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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年签一次婚约-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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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他根据什么认为中国农民就一定会看手相,也不准备答应他的要求,
因为我于此道所知甚皮毛,不料我嘴里说的却是没问题。

    老板蹾在柜台上一罐百威啤酒:“说对了你今晚的酒免费。”

    我瞟了一眼那个姑娘,发现她也在注视我,容貌还算姣好,便大声命令老板
伸出左手,并强调男左女右的必要性。

    我甚至不知道所谓的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各处什么位置,但这并不妨碍
我信口开河。给男人算爱情没劲,算生命太麻烦,得统筹兼顾夜啼症和前列腺肥
大。只好算事业。

    我胡乱指着老板的一条掌纹,语气诚恳地夸奖他从小就志向远大,要强,不
服输,及至青年时代已练就了相当的本事。

    老板凝视着我,频频Yes。他不可能不Yes ,这个世界再变化,也没有一个人
认为自己是蠢货,东西方概莫能外。

    但是,我终于但是了。

    我严肃指出,由于运气的缘故,老板历经坎坷,竟无法一展宏图。有几次眼
看就要得手了,却功败垂成。而昔日那些同伙,尽管暴发得令人不快,论才能却
远不及您阁下。

    老板叹口气,喃喃对一个老头说:“这家伙算得还真准。”

    我暗自得意,心想,即使最有名望的手相家,面对一个越战老兵,一个如此
凄凉的酒吧的经营者,说的也不会比我高明到哪里。

    老头们开始交头接耳,不时用浑浊的目光打量我。

    那位年轻女子却有点坐立不安,似乎对某件事情犹豫不决。

    我尽可能优雅地向她微笑一下,她便站起身,袅袅婷婷走来,请我也给她看
手相。

    蒙住了老板有酒喝,蒙住了小姐有什么?

    我边想边建议姑娘,跟我坐到台球桌旁,那儿清静无人,光线幽暗,更容易
营造神秘气氛。

    两人落座后,姑娘伸出左手。

    我说不行,女的得看右手。

    姑娘踌躇一下,坚持说她就看左手。

    那就左手。你不在乎,我在乎什么?

    我轻托她冰凉的手背,只三秒钟便煞有介事地说:

    “小姐,你的爱情不顺哪。”

    “你怎么知道?”姑娘吃了一惊。

    我心说,爱情顺了你一个人跑这儿坐着干嘛?嘴里却说,是掌心的爱情线比
较特别。又说,有不少小伙儿追求她,其中不乏英俊之士。

    姑娘冷冷地点头,像一个高傲的公主,至少像一个不爱搭理人的大家闺秀。

    我受到鼓舞,进一步发挥想象力,说她对追求者过于挑剔,以致痛失良机,
如今,有一个最爱她的情人已经悄悄走了。

    姑娘这时指尖微颤,显得很激动,问我可知那情人是谁?

    这个问题太具体,有相当的风险。

    我沉吟片刻,选了个模糊系数较大的答案:关于那情人,他呀,是一位很有
品味的绅士。

    姑娘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

    笑毕,眼中有亮晶晶的物质闪耀。

    俄尔,疲惫地说,她的情人也是姑娘,病死了,今天刚好周年。她俩就是在
台球桌旁相识的,死者当时是这里的侍女。

    离开酒吧时,我将两美元压在那个喝了一半的啤酒罐下。

    老板又要握手,并呜噜噜地说:“见到你很高兴,越南人。”

    一九九四年八月十六日沈阳

    /* 63 */第四队第65节 电影招待会

    通知早早就发下来了,用电话,用电脑,也用最古老的口头方式,说星期五
下晚大使馆来放电影,还发挂历。

    这个小城很偏远,虽也有一条叫百老汇的街,却无纽约的喧嚣,唐人街的繁
华,留学生便管这里叫乡下。果然像乡下,连花椒桂皮都得开车到大一点的城市
去买。这时若有人问上哪儿去,回答的人常笑说上公社。

