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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良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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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了。大概谁也明白这一点。惟独我不明白。和顾良城一样,我也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我老眼昏花且耳朵失聪的姥姥大概从来也没有仔细看过我的模样,听过我的声音。我浑浑噩噩地坐在拥挤的教室中一个最为偏僻的角落,埋着头,永远也无法回答老师的问题。且每一次考试都会得到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分数——只有我的同桌顾良城从不惊讶,因为他总是会得到一个比我还要悲惨的结果。他比我要瘦,比我要脏,鼻涕比我多,也比我更加沉默,是他让我庆幸自己不是那个最糟糕的孩子,可是他死了。    
    他死了以后突然变成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学校为他召开了盛大的追悼会,我们那高高在上光鲜漂亮的班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为他念了悼词。人群熙熙攘攘地怀念着他温顺优秀的过去,苹果般可爱的面容。    
    我独自站在台下,对他的离去,不能理解且耿耿于怀,于是我成为了整个会场惟一一个哭得最为伤心欲绝且情真意切的姑娘。    
    而所有的这些都成为了模棱两可的回忆。我最终长大成为一个既不肮脏也不漂亮的姑娘,我的姥姥已经死去了多年。我独自居住在红砖公寓中编写着属于他的传记,那些宣读悼词的姑娘,那些为他献上花环的姑娘,都最终成为了将他忘却,嫁作他人妇的姑娘,而我是那个惟一记着他的,记着我苦难的兄弟顾良城的。    
    我在此为他编写传记,甚至会假想他正成为一个嫖客,在我的头顶上和妓女喜喜沉默地劳作。    
    还有,就像我记着他那样,他也在遥远的地方记着我,或许他还没有死去,或许他会在某一天回来看望我。就在一个黄昏,在妓女喜喜端着蛋炒饭敲开我紧闭的房门以前,他在楼下吹响一曲笛子,和任何一个武侠小说中大难不死的大侠一样被一位绝谷中的高人所救,学成归来,看望他幼年沉默的伙伴。    
    他真的回来了。在楼下的老公鸡沦为某个饭桌上的一道来历不明的浓汤之前他凄然归来。面容疲惫,那些流淌不尽的鼻涕都消失无踪,脸色发青,头发凌乱,吹响一曲走调的笛子,我推开窗户就看见他,他抬头对我笑,他说,你记得我吗,我是顾良城,我回来了,回来带你离开这里。    
    八.遗忘,绝望,无法描述的绝望    
    和所有人知道的一样,我善于游离主题,善于堆砌丝毫似乎没有可信度的事实。善于让人发笑,善于让人觉得无聊。因为就在此时,我产生了一个错觉,我觉得小说中那个居住在城北红砖公寓里的女人和我是同一个人。她和我一样贫穷,一样无所事事,一样毫无姿色可言,只能和一个常不归家的男人形而上地生活在一起。    
    在这所老不死的学校中所有死而复生的桃花再次凋谢之前我就要饿死了,因为我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一贫如洗。    
    但并不是所有以写作为生的人都像我这样贫穷,我即将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表示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温暖无数挣扎的文学青年的心灵。我的某一个朋友就是那样一个富裕的家伙。有时候他会发给我一些漏洞百出的文章,我常常会觉得他就是那传说中的疯狗或者上帝,高高在上地给世间万物下定义。    
    有一次我愚蠢地问他说这是为什么。答案当然是为了引起争议。经验告诉我们,只要制造了混乱,就能浑水摸鱼。    
    对此他还严肃地补充说,这样不单单是为了赚钱,还因为对世界的绝望。    
    我很崇敬他的说法,因此就常常去思考这句话,后来我终于想到,我之所以如此贫穷,如此狼狈,如此毫无滋味地活着,是因为我对这个世界的绝望还不够彻底,我对它还有一丝希望,而最大的希望,就是顾良城,我愚蠢地认为他是会出现的,然后,在某一个合适时候,带着我远走高飞。    
    假设我这样的想法会让有的人觉得我是一个贱人,那么我不得不诚实地说,这个世界才是一个最大的最彻底的贱人。    
    这时候我想到顾良城,这个并不存在的男人,我在学校食堂门口的玻璃门外看见他对我微笑的身影,他说,其实,还不止如此。    
    我怀着无比欣喜的心情向他快步走去,但是却不得不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绝望发现那并不是他。    
    那并不是他,并不是我永远爱着的那个男人。那只是一个汽车修理工模糊的身影。


第一部分九个故事(5)

