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我的归宿-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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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永远那样的。我们要屏住气。”
“我们的气憋不了那么长。”
“只能赌一赌。”
“我做不了。”
“你必须。没别的路。给你的肺充足气。抓住我。”
他们在水中互相支持,深呼吸,充满他们的肺。佛雷轻推着杰丝贝拉朝地下水的隧道前去。“你先走。我就在你后面……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帮你。”
“麻烦!”杰丝贝拉用颤抖的声音大叫。她被淹没了,任由急流把她吸入了隧道的嘴里。佛雷跟了上去。凶猛的水流拖着他们下降,下降,下降,身体在管道的四壁中被撞来撞去。佛雷游近杰丝贝拉身后,感到她翻动的腿在踢打他的头部和双肩。
他们飞射着穿过管道,终于他们的肺炸开了,他们看不见东西的眼睛开始有感觉了。又有了咆哮声和水面,而且他们可以呼吸了。那玻璃般的隧道被凹凸不平的岩石所代替。佛雷抓住杰丝贝拉的腿,拽住河边一块突出的石头。
“一定要从这里爬出去。”他大叫。
“什么?”
“得爬出去。你听到前头的轰鸣声了吗?大瀑布。急流。会被撕成碎片。出去,杰丝。”
她太虚弱,无法爬出水面。他把她的身体向上推举到岩石上,然后跟着爬上去。他们躺在滴水的岩石上,筋疲力尽,说不出话来。最后佛雷疲倦地站了起来。
“必须继续下去,”他说,“跟着这条河。好了吗?”
她没法回答。她无力抗议。他把她拉起来,他们跌跌撞撞地继续在黑暗中行进,努力沿着湍流的岸边前进。他们经过的巨型圆石块像史前坟墓的遗迹一样矗立着,一堆一堆地垒着,到处散乱着如同迷宫。他们可以在黑暗中听到河流的声音;但是他们无法回去了。他们哪儿也去不了。
“迷路了……”佛雷厌恶地咕咕,“我们又迷路了。这次是真的走丢了。我们要怎么办?”
杰丝贝拉开始哭。她发出无助而愤怒的声音。佛雷急停,坐下,拉着她坐在他身边。
“也许你是对的,丫头,”他疲倦地说,“也许我是个他妈的笨蛋。我让我俩陷入这个没法思动的僵局,我们被打败了。”
她没有回答。
“脑力劳动过度。你给了我什么见鬼的教育。”他迟疑道,“你认为我们应该试着一路找回医院去?”
“我们永远不会那么做。”
“我猜也是。只是在练习我的头脑。我们又要开始吵了吗?制造噪音让他们可以用地震仪来追踪我们?”
“他们永远不会听到我们……再也来不及找到我们了。”
“我们可以制造足够的噪音……你可以撞我一下。对于我们俩都是个乐子。”
“闭嘴!”
“一团糟!”他向后躺下,他的头枕上了一丛松软的青草。“至少我在诺玛德号上得到了一次机会。那里有食物,而我能看到努力的方向。我能——”
“别那么多话。”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下的地面,抓了一把地上的草皮,上面带着一簇草。他把它们插到她脸上。
“闻这个,”他大笑,“尝尝它。它是草,杰丝。泥土和草。我们一定已经在高弗瑞·马特尔外头了。”
“什么?”
“外头是晚上,漆黑一片。所以我们从洞里出来都一直没发现。我们出来了,杰丝!我们成功了。”
他们跳了起来,凝视,倾听,用力嗅气味。这黑夜是不可测的,但是他们听到了晚风温柔的叹息,绿色生长物的甜蜜气味冲进他们的鼻孔。在远远的地方,有一只狗在叫唤。
“我的上帝,格列,”杰丝贝拉不敢置信地低语,“你是对的。我们从高弗瑞·马特尔出来了。我们需要做的仅仅是等待黎明。”
她大笑。她张开双臂围绕着他,亲吻他,他也搂住她。他们兴奋地说着胡话。他们又一次下沉到柔软的草地上,疲惫,但是却睡不着。他们热切、焦急,在他们面前有整个人生。“你好,格列,亲爱的格列。你好,格列,终于可以这样说了。”
“你好,杰丝。”
“我告诉过你我们有一天会相遇的……很快就会相遇的。我告诉过你,亲爱的。而这就是那一天了。”
“这一晚。”
“这一晚,就是它。但是晚上不再有通过悄悄话线路的窃窃私语了。那样的夜晚不会再有了,格列,爱人。”
突然之间他们意识到他们是赤裸的,睡得很近,不再是分开的了。杰丝贝拉安静了下来,但还是没有动弹。他紧紧抱住她,几乎带着愤怒,用一种不亚于她的强烈的欲望把她包围起来。
当黎明到来的时候,他发现她长得很可爱:纤长的身体,烟红色的头发,饱满的嘴唇。
但是当黎明来临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脸。
第六章
哈雷·贝克,医学博士,他在蒙大拿①和俄勒冈②地区有正当的小产业,钱赚得非常少,只够支付他每周末在老式拖拉机车比赛上花的汽油费,这种比赛在沙漠地带蔚然成风。他的真正收入来自于他在特伦顿③的畸形儿工厂,每周一、三、五的晚上他都会思动到那里去。在那里,贝克为娱乐业制造出异形和怪物以获取数额庞大的酬金,他还为下层社会的人制造改造过的皮肤、肌肉和骨骼,而且没有人来查问他。
【① 美国州名。州内有大面积的沙漠、山谷和河流区域,美国黄石国家公园就在这个州。】
【② 美国州名。】
【③ 美国新泽西州下属一市名。】
贝克坐在他的斯波堪大厦冰凉的阳台上,听杰丝贝拉·麦克昆说完了她出逃的故事,他看上去像一个男助产士。
“一旦我们到了高弗瑞·马特尔外面开放的乡间,事情就变得容易了。我们发现了一个猎场的寄宿间,破门而入,得到了一些衣物。那里还有一些枪支……可爱的古老钢铁制品,用炸药的能量喷射弹丸杀人。我们把它们拿出去卖给了一些当地人。然后我们旅行去了我们能够记起的最接近的思动站。”
“哪一个?”