    临时放映场设在物理系大教室。入场的人先占座,用大衣或书本做代表,然
后寻熟人寒暄。小城中国人有限,人不熟脸也熟。脸不熟的多是新来探亲的老人
小孩。老人矜持地端坐微笑,小孩则满场辟哩叭啦乱跑。电影迟迟不开演,人们
也不介意。大家在洋人世界绷得太紧,一到这里就耳顺心顺,有软软的松弛感和
甜甜的内部感。自然就唠些内部嗑,说张博士成了病毒大拿,一脚把挡道的老美
踹出了课题组;或王老太与儿媳掰了脸,正在等淡季廉价机票回国。

    这时有两个人很醒目地入场,走到前边站定。人们认得个高的那位,是当地
留学生联谊会主席。主席郑重向大家介绍个矮的那位,说他是县上来的领导,刚
在社员家吃过派饭。全场哄堂大笑。几个台湾同学也傻傻地笑,笑完又和大陆同
学咬耳朵,弄清个矮的那位是从华盛顿来的使馆官员。

    使馆官员毕竟不同于县上领导,讲话时既不噗噗吹麦克风,也不提国际和国
内的形势是否大好,只是传达有关护照延期和买大件的最新规定,并强调安全驾
车的重要性。官员说外州一个留学生超速行驶命丧黄泉,父母舔酱碟子供你念书
图的就是这一天?于是全场感叹不已并夸官员高明,不像上次来的那位就会说祖
国人民盼着你们呢。

    官员讲完仍不放电影,也不发挂历,却由主席总结一年工作。主席总结的主
要是账目,一一介绍春天烧烤、夏天郊游、秋天欢迎新同学各花多少美元。然后
宣布选举下一届班子。一个声音大叫不用选了你连任最合民意。大家便鼓掌赞同。
主席连连作揖让大家饶了他,说他要伺候月子,在美国生的娃有选举权将来当了
总统一定亲华。笑声中有人出来发选票,有人说还是举手表决省事,国内最高一
级的会都举手表决呢。

    新班子诞生后就发挂历了。其实不是挂历,是单张的年历。新班子解释说,
挂历只有几本,准备送给校方对中国特别友好的人士。于是有人嘟嚷说大使馆太
小气,老美随便一家车行或旅馆都免费赠送挂历,印得可豪华了。

    单张年历并不豪华,但能知道哪一天是立春阳气转,哪一天是雨水沿河边。
更重要的是,能查到除夕那天赶上周末没有。所以索要者仍然踊跃,新班子就大
声说一人一张不准代领。

    开会时在外面玩的孩子现在都跑进来,看电影机对光。一个家长对女儿说,
当年公社放映队的电影机不比这个小。

    不一会大厅就暗下来,电影机沙沙地响,演的是伟人的故事,统统说的中国
话。观众对伟人和伟人身边的坏人都熟悉,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突然灯又亮起
来,电影机换带。换带的同学手忙脚乱,鼓捣半天才闭灯,不料却把最后一盘带
演上了,大家便提前看到了结局。

    一九九四年八月十七日沈阳

    /* 64 */第四队第66节 沈阳唐人街(1 )

    处暑之夜,沈阳西塔,朝鲜人聚居区,沿街一溜儿饭店,均是民族风味的烤
肉馆。我们选了一家,又选了张露天的圆桌坐下。

    电脑录入员小金是朝鲜姑娘,对这里熟门熟路,自然推举她点菜。炭火烤牛
肉是必不可少的,红辣椒粉拌小菜也必不可少。机关干部小林说朝鲜小菜现在可
时髦了,全国都认。我说何止咱国,连美国的超级市场也能见到呢,密封在玻璃
瓶里,挺贵挺贵的。

    小金非常自豪,问我们想不想尝点儿绝的,纯朝鲜吃法,我们连说太好了。
小金便招呼服务小姐端来一个大碟三个小碟。小碟装几样特制调料,味道比先上
来的那种通俗化的调料厉害多了。大碟装几摞绿盈盈的植物,不是菠菜,不是油
菜,而是宽面齿边的苏子叶。

