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 by 卫风-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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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脚步声响,树丛被分开,尽欢走了过来:“公子……”他的声音猛然顿住,我回过头来看他,他眼睛睁的大大的,直直看著我面前这人。
尽欢认识他的吧。
看神情,象是认识……但,不象是关系好的旧识。
他慢慢张开口,梦呓一般说道:“苏师傅。”
那人点一点头,并不答话。
我看看这个人,又看看尽欢,
又有脚步响,是姚钧。
那人站在原地并无动作,尽欢手足无措僵在那里,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姚先生……”我向姚钧方向走了两步:“这位兄台是我的旧识吗?你认识不认识?我认不出来,真是失礼。”
姚钧站定了,脸上冷冷的没什麽表情,抱一抱拳:“苏教主。”
那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你也来了。”
姚钧向前走了几步,状似无意将我掩在身後:“这种时令苏教主怎麽会到北方来?”
这个是人仇家吗?
我不知道,不过这麽谪仙似一个人当仇家,不算是一桩愉快的事。
“小莞,过来。”那个人的声音好象也变冷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已经黑下来的缘故,天上亮起一颗颗星子,月牙半挂树梢。
这个人叫的好亲近。但是声音却那麽冷淡。
比起来姚钧他们虽然叫的冷淡,可是待我却十分亲厚。
这个亲疏之别不用费力也是分分明明,我又不是会被拐骗的小孩了,怎麽会跟他走。
“这位苏教主,不好意思。我生过病,以前的事不太记得。以前我如果得罪过你,请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好不?”我想了一想,又说:“我们要回南边去,赶著路呢,要不,有事儿以後再说吧?”
尽欢还是呆在他刚才站的那个位置上分毫没动,我招招手:“尽欢,咱回去吧,鸡该烤好了。”觉得自己有点不够客气,对那个人说:“兄台一起来尝尝叫化鸡?”
他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这人身法简直匪夷所思,我都只看他袍子动了一动,人竟然已经滑出去三丈有余,飘飘荡荡脚不沾地一般,转眼间在黑暗中隐没了。
我的嘴张了半天合不拢:“这是……这是什麽功夫!好厉害!”
姚钧停了一下说:“苏教主的独门轻功天下无双。公子,你当年还跟他学过的。”
“啊?”
“尽欢知道的比我要清楚的多,他自小在公子身边随侍……”
我咦了一声:“尽欢从小在我身边?可尽欢年纪比我大的多啊。他跟我的时候我多大?”
姚钧顿了顿:“公子以为自己年纪几何?”
我想了想,在宫里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十六,而且自己个子也不高,眉眼也是没长开的:“十六七吧,反正不过二十。”
姚钧嘴角动动,不知道是不是笑了下:“公子今年已经二十过半,比尽欢大半岁。”
啊啊啊啊~
骗人!
我,我明明是张娃娃脸身材也还没发育长开,怎麽能,怎麽能……怎麽能是二十五了?
三个人慢慢走回火堆,算算时候差不多,移开火把鸡扒出来,在地下摔摔硬泥,在慢慢剥去里层,我只伸了一下手就烫的缩回来直甩著手跳。尽欢手大皮厚,三下五除二,把鸡身上的泥块全剥下来,鸡毛应手而下,里面的鸡肉白嫩香浓,引人垂涎。暂时分散了一点我对自己实际年龄的注意力。
一边吃著鸡腿,一边听姚钧讲讲自己的历史。
别人以豪情下酒,我是听故事吃肉。
姚钧虽然说他知道的不多,但是一路讲来,直至深夜,真是巨细无遗。
宁莞八岁的时候,偶然救下尽欢,主仆相称,但是宁莞待尽欢是很好的,尽力护著他不让人欺负,让他和自己一起读书学武。只是尽欢应该是天生的智力有些缺陷,学东西较慢。
那年的冬天,下著大雪,然而走进来的人,身上的白衣比雪还要耀眼。旁边的人笑说:“小公子,这是苏先生,以後教你读书?”
那时的他说:“先生?先生为什麽不长胡子?”
那人笑了,外头是漫天飞雪,他的笑容却似春阳朝晖。
宁莞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人,和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说不上来,可是宁莞心里,好生喜欢这个先生。
但是先生笑的温柔,戒尺却也是厉害。
小小的宁莞,提起这个教他书文的先生是又爱又恨又咬牙。
尽欢扒著窗台看,小心翼翼地喊:“公子,公子。”
宁莞左右看看,撩起袍子小跑过来:“先生呢?”