“比阿瑞兹①。”
【① 法国地名。】
“夜间旅行,嗯?”
“自然。”
“佛雷的脸做处理了吗?”
“我们努力化妆但无济于事。那该死的刺青透过化妆显露出来。后来我买了黑色的皮肤替代品,把它喷上去了。”
“那有用吗?”
“不,”杰丝贝拉气呼呼地说,“你必须让面部一动不动,不然代用品就会破裂,然后剥离下来。佛雷不能控制他自己。他永远不能。那痛苦得要命。”
“他现在在哪儿?”
“萨姆·昆特在照管他。”
“我以为萨姆已经洗手不干黑道生意了。”
“他是不干了,”杰丝贝拉阴郁地说,“但是他欠我一个人情。他现在正在照顾佛雷。他们通过思动游走,总能赶在警察前头。”
“有意思,”贝克喃喃,“在我一生中都没有见过一个刺青的人。我以为那是一种已经消亡的艺术。我乐意把他加入我的收藏。你知道我收藏古玩,杰丝?”
“每个人都知道你在淳安顿的动物园,贝克。那太可怕了。”
“上个月我弄到了一个真正的连体胚胎。”贝克狂热地说。
“我不想听相关话题,”杰丝迅速打断,“而且我不想佛雷进你的动物园。你能把他脸上的记号弄下来吗?把它擦干净?他说大众医院的人对它一筹莫展。”
“他们没有我的经验,亲爱的。嗯。我好像有一次读过什么……在某处……我把它放在哪儿……等一下。”贝克站起来,在模糊的一声“噗”之后就消失了。杰丝贝拉怒气冲冲地在阳台上踱步,直到20分钟后他再次出现。他手里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脸上露着得意洋洋的表情。
“找到了,”贝克说,“三年前我在加州理工大学那个书架上看到过它。你不得不佩服我的记忆力。”
“按你记得的讲吧。他的脸怎样?”
“它能处理,”贝克翻阅着发脆的书页沉思,“是的,它能治好。靛青二磺酸。我也许必须要合成这种酸,但是……”贝克合上课本,肯定地点点头,“我能做出来。只是,如果那张脸真像你描绘的那样独特的话,要涂改它似乎有点可惜。”
“你就不能把你的爱好搁一搁,”杰丝贝拉恼怒地大叫,“我们很急,明白吗?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能从高弗瑞·马特尔闯出来。警察不把我们抓回去是不会罢休的。这对于他们来说很特殊。”
“可是——”
“你认为让佛雷带着这么一张刺青的面孔跑来跑去的话,我们在高弗瑞·马特尔外头还能待多久?”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在解释。”
“他在动物园里会快乐的,”贝克很有说服力地讲,“而且他在那里可以得到掩护。我会把他放在那个独眼女孩隔壁——”
“动物园免谈。那是一定的。”
“好吧,亲爱的。但是你为什么担心佛雷再次被捕呢?那和你不会有任何关系的。”
“你为什么要为我的苦恼担心?我正在要求你干个活儿。我为这个活儿付钱给你。”
“那会很贵的,亲爱的,而我喜欢你。我正在尝试为你省钱。”
“不,你没有。”
“那就算我好奇好了。”
“那么我告诉你我很感激他。他帮助过我;现在我在帮助他。”
贝克讥讽地微笑。“那么让我们来帮助他吧,给他一张崭新的面孔。”
“不。”
“我也这么想。你想把他的脸洗干净是因为你对他的脸感兴趣。”
“真他妈的,贝克,你到底干不干这活儿?”
“这得要五千。”
“降下来。”
“合成那种酸要一千。外科手术三千。还有一千是……”
“为你的好奇心?”
“不,亲爱的。”贝克又一次微笑,“还有一千是麻醉剂。”
“为什么要麻醉剂?”
贝克又打开那本古代课本。“它看上去是一场痛苦的手术。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刺青的?他们用一根针,把它蘸上颜料,然后把它刺进皮肤里。要把染料漂白,我必须要用一根针走遍他的脸,一个毛孔一个毛孔地,把靛青二磺酸刺进去。那会疼的。”
杰丝贝拉的目光一闪。“你能不用麻醉做那个吗?”
“我能,亲爱的,但是佛雷——”
“让佛雷见鬼去吧。我付四千。不麻醉。贝克。让佛雷痛去吧。”
“杰丝!你不知道你要让他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我知道。让他遭罪去吧。”她的大笑声是那么狂暴,让贝克大吃一惊,“让那张脸也折磨折磨他。”
贝克的畸形儿工厂占据了整整一栋三层高的圆形砖楼,在思动让郊区火车失去用武之地前,那里曾是郊区火车的机车库。覆盖着常春藤的古老机车库靠近淳安顿的火箭发射坑,从后窗望出去,可以看到那些坑洞的嘴巴,反重力光子流从那里冲天而起,而贝克的病人们可以观看飞船无声地乘着光子流上下的情形,以此取乐。飞船的舷窗闪耀着,船身上闪烁着特许的标记,当空气夺走外部空间的静电电荷时,它们的船体就会在圣爱尔默的火焰上起伏。
工厂的地下室就是贝克的解剖学珍品动物园,里头是他购买、雇佣、绑架、诱拐的天生畸形儿和怪物。贝克,就像他那个世界里的其他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