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深处-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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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进去的那种处境。我的使命只是为你付旅馆费,替你还清赌
输的钱。哪怕我只是最轻微地暗示你我正面临着可怕的折磨,你
也会感到厌烦。你对别人向我们推荐的一种新牌子的香槟酒更感
兴趣。
当我们回到伦敦时,那些真心希望我幸福的朋友恳请我到国
外去,不要面对一个不可能取胜的判决。你却说他们这样劝我是
出于卑鄙的动机,说我如果听他们的话就是怯懦。你迫使我留下
来厚着脸皮应付这件事,说如果可能,你可以在证人席上发那种混
乱的愚蠢的假誓。最后,我当然是被捕了,你的父亲成为那一时刻
的英雄:实际上他不仅仅在那一时刻成了英雄,你的家族现在也因
他而奇怪地跻身于“不朽”之列。因为这件事具有了那种奇怪的、
似乎成了历史上的哥特式因素的,并使克利俄成了所有缪斯神
中最不严肃的一个神的效果,你的父亲将会一直生活在“星期日学
校”作业里描写的那种仁慈、心地纯洁的父亲们中间。你的地位
等同于婴儿撒母耳,在马拉巴热最卑贱的泥潭里,坐在吉莱斯·
德·雷和马凯斯·德·撒德之间。
你的粗俗玷污了我的高贵
当然,我早应该摆脱你,我应该像人们掸掉衣服上的刺那样把
你从我的生活中清扫出去。埃斯库罗斯在他的一部最奇妙的剧中
告诉我们,万能的上帝在自己的房里抚养了一只幼狮,他很爱它,
目为他一呼唤,它就会欢快地跑到他面前,为得到食物而摇尾乞
怜。但它长大后就露出了兽性,不但吃掉了主人,也毁灭了他的房
子及他所有的一切。我觉得自己就是他那样一种人。但我的错误
不在于我没有与你分手,而在于我过于经常地与你分开,因为往往
是每隔三个月我就决定结束我们的友谊,这已形成了一种规律,而
每次一旦我这样做了,你就不断请求,发电报、写信,让你的朋友出
面干涉,也让我的朋友进行干涉,从而设法诱使我同意你回来。
1893年5月底,你离开我在托盖的房子时,我已决心再也不与你
说一句话了,或无论如何再不准许你与我在一起了。你在离开我
之前的那天晚上,曾大吵大闹了一场。你是多么令人厌恶啊!你
很快就从布里斯托尔写信、拍电报,请求我的宽恕,让我答应与你
见面,你的老师一他没同你一起走——告诉我,他认为你有时对
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大多数认识你的人,
尽管不是所有人,都有相同的看法。但我还是同意见你,当然也就
宽恕了你。在回托盖的路上,你请求我带你去萨瓦,而对我来说,
那实际上是一次致命的访问。
三个月后,也即是6月,我们已在格林了。你在牛津大学时的
一些朋友来找你,一直从星期六待到星期一。他们离去的那天早
晨,你又大发脾气。你是那么可怕!那么令人伤心,以至于我不得
不告诉你我们必须分开。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站在棒球场的
平地上,周围簇拥着美丽的青青碧草,我向你指明,我们彼此在伤
害对方的生命,你绝对是在毁灭我的生活,而我也明显没有使你感
到幸福,我们所能做出的惟一不可避免的、明智合理的选择就是分
开,彻底的分开。午饭后你带着一脸愤怒离开了我的房子,并且留
下一封恶毒的、令人厌恶的信,让男仆在你走后交给我。三天还不
到,你就从伦敦发来电报,请求我宽恕你,让你回来。我已成了供
你取乐的工具,成了随时听从你吩咐的仆人。我一直为你有那种
可怕的脾性深深遗憾,因为你实际上是这种脾性的牺牲品。我喜
爱你,所以我又让你回来了,并且宽恕了你。但竟然又是在三个月
后,即9月,你又多次大吵大闹,起因是我指出你试图把《莎乐美》
译成法文是小学生式的错误。你现在已是一个相当好的法语专家
了,你一定也知道了翻译不值得你去做,就像不值得任何一个普通
的牛津学生去做一样,因为这是一部寻找自我表现的作品,你当时
当然不会理解它。你就这个问题给我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信,说
你对我没有“任何思想方面的义务”。我记得当我读到这句话时,
我感到这是你在我们交往的全过程中给我写的信中的惟一一句实
买在在的话,我明白了,你实际上更适合与文明程度较低的人交
往。我这样说没有一点怨恨的意思,我只是说出我们友谊中的一
种事实。我总以为,归根结底,一切交往中的义务——不管是在婚
姻中还是在友谊中——都是一种交流,而交流就必须有一种共同
的基础,而在两个教养迥然不同的人之间,惟一可能的共同基础必
然是在最低层面上的。在思想和行动方面,微不足道的事是有其
魅力的,这也是我在剧本和论文中表述的那种卓越哲理的基石。
但我们生活中的空谈和蠢事常常令我感到非常厌烦:我们只能在
“泥坑”里才能达成一致。尽管你在交谈中谈论的一个中心话题很
吸引人,确实非常吸引人,但对我来说,久而久之,与你一直不变的
交谈话题就变得单调乏味了,我常常为此厌烦至死,感觉接受你的
这种谈话就像必须接受你去音乐厅时的那种激情、或在吃喝上那
种疯狂浪费的癖好、或你身上的任何对我毫无吸引力的性格一样,
我只是把这种谈话当做一种东西,也就是说一种我不得不忍受的
东西,是为认识你而必须付出的昂贵代价巾的一部分。我们离开
格林后,我单独去迪纳德住了四天四夜,你非常恼怒我不带你一起
