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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水浒传 (下)-施耐庵 著-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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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动,端的是穿云裂石之声。燕青听了,喝采不已。李师师吹了一曲,递过箫来,与燕青道:「哥哥也吹一曲,与我听则个!」燕青却要那婆娘欢喜,只得把出本事来,接过箫,便呜呜咽咽,也吹一曲。李师师听了,不住声喝采说道:「哥哥原来恁地吹得好箫!」李师师取过阮来,拨个小小的曲儿,教燕青听,果然是玉佩齐鸣,黄莺对啭,余韵悠扬。燕青拜谢道:「小人也唱个曲儿,服侍娘子。」顿开咽喉便唱,端的是声清韵美,字正腔真。唱罢又拜。李师师执盏擎杯,亲与燕青回酒谢唱,口儿里悠悠放出些妖娆声嗽,来惹燕青;燕青紧紧的了头,唯喏而已。

   数杯之後,李师师笑道:「闻知哥哥好身纹绣,愿求一观如何?」燕青笑道:「小人贱体,虽有些花绣,怎敢在娘子跟前揎衣裸体?」李师师说道:「锦体社家子弟,那里去问揎衣裸体!」三回五次,定要讨看。燕青只得脱膊下来,李师师看了,十分大喜,把尖尖玉手,便摸他身上。燕青慌忙穿了衣裳。李师师再与燕青把盏,又把言语来调他。燕青恐怕他动手动脚,难以回避,心生一计,便动问道:「娘子今年贵庚多少?」李师师答道:「师师今年二十有七。」燕青说道:「小人今年二十有五,却小两年。娘子既然错爱,愿拜为姊姊!」燕青便起身,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八拜。这八拜是拜住那妇人一点邪心,中间里好干大事;若是第二个,在酒色之中的,也把大事坏了。因此上单显燕青心如铁石,端的是好男子。当时燕青又请李妈妈来,也拜了,拜做乾娘。

   燕青辞回,李师师道:「小哥只在我家下,休去店东宿。」燕青道:「既蒙错爱,小人回店中,取了些东西便来。」李师师道:「休教我这里专望。」燕青道:「店中离此间不远,少刻便到。」燕青暂别了李师师,迳到客店中,把上件事和戴宗说了。戴宗道:「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马,拴缚不定。」燕青道:「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此与禽兽何异?燕青但有此心,死於万剑之下!」戴宗笑道:「你我都是好汉,何必说誓!」燕青道:「如何不说誓,兄长必然生疑!」戴宗道:「你当速去,善觑方便,早干了事便回,休教我久等。宿太尉的书,也等你来下。」燕青收拾一包零碎金珠细软之物,再回李师师家,将一半送与李妈妈,一半散与全家大小,无一个不欢喜。便向客位侧边,收拾一间房,教燕青安歇,合家大小,都叫叔叔。

   也是缘法凑巧,至夜,却好有人来报,天子今晚到来。燕青听得,便去拜告李师师道:「姊姊做个方便,今夜教小弟得见圣颜,告得纸御笔赦书,赦了小弟罪犯,出自姊姊之德!」李师师道:「今晚定教你见天子一面,你却把些本事,动达天颜,赦书何愁没有?」看看天晚,月色朦胧,花香馥郁,兰麝芬芳,只见道君皇帝,引著一个小黄门,扮做白衣秀士,从地道中迳到李师师家後门来。到得合子里坐下,便教前後关闭了门户,明晃晃点起灯烛荧煌。李师师冠梳插带,整肃衣裳,前来接驾。拜舞起居,寒温已了,天子命去其整妆衣服,相待寡人。李师师承旨,去其服色,迎驾入房。家间已准备下诸般细果,异品 馔,摆在面前。