    小金把苏子叶抹上调料,包起辣白菜和烤好的牛肉。若不是颜色青翠夺目,
说它是北京的荷叶饼卷烤鸭也有人信。当然别入口,入口就是另一种感觉,全新
的感觉,异香异味,妙不可言。

    这时,凉津津的风吹过来了,伽耶琴和长鼓的录音飘过来了,活泼可爱的小
金又坐在身边,你说我能不心旷神怡?小金小林轮番向我敬酒,说初次见面或久
闻大名,刘先生一定要干了这一杯,或这一杯也得干,半干不行得见底儿,哎,
你还不如女同志呢。

    我说我原来挺能喝,到美国后退化了,因为总得开车。有时朋友聚会不喝不
行,就求媳妇开她的车拉我往返。她太笨,只能开自动挡,开不了我那辆手排挡
的车。

    回国后,我常用这种挖苦老婆的口吻,巧妙地炫耀自己拥有两辆汽车,既把
峥嵘露了,又把嚣张免了,收效十分理想。这次也不例外,引得两位年轻人频频
发问,几乎问遍了洋人世界的衣食住行,不时还惊叹地哦一声或啧啧两下。尤其
小金,脸庞红扑扑,眼睛亮晶晶,一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表情。

    我知道我得来个转折,说点儿“但是”方面的话了。因为像小金这种单纯女
孩,这种几句话就能勾出欣羡目光的傻丫头,碰见我倒也罢了,若是碰见那些变
着法儿下套儿的狡猾外商或有卡人士,其后果是令人不安的,怎么想怎么不安。


    于是,我因势利导地说起美国的弊端,人情的冷漠,种族的歧视,外来移民
向主流社会进军的艰辛。主流社会富丽堂皇,就在你跟前摆着。老美也客客气气
和你握手,甚至和你拥抱让你闻身上的香水芬芳。你以为你就进了门了,就嗖嗖
往前走,不料奔儿的一声撞了头。主流社会就笑了,耐心指点你应该去的方向。
你一瞅,这不是往支流那边去了吗?蔫叽叽的,死鸡肠子似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儿?原来在国内,哪受过这个屈?

    说着说着,我的感情就投入进去了,历数旅美华人寄人篱下的种种辛酸和不
公平待遇,我的口吻不再轻松,比喻不再俏皮。我衷心希望小金小林能理解海外
游子那一份难言的孤独和悲凉。可是你们,你们为什么一言不发?尤其是你,清
秀的姑娘,你的嘴角怎么挂着异样的微笑?难道我满腔的肺腑之言,竟带有令你
们反感的训教意味?

    小金这时就收起了笑,轻轻叫了声刘先生,那语气已失却了先前的温馨和亲
热,仿佛不是在叫我,而是在叫一位领导,一位善于宣讲文件的领导。我担心这
女孩会对我进行某种婉转的嘲讽,没曾想她却淡淡地说:“你在美国的感觉,我
早就有了,从小就有了。”

    我一愣:“你,你是说你在美国长大的?”

    小金摇摇头,说她就生在沈阳,长在沈阳,一直没离开沈阳。

    我还是不甚了了,但内心发紧,预感她将说出一段沉重的往事。

    小金玩着一片苏子叶,语调平静地、像说别人的事那样讲起她的童年。

    那时候,沈阳街上比现在冷清多了,但小金仍然喜欢上街。又最怕上街。一
出门,周围的小孩不时追上来乱喊。逐人乱喊,好像是咱国顽童的传统。小金不
戴近视镜,就不喊她四眼驴;家里不是四类,就不喊狗崽子;不是农村人,就不
喊高梁花满脑瓜。但小金是朝鲜族,顽童们便在朝鲜族上做文章,只喊她一个词,
只一个词,就让她蒙受羞辱又抿着嘴不敢发作。这个词就是“高丽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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