去,并且在我离开那儿之前,又为这件事在阿尔贝玛勒旅馆大发了
几次脾气,令我很不高兴。更有甚者,你还把一些同样令我不愉快
的电报送到我只暂住几天的乡下房子里。我记得我曾告诉你:你
有责任与自己的其他朋友一起呆上一小段时间,因为整个冬天你
都没与他们在一起。我现在可以完全坦白地告诉你,实际上,我当
的·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与我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已有好
几个星期了,我需要摆脱你的陪伴给我带来的紧张,我需要休息和
自由。独处一段时间对我来说是完全必要的,也是我思想上必需
的,因此,我承认,从我谈过的你信中的那些话里,我看到了一个结
束我们之间那种致命的友谊的绝好机会,而且可以毫无怨恨地结
束,就像我早在三个月前,在格林的那个明媚的早晨想做的那样。
坦率地说,我的一个朋友——他理解你的困境,你也向他谈起过你
遇到的困难——曾对我说,如果你的译文像一个小学生做的练
习那样被送回去,那会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或许会使你感到耻
辱;他说我当时对你思想上的期望值太高了,而且,不管你写什么、
做什么,都是绝对完全地献给我的。我不想在你刚在文学之路上
蹒跚学步时成为你的第一个障碍或使你丧失信心的人。我非常清
楚地知道,没有任何译文——除非是诗人翻译的——能够充分表
达出我作品中的色彩和节奏,但对我来说,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在现
在,敬献都是一种奇妙的事,是不能漫不经心就扔掉的东西,因此,
我就接受了你的译文,并让你又回到我身边。整整三个月后,在经
过了一系列争吵之后,终于有一次,当你在星期一晚上带着你的两
个朋友来到我这里时,我们之间爆发了那次比以往任何一次争吵
都更令我厌恶的争吵。第二天,我发现自己为了逃避你们,实际上
是飞一样地跑到国外去的。我向家人编造了一些奇怪的理由说明
我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他们。我还惟恐你乘下一列火车尾随追来,
就给仆人留了一个假地址。我记得在那天下午,我坐在驶向巴黎
的火车车厢,想着我的生活已经到了怎样一种不可能的、可怕的、
完全错误的状态:我,一个享誉世界的名人,竟然被迫逃离英国,以
试图摆脱无论从思想还是道德角度看都是毁灭我身上一切美好东
西的友谊,而我正在逃离的人,不是一个从阴沟或泥坑里站起来走
进现代生活的、与我的生活完全纠缠在一起的动物,而是你,一个
与我处于同一阶层、同一地位的年轻人,一个与我一样在牛津大学
读过书、频繁出现在我家里的客人。而正当我思考着这些问题时,
通常那种恳求的和抱怨的电报就又跟踪而至了,但我根本看都不
看它们。最后,你威胁说,除非我同意见你,否则你无论如何决不
同意到埃及去。(在得到你同意的情况下,我自己曾请求你母亲把
你送到埃及去,让你远远地离开英国,因为你在伦敦所过的生活对
你来说是毁灭性的。)我知道,如果你不去埃及,你母亲一定会极其
失望,为了她,我同意见了你,并在一种巨大感情的影响下——你
不会忘记这种感情的——我宽恕了你的过去,虽然我对我们的未
来只字未提。
第二天,当我回到伦敦时,我记得自己坐在房间里,悲哀地、严
肃地试图弄清楚你是否真的就是我看到的那样——一个身上有着
那么多的对你我与别人都是彻底毁灭性的错误、即使认识你或与
你在一起都会致命的人。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不
知道我对你的估计究竟是不是不公正的、误解的。在周末,有人送
来了你母亲的一封信,她信中所说的都是我也曾有过的那种感觉。
她在信里谈到,你有盲目的过度的虚荣心,这使你看不起自己的
家,把你的哥哥——那个坦率的人——当做一个“平庸之辈”。她
也谈到,因为你的脾气,她不敢与你谈你正在过的那种生活,那种
她能感觉到、也能了解的生活。她说,你在用钱方面的许多行为都
令她很失望。她也谈到了你身上已经出现的堕落和变化。她当然
也明白,你身上遗传了那种可怕的家族特征,并且坦率地、恐惧地
承认,你是她的一个“继承了那种致命的道格拉斯气质的孩子”。
在信的末尾,她说她感到应该向我说明,在她看来,我们的友谊实
际上已经强化了你的虚荣心,而这种虚荣心已经成为你的所有错
误的根源。她真诚地请求我不要在国外接见你。我立刻给她回
信,告诉她我完全同意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我会尽可能远远地离开
你。我告诉她,我们的友谊是在牛津大学时开始的,起因是你来请
求我帮助你解决一个很特殊的人给你造成的严重的麻烦。我还
说,你的生活一直是处于这种类似的不断出现的困境状态中的。
我告诉她,你曾把自己去比利时的原因归结于你在那次旅行中的
同伴的错误,你母亲曾因此责备我把他介绍给你,但我却认为,错
误在你而不在他。我向她保证,我根本不想在国外见到你,并且请
她尽量让你一直留在埃及,如果可能,可以让你以一种名誉专员的
身份留在那儿,如果这种办法行不通,也可让你去学习现代语言。
总之,不管她能找出什么理由,至少要让你在埃及住二至三年,这
既是为你好,也是为我好。
与此同时,在埃及你每到一个邮局就给我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