尽欢小声道:“先生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宁莞吐吐舌头,轻轻跃出窗子。
“我要你带的东西你带了麽?”他急急去翻尽欢身上,尽欢突然僵在那里,期期艾艾道:“先……先生。”
宁莞头也不抬:“先生出去了,你刚才不是告诉过我了。”
尽欢声音抖得象大风里的树叶子:“先……先生。”
宁莞不耐烦道:“你还要说几遍……”忽然头颈一紧,两脚悬空,被人拎著领口提了起来。他啊啊叫著,手脚乱动,直到与那双清亮的眼对上。
“先……先生。”
苏远生笑容可掬:“小公子的书抄完了麽……”
宁莞几乎哭出来。完了……
第二年,尽欢始练家传内功。流花溅玉,护法长老说他的体格练流花合适。
先生体质不好,常常生病。宁莞叫人请了许多的大夫来看,却都连病因也查不出来。後来,宁莞听得人言,溅玉功练的,可以改善人的体质,调养气血。他已经练了流花,却去偷了溅玉的心法来,偷偷交给苏远生修习。在宁莞的心里面,师傅是个文人,年纪也过了练武的最好时候,就算练了这无上心法,也只是调养身体,不会被发现。
後来,苏远生的身体,果然便强似从前。
宁莞是独子,将来必是继承偌大家业。但是宁莞的父亲却是异常的纵容他,怕疼,武功便不强求练好,只是一路剑法练的极熟,足以笑傲一方。
第七十五章
溅玉功是独门奇功,飞冰溅玉,越练人越是冷情。原来温和浅笑的先生,渐渐变成冰一样的人,不苟言笑,静默不语。宁莞有时候会呆呆趴著看他半天,有时候也会想,这个溅玉功,好不好呢?要是先生不练这功夫,是不是就会多些笑容。
不过,先生身体是越来越好的,这总是好事。
宁莞十六岁时,流花功练到顶端。族里人夸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天生适合练这心法。苏远生告辞要走,宁莞依依不舍,竟然在苏远生前脚走了之後,跟著也溜出门去。
苏远生并不是落魄文士,他有武功,而且溅玉功愈向後练,愈是强劲。剑上冷气都能伤人的苏远生,宁莞觉得陌生而又熟悉。
虽然苏远生冷冷的对谁都爱理不理,宁莞还是开心的很。
但是少年总是会经历世情,会长大。
宁莞慢慢的在尘俗中明白,自己对苏远生的情感,并非是简单的孺慕之思,敬仰之情。
青涩的少年被说不出口的情感折磨,苏远生对他并不多一分,只是没有赶他离开身边而已。
即使如此,宁莞後来,终有一天,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师傅,我喜欢你,这世上只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只要……能常常看到你,我就于愿已足!”
苏远生的回复,是云淡风轻的拂袖,仿若不闻。
碰到硬壁,或是遇到烈焰,都没有这种反应来的让人丧气。
打中一团棉花般,没有著力处,没有声音,没有反响。
让人如吊半天,上不挨下,下不著地。
宁莞丧气过,继续追寻苏远生的脚步。
多麽单纯的人,也学会了杀人,暗算,猜疑,嫉妒,痛苦……
族里派人来找宁莞回去,他已经练了流花,可以再练无情。
宁莞摸著无情的心法呆了三天三夜,入门的心法也没有起练。
不想……不想忘了他。
虽然那个人那样的冷淡,但是……
但是,却不想忘了他,不想忘记了这份炽烈的爱。
因为不肯练功,被狠狠的用家法惩戒,打得常身上下没有一块整皮儿。
还是不想练。
一向放纵的父亲在此事上不肯宽容,要他非练不可。
听闻那个人有难的消息,什麽也不管不顾,跪求著要去救他。尽欢不懂,但是陪著他跪。父亲终于松口,救完人,回来後,把无情练好。
宁莞咬牙答应。
用药,用计,救苏远生出来。
那个人还是冷冷的,一声谢也没有说过。
宁莞有些绝望的目送苏远生走。
下次,再见到他,大概,就连他是谁也要想不起来了吧。
流花,溅玉,殊途同归,难免无情。
溅玉是一始便冷,流花却是由热而冷。
师傅,下次再见,你还认得我麽?
我又还会不会记得你?
我们之间,是不是,什麽也没有发生过?
你也不记得,我也不记得。
一切,都象大风刮过,了无痕迹。
如果,我们还有下次再见的话……
宁莞转过头,脚下的山坡上,无数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夜空,潮水一样向他涌过来。他看看苏远生离开的方向,又看看明火执仗的人潮,缓缓将剑拔了出来。
师傅,我宁愿,带著对你的记忆,就此死去。
即使今晚之後,我就永堕黑暗。
但起码,我是一个记得爱情的孤鬼。
起码,我还记得一些。
那是一个血腥的夜晚。
族中终于还是派人来援,将重伤的宁莞救回。
尽欢并不了解此後的事,宁莞被带回去之後便与他分开,他见不到宁莞,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样了。後来有一天夜里,宁莞来敲他窗户,让他离开这里,去找已经成名的圣手秀士姚钧,让他想办法来救他。
尽欢傻傻不肯走,被宁莞左右开弓狠狠打了耳光。从小被人欺负的尽欢,只有宁莞对他好过。但是宁莞那爆发的怒火令他害怕无措,逃了出去,去找姚钧。
後来的事情,尽欢不知道,姚钧也不知道。
他们再得到消息,是宁莞重伤离开了家族,恩断义绝。不停的一直追查,他流浪很久,然後死了,死在饔州一个小镇上。
姚钧是何等人物,盗墓验尸,那死的少年比宁莞年纪要小,绝不是宁莞。
那麽,这个被白府出钱埋了少年,是谁呢?
那个白府里进宫去的少年,又是谁呢?
我愣愣著听著,火堆里木柴毕剥炸响,天寒,我缩缩手脚,把自己裹得紧些。
“那麽……怎麽我的长相身材,会就在十六岁的那一年停下了?”
姚钧说道:“公子身上原来的流花功,练的是手少阳三焦经脉,经气六个时辰为一周天。公子在十六岁上练得大成,後来散功时,主脉有伤,便囚缩回功成那一年的年纪大小,不再长高变样。”
我咬咬唇。
究竟宁莞,是因为什麽过失,被家族废功逐了出来的?
姚钧避重就轻,始终不说宁莞的家世。
还有……苏远生……
难怪他身上的气息如此的冰冷……
好精致的名,流花功,溅玉功,无情心经。
听来让人倍觉得清寒。
因为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听来就象是一个曲折伤情的故事。虽然有些惆怅,可是并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