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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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非常开心。我也不知道我能写多久,还是那个说法,一个时期的状态就是一个状态,这是好的。
记者:你认为自己,以及整个80后群体,最终能在写作上抵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颜歌:我们这些作者因为面对读者太早,所以写作的过程就是成长的过程。对于写作的高度,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衡量,你是想赢得全世界还是你自己?对于我来说,写作的过程更应该是一种修身的过程,它是让我,或者每一个写作者最终达到神性宁和的过程。就像和尚要修炼成佛那样的感觉。哈哈。
记者:名气对你来讲,是个什么?你希望自己最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作家?
颜歌:名气当然是双刃剑。我看重名气,因为在写作这样一个艰难的过程中,能够得到一些人,特别是懂得自己的人的鼓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希望我能成为让一些我喜欢的人群喜欢的作家。最好能让我自己也喜欢。
记者:心灵与心灵相距千里,你确信写作是一种心灵表达式?或者它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你会一直写下去,还是慢慢淡出?
颜歌:写作是一种心灵表达方式,但长久的写作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与调和和平衡联系在一起的东西。写作是痛苦的,但你能从中得到极大的幸福和满足。我想,我会一直写下去。
记者:一个写作者的未来,通常不会太美好,她会和自己挣扎,你设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颜歌:没有设想过。因为生活总是喜欢和我开玩笑。但对于我的精神状态我是有设想的,那就是我想要最终成为一个有安静广阔的心灵的人,这样的人,无论身处何地,都将是快乐的。
我想我会这样的,我应该对我自己有信心,无论生活给我什么,我都心怀感激去承受。
第一部分引言
一直以来,关于书写一部地道的小说的想法从未停止。但问题是,什么才是地道的小说。这样的小说应该是从未受到外界污染的,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说词。没有形容词,没有副词,没有主语,没有谓语,没有宾语。那么,便什么也不会留下。
每一个故事的结束都预示着这只是一部戏。但一部从不结束的故事甚至不会是一个故事。于是每一次,我打开电脑,一部地道的小说总是从我身边一闪而过。
或许一部地道的小说只能存在于脑中,不可言说。一说,就坏,一说,就带上了形容词和副词。
我憎恨所有说故事的人,从说书人,到小说家。我发誓,他们从不知道那些故事对于故事里的人,到底真正意味着什么。他们从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下了什么。
一切只是发生在审美的高度,比如若是主角配角死到一个不留便失去了作为肥皂剧的最后根据,等等若干。一切的相遇,离别,都如此带着形而上的意味。
而我不得不遗憾地被告知,这依然是一个形而上的,如同嚼蜡的老套故事。我对此深感歉意并且无能为力。
在这些故事中,顾良城是永恒的主角。面容俊朗,肤色发青的少年。在城北,在菜花田,在一切形势暧昧之地从事着游离有力的事业。他是号丧者,花圈制造者,养蜂人,汽车修理工,落魄的兽医,劳改学校的物理老师……他又永远都是他自己,高你半个头,低头对你微笑,摸你的脸颊,亲吻你干燥而微启的嘴唇。他是每一个女人最宠爱的男人,每一个政治家最憎恨的浪子。而他也是不存在的。毫无疑问,他从未存在过也不可能存在,他只是那个每个姑娘从心脏到子宫,最为眷恋又最为疏离的,梦中情人。
在这些故事中,你将看到肮脏混乱的红砖公寓,沉睡着巨龙和凤凰的都市,只能居住陌生血亲的小镇,被彻底废弃的砖厂和山间小镇……但他们都是同一个地方,粗俗,虚空,混乱,毫无逻辑,陌生且充满防备,但温暖。它们都是你的故乡,也将是你离开故乡将要前往的地方。
而顾良城和女主角的相爱是我将一再告诉你的内容。两个人面容发青,无所事事,毫不费力且不三不四地相爱了。他们是情人,分开或者在一起。相遇,猜疑,一言不发,喋喋不休,亲吻,性爱,伤害然后假装未曾被伤害。那是我的姑娘和我的顾良城。关于游离者,失落者,遍地忧伤者的一切。关于那些被遗忘的相爱者的一切。
关于不断失望,又像笨女孩一样始终坚强愚蠢地残存着最后希望的,一切。
第一部分九个故事(1)
我要写首节日的诗
我这样想,再把领结松一松
从破窗户把新鲜松枝伸出去
在新鲜的雪上写字,写小孩子的
歪歪扭扭的蚯蚓体
我要写首节日的诗
请允许我咳嗽一下,再清一清嗓子
…………
…………
而我为你讲的故事将黯然失色
童话里公主仓皇而逃
银线的袖子挽起来,裙子绊倒了高跟鞋
他们说穿高跟鞋就苗条
所以她们都不扔掉,都假装苍白细长
随时会晕倒,都等待王子和青苹果
都有装毒药的高脚杯
我们迷了路还站在大芭蕉下面嬉笑
探寻珍宝,做幸福的傻瓜
…………
…………
情人顾良城
一。葬礼,一个葬礼,和将要进行的无数个葬礼