   李师师举杯上劝天子,天子大喜,叫:「爱卿近前,一处坐地!」李师师见天子龙颜大喜,向前奏道:「贱人有个姑舅兄弟,从小流落外方,今日才归,要见圣上,未敢擅便,乞取我王圣监。」天子道:「既然是你兄弟,便宣将来见寡人,有何妨?」 子遂唤燕青直到房内,面见天子。燕青纳头便拜。官家看了燕青一表人物,先自大喜。李师师叫燕青吹萧,服侍圣上饮酒,少刻又拨一回阮,然後叫燕青唱曲。燕青再拜奏道:「所记无非是淫词艳曲,如何敢服侍圣上?」官家道:「寡人私行妓馆,其意正要听艳曲消闷,卿当勿疑。」燕青借过象板,再拜罢,对李师师道:「音韵差错,望姊姊见教。」燕青顿开喉咽,手拿象板,唱渔家傲一曲,道是:
    一别家山音信杳,百种相思,肠断何时了。燕子不来花
    又老,一春瘦的腰儿小。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
    莫要相逢好。好梦欲成还又觉,绿 但觉莺啼晓。

   燕青唱罢,真乃是新莺乍啭,清韵悠扬。天子甚喜,命教再唱。燕青拜倒在地,奏道:「臣有一只减字木兰花,上达天听。」天子道:「好,寡人愿闻!」燕青拜罢,遂唱减字木兰花一曲,道是:
    听哀告,听哀告!贱躯流落谁知道,谁知道,极天罔地
    ,罪恶难分颠倒。有人提出火坑中,肝胆常存忠孝,常
    存忠孝,有朝须把大恩人报!
   燕青唱罢,天子失惊,便问:「卿何故有此曲?」燕青大哭,拜在地下。天子转疑,便道:「卿且诉胸中之事,寡人与卿理会。」燕青奏道:「臣有迷天之罪,不敢上奏!」天子曰:「赦卿无罪,但奏不妨!」燕青奏道:「臣自幼飘泊江湖,流落山东,跟随客商,路经梁山泊过,致被却掳上山,一住三年。今年方得脱身逃命,走回京师,虽然见得姊姊,则是不敢上街行走。倘或有人认得,通与做公的,此时如何分说?」李师师便奏道:「我兄弟心中,只有此苦,望陛下做主则个!」天子笑道:「此事容易,你是李行首兄弟,谁敢拿你!」燕青以目送情与李师师。李师师撒娇撒痴,奏天子道:「我只要陛下亲书一道赦书,赦免我兄弟,他才放心。」天子云:「又无御宝在此,如何写得?」李师师又奏道:「陛下亲书御笔,便强似玉宝天符。救济兄弟做的护身符时,也是贱人遭际圣时。」天子被逼不过,只得命取纸笔。 子随即捧过文房四宝。燕青磨得墨浓,李师师递过紫毫象管,天子拂开花 黄纸,横内大书一行。临写,又门燕青道:「寡人忘卿姓氏。」燕青道:「男女唤做燕青。」天子便写御书道:
    神霄王府真主宣和羽士虚靖道君皇帝,特赦燕青本身一
    应无罪,诸司不许拿问!
   写罢,下面押个御书花字。燕青再拜,叩头受命,李师师执盏擎杯谢恩。天子便问:「汝在梁山泊,必知那里备细。」燕青奏道:「宋江这夥,旗上大书「替天行道」,堂设「忠义」为名,不敢侵占州府,不肯扰害良民,单杀赃官污吏才佞之人,只是早望招安,愿与国家出力。」天子乃曰:「寡人前者两番降诏,遣人招安,如何抗拒,不伏归降?」燕青奏道:「头一番招安,诏书上并无抚恤招谕之言,更兼抵换了御酒,尽是村醪,以此变了事情。第二番招安,故把诏书读破句读,要除宋江,暗藏弊幸,因此了变了事情。童枢密引军到来,只两阵,杀得片甲不回。高太尉提督军马,又役天下民夫,修造战船征进,不曾得梁山泊一根折箭;只三阵,杀得手脚无措,军马折其三停,自己亦被活捉上山,许了招安,方才放回,又带了山上二人在此,却留下闻参谋在彼质当。」
   天子听罢,便叹道:「寡人怎知此事!童贯回京时奏说:『军士不服暑热,暂且收兵罢战。』高俅回京奏道:『病患不能征进,权且罢战回京。』」李师师奏道:「陛下虽然圣明,身居九重,却被奸臣闭塞贤路,如之奈何?」天子嗟叹不已。约有更深,燕青拿了赦书,叩头安置,自去歇息。天子与李师师上同寝,当夜五更,自有内侍黄门接将去了。燕青起来,推道清早干事,迳来客店里,把说过的话,对戴宗一一说知。戴宗道:「既然如此,多是幸事。我两个去下宿太尉的书。」燕青道:「饭罢便去。」
   两个吃了些早饭,打挟了一笼子金珠细软之物,拿了书信,迳投宿太尉府中来。街坊上借问人时,说太尉在内里未归。燕青道:「这早晚正是退朝时分,如何未归?」街坊人道:「宿太尉是今上心爱的近侍官员,早晚与天子寸步不离,归早归晚,难以指定。」正说之间,有人报道:「这不是太尉来也!」燕青大喜,便对戴宗道:「哥哥,你只在此衙门前伺候,我自去见太尉去。」燕青近前,看见一簇锦衣花帽从人,拥著轿子。燕青就当街跪下,便道:「小人有书札上呈太尉。」宿太尉见了,叫道:「跟将进来!」燕青随到厅前。太尉下了轿子,便投侧首书院里坐下。太尉叫燕青入来,便问道:「你是那里来的干人?」燕青道:「小人从山东来,今有闻参谋书札上呈。」太尉道:「那个闻参谋?」燕青便向怀中取出书,呈递上去。宿太尉看了封皮,说道:「我道是那个闻参谋,原来是我幼年间同 的闻焕章!」遂拆开书来看时,写道:
    侍生闻焕章沐手百拜奉书
    太尉恩相钧座前:贱子自髫年时,出入间墙,已三十载
    矣!昨蒙高殿帅召至军前,参谋大事。奈缘劝谏不从,
    忠言不听,三番败绩,言之甚羞。高太尉与贱子,一同
    被掳,陷於缧 ,义士宋公明,宽裕仁慈,不忍加害。