    九.铁红色,铁栏杆,废铁    
    汽车修理工顾良城永远无法洗去的是他身体里浓浓的汽油味道。睡在他的身边,使我长时间产生了一种愚蠢的错觉,认为我是在一辆长途客车上漂泊。从亚热带来到真正丛林密布的热带,虫子们发出急不可耐的鸣唱。我抱着他的手臂睡去,梦见我终于来到了朝思暮想的南洋,遇见了太阳般明媚的好姑娘。我们一见钟情,情海生变,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然后我只能孤独地回到我生长的城市,一草一木依然那样一成不变欣欣向荣地向上蔓延,我成为一个沉默的汽车修理工,有一天,在我父亲的葬礼上捡回一个来历不明的落魄姑娘,和她在城北地区一栋破旧的红砖公寓里住了下来。    
    在我的睡梦中,她抱着我的手臂发出轻微的鼾声,她是否在梦中见到了我魂牵梦绕的南洋。    
    但是我们永远无法明白彼此,即使我们是如此亲密地相依为命。有时候我陪着他去他工作的汽车修理站,千奇百怪的车轮以一种充满想象力的方式被堆成一堵墙。我坐在某一个车轮上,像一只母鸡心满意足地蹲在它的草窝上,就这样看着顾良城穿上深蓝色的工作服,戴上帽子,瞬间从一个桀骜不驯的城北少年成为了一个低眉顺眼的第三产业劳动者。他对每一个来人微笑,充满感情地抚摸每一辆汽车的身体,手持扳手,钳子,和别的杀人不眨眼的危险器械,微微鞠躬,说,您慢走。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产生了一种我就要在这里变成一座造型最为怪异的石像的错觉,直到流云飞逝,他换回衣服,又成为那个让我着迷的顾良城,于是他走过来用他混杂着香皂和汽油味道的手摸我的头发,说,回家吧。    
    我耍赖不动,他就笑着把我从轮子中拉出来,把我背在他满是汗臭的背上,让我晃荡着双腿回家。    
    而,就像关于汽车修理工顾良城在南洋的传奇经历不过是我的一种想象那样,上面的话语也不过是我的另一种想象。    
    实际上我总是很快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拍拍屁股,像任何一只沉默驯良的牧羊犬那样远远跟在我的主人身后回家。    
    我们是这个城市中最为穷困最为惺惺相惜又最为有名无实的一对恋人。在城北的公寓中墙壁陈旧地掉下簌簌灰屑,我死死睁开眼睛亲吻他紧闭的嘴唇,我叫他说,顾良城,顾良城。可是他从不回答我。    
    我对他一无所知。我必须承认。但我确定他有一些不愿意让任何人知晓的过去。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我总是对他的过去浮想联翩,但是却又明白能被我想到的都必然不是实情。    
    终于,在某一个三月的傍晚,他手握扳手鲜血淋漓地回到了红砖公寓。我从遥望的窗户里看见了他归来的身影。他的格子衬衣上沾染着让人莫名的血迹。    
    他丢下扳手,过来摸我的头发,他说,快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就和我一直想的那样,就和我一直盼望的那样,我深爱着的男人顾良城,他对我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如我所愿,沉稳平静地说出这让我心跳加速的话。    
    他低下头来亲吻我,他说,我们离开这里吧。我感到他唇齿间湿润迷茫的气息。    
    就和我一直以来怀疑的那样,他终于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抱着他的肩膀再次产生了那可笑的幻觉,在浓烈的汽油味道里,我觉得长途汽车狠狠地撞上了一棵属于南方的粗壮面包树,灰飞烟灭,烈焰滚滚,他和他所爱的那个姑娘终于如愿而沉默地葬身在一片形而上的火海之中。    
    而树倒猢狲散。那些一度相依为命的猴子们终于各奔东西,老死不得相见。    
    十.完美的结果,完美的结果以后的结果,不可得知的结果    
    我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让所有人相信,三月完结之前,所有的故事都会落下帷幕,从未出现的,也不会在将来出现。    
    生活总是在折磨着我最后的激情,逼迫我对它彻底绝望,然后一夜暴富起来。我明白我会那样,最终,我会不再是一个松垮着鞋带,面色朦胧,四处游荡的女流氓。我将成为一个刻苦学习的女青年,一个心怀大志的姑娘,一个矫情的愚蠢的女人,嫁给一个同样愚蠢的男人,以至于忘记了城北地带的红砖头破公寓,忘记了顾良城,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回忆。像白雪公主那样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我和我的王子将生活在按揭贷款而来的小破电梯公寓里,省吃俭用,攒钱买车,用香皂洗手,用肥皂洗衣服,用天然皂洗内衣,一丝不苟,颠扑不破。    
    我们生孩子,吵架,搞婚外恋,凑合着生活或者从此一拍两散。    
    那么,我是不是会再次想到顾良城。    
    我想会的,当某一天,我已经不再能被叫做是一个姑娘,我会想起这个我深深爱过,为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又始终不存在的男人。    
    不是顾良,也不是顾城,而是顾良城,面容明朗地沉默地从事着一些卑贱屈辱的职业,是每一个妓女最宠爱的嫖客,是我形而上的恋人,他用他的手摸我的头发,对我微笑,说,走吧,我带你离开,就是现在,我们离开这里。    
    就和我一直梦想着的一样。    
    那时候,我必然已经是一个老人,我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让人厌恶地满脸眼屎口吐白沫,于是我梦想了一辈子的男人顾良城向我走来,他是那样的年轻俊朗,充满了勃勃生机,他说走吧,离开这里。    
    再也不要回来。    
    或者是,在我离开之前,我有必要交代一下属于顾良城的最后的结局。    
    在那个深具抽象性质的城北小公寓里,楼上的妓女一如既往地辛勤工作着,她的内裤们像一面面对着生活打出的投降的小白旗气势宏伟地飘荡在我们所有人的窗外。无数个顾良城抱着女主角失声痛哭,他们最后一起抱头痛哭。但是他们不会分离,他们永远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恋人,但是他们永不分离。    
    亲爱的弗洛伊德们会明白我的,我深刻地知道这一点并且怀着恐惧和欣慰,即使我变出百般花样也要结束我的意淫了。我再一次和我的初衷背离,用上了数不清的形容词和副词,层层叠叠。    
    我对此深表歉意——面对着所有和岩石一样坚硬的事实,我除了深表歉意以外,别无他法。


第一部分去年在马德里安(1)

    去年我在青岛,住在第六海水浴场附近的一幢破旧的居民楼里,街道狭小而肮脏,观光客如芹菜般穿梭,睡在三十元一人,盖蓝格子床单的小床铺上,让我常常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里。    
    第六海水浴场人不多,因为这里的海像忘记放醋的方便面那样索然无味如同我的记忆一样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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