我第一次见到顾良城是在他父亲的葬礼上。在一个用公墓广告布拼凑起来的棚子里,各色宾客大声谈笑,他坐在我对面,略带尴尬地喝着一口茶,一只手毫无意识地摆弄着另一只手臂上的黑纱。与此同时,来自数万里以外的北风呼啸南下,把棚子吹得呼啦作响。
但这并不是惟一的意象,我依然可以和他相见,或许是在许多年以后,我自己的葬礼上,强烈的北风呼啸而过,公墓印刷精美的广告发出后工业时代的巨大噪音。无数花圈簇拥在他的身旁,使他看起来更加美丽迷人。与此同时,无数的葬礼正在世界上无数个隐秘的角落举行。无数的顾良城端坐其中,像一个古代女人那样迎来送往。喝一口茶,抬头对我说,今天什么时候吃晚饭啊。
而答案将是千奇百怪的。因为时差无处不在。而我,我在成都,东经一百零四度,北纬三十一度的土地上,我对他说,可能晚上七点吧。
于是晚上七点时候我们像两只耗子那样从人群中挣扎出去,在大街上呼吸到第一口清新的空气。我们走进一家看起来濒临倒闭的面馆。用老板娘送上的装在缺口玻璃杯里的白开水洗了筷子,吃上了那一天第一口香喷喷的牛肉面。
他突然说,哎,你看我们在一起怎么样。
二.意淫,胡萝卜,限量发售
其实就算我不说,人人也都知道,以上种种不过是一种意淫。顾良城根本是不存在的。我写了无数个关于他的故事,做花圈的匠人顾良城,旅行者顾良城,专业号丧者顾良城,小混混顾良城。他是我的一切,我的柏林,我的太阳,我的五月。
可是,并没有这个人。这一点,人人都心照不宣。还好没有人嘲笑我,因为他们以为我在写小说。但这并不是小说,因为我爱他。我爱这个男人,即使他并不存在。我的每一次描写都是一次对他隐秘的意淫。我想要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亲吻他。如此而已。
对此,卡尔维诺在《不存在的骑士》中说道,当女人对现实中的男人失去兴趣的时候,总是把希望投注到并不存在的男人身上。
对我,顾良城就是那个不存在的骑士阿季卢尔福,总是愚蠢地把自己的铠甲擦得闪闪发亮。并且是将注定消失的。但另一方面,他又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最忠实的男人,因为他从未出现。
夏天快要来临,所有的女孩都变得郁郁寡欢,并且变得只吃胡萝卜了。我常常在人影憧憧的食堂里看见那些忧郁惆怅的姑娘,她们每人面前放着一盘萝卜,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常常让我担心她们会终于变成一些身材苗条的兔子。
与此同时,我似乎患上厌食症,胃口糟糕,看见食物便不能克制呕吐的冲动。那些姑娘羡慕我,我也羡慕她们。我多想大吃大喝一顿,把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统统抛到脑后,吃萝卜也好。
当我在古代汉语课上闭目养神的时候,我在饥饿中想到顾良城,想到一切会让我深感温暖的事物。但这些都无济于事。我饿得像一只被恶作剧的婴儿缝上了嘴巴的冬月里的耗子,发出绝望而刺耳的尖叫。
有时候我饿得头晕眼花,然后我会看见他。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他向我走过来,拍我的头然后微笑,他说,你会找到我的,即使我是限量发售的。
第一部分九个故事(2)
三.号丧者,卖淫者,无所事事者
顾良城是城北一带最好的号丧者。我搬去和他一起住了以后渐渐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住在一栋古老的,用颜色发霉的红色砖头砌成的公寓里,所有的墙壁都有意义不明的斑纹,所有的栏杆都已经锈迹斑斑。住在我们楼上的女人总是在窗台上挂着一条肥大的白色内裤,这条内裤总是滴滴答答,永不停息且忠实地把来历不明的水滴落到我凑巧探出窗台的头上。
作为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我一次次把头探出窗台去张望顾良城的身影。他的那些从各种葬礼上归来,疲惫不堪的身影。每次他走到楼上,就会抬头向上看,若看见我,他便笑,告诉我说,这次是一个局长死了。
我没有去听过他哭,但听过的人告诉我,那是声嘶力竭的哭泣,充满了深刻悲痛的情感,听者无不落泪。
这么告诉我的人,是住在我们楼上的那个拥有无数条肥大白色内裤的女人。她喜欢在半夜时候发出让人心碎的呻吟,丝丝入扣,情景交融。我把头靠在顾良城的肩膀上,带着一丝烦躁问他说,她的男朋友是干什么的。长跑冠军吗。他就笑了。他笑了然后用手蒙上我的眼睛,他说,天晚了,快睡吧。
无论她有没有男朋友,她的叫声都让我万分懊恼。与此同时,我和顾良城保持着一种奇妙的,纯柏拉图,纯形而上的关系。与其说是情人,不如说我们更像两只相依为命的老狗。
或者说,我是善良的号丧者顾良城从城北捡回来的一条落难的狗。我住在红砖头公寓里面慢慢相信了这一点。我每天百无聊赖地坐在窗户边上,很久都没有洗过的窗帘发出陈旧的气息——我把半张脸隐蔽在这片破布后面向楼下看去。乱七八糟的城北和乱七八糟来路不明的人们总是匆匆忙忙。一只秃了毛的老公鸡撅着屁股在草坪上试图发出最后的鸣叫。我口渴,我还很饿,我被窗台上的灰尘呛得半死。可是我总是那样固执地坐着,保持着同样的姿态,最终顾良城满心疲惫地从葬礼上归来,他的头发里总是隐藏着可疑的纸屑。他看见我,抬起头来笑,说,猜猜今天死了多少人。
同时,红砖公寓里的其他住户对我来说永远是一个谜题。我楼下的那个烫着蓬乱鬈发的女人,我楼上那个有无数大白内裤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