    今高殿帅带领梁山萧让,乐和赴京,欲请招安,留贱子
    在此质当。万望恩相不惜齿牙,早晚於天子前题奏,速
    降招安之典,俾令义士宋公明等,早得释罪获恩,建功
    立业,国家幸甚,天下幸甚!救取贱子,实领再生之赐
    。拂楮拳拳,幸垂照察。

    宣和四年春正月 日 焕章再拜奉上
   宿太尉看了书,大惊,便问道:「你是谁?」燕青答道:「男女是梁山泊『浪子』燕青。」随即出来,取了笼子,迳到书院里。燕青禀道:「太尉在华州降香时,多曾服侍太尉来,恩相缘何忘了。宋江哥哥有些微物相送,聊表我哥哥寸心。每日占卜课内,只著求太尉提拔救济。宋江等满眼只望太尉来招安;若得恩相早晚於天子前题奏此事,则梁山泊十万人之众,皆感大恩!哥哥责著限次,男女便回。」燕青拜辞了,便出府来,宿太尉使人收了金珠宝物,已有在心。

   且说燕青便和戴宗回店中商议:「这两件事都有些次第,只是萧让,乐和在高太尉府中,怎生得出?」戴宗道:「我和你依旧扮作山人,去高太尉府前伺候。等他府里有人出来,把些金银贿赂与他,赚得一个厮见。通了消息,便有商量。」当时两个换了结束,带将金银,迳投太平桥来,在衙门前窥望了一回。只见府里一个年纪小的虞候,摇摆将出来,燕青便向前与他施礼。那虞候道:「你是甚人?」燕青道:「请干办到茶肆中说话。」两个到阁子内,与戴宗相见了,同坐吃茶。燕青道:「实不瞒干办说:前者太尉从梁山泊带来那两个人,一个跟的叫做乐和,与我这哥哥是亲眷, 要见他一见,因此上相央干办。」虞候道:「你两个且休说,节堂深处的勾当,谁理会得?」戴宗便向袖内取出一锭大银,放在桌子上,对虞候道:「足下只引得乐和出来,相见一面,不要出衙门,便送这锭银子与足下。」那人见了财物,一时利动人心,便道:「端的有这两个人在里面。太尉钧旨,只教养在後花园里歇宿。我与你唤他出来,说了话,你休失信,把银子与我。」戴宗道:「这个自然。」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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