上买可乐,我总觉得陈婆婆卖的可乐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是有一次很尴尬的事情让我对陈婆婆没有那么害怕了,那天中午我一个人在南门城门口吃肥肠粉,吃完了以后,我居然发现我的钱包没有带,于是我就尴尬地坐在那里,等着看看有没有一个熟人经过,但上学的时间还远远没到,我等了大半天也没看见一个熟人。
陈婆婆的铺子就在肥肠粉店门口,我坐了一会,就有一个三十七八岁样子的女人来给她送饭了,她居然是我们平乐一中的陈老师,她是教高中的,但是来给我们初中上过周末英语兴趣班,我就怯生生地叫:“陈老师!”
陈老师就听见了,她转过头来跟陌生的学生点头微笑。陈婆婆一边吃饭,一边看了我一眼,就在我绝望地发现我根本没有办法把要问陈老师借钱这件事情说出口以前,陈婆婆居然从摊子上拿了两元钱给陈老师,指了指我,让她过来把钱给我了。
我又感激又惭愧,满脸通红地说:“谢谢。”
陈老师说:“谢什么啊?我妈说她昨天忘了找钱给你了。”
我看了陈婆婆一眼,她还是在那里埋头吃饭,像一团废旧的棉花。
第二天我同学去买烟,回来跟我骂骂咧咧开了,他说:“陈太婆太不落教了!以后再也不在她那买烟了!”
我说:“怎么了?”
他说:“老子在她那买了一包天下秀,给了她十元钱,她居然硬是少找了我两元!”
我哭笑不得,我就把昨天的事情给他说了,我要还钱给他,他不要,还笑嘻嘻地说:“陈太婆还是懂行嘛!你欠钱就是我欠钱嘛!”
从那以后,每次我们再去她的摊子上,我同学问我:“喝可乐吗?”
如果我想喝,我就说:“喝嘛。”
我还跟我同学说了:“高中那个有点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