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方律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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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点也不象个律师。
戴上假发,我走出了洗手间,无论如何我都要继续下去,毕竟我还没有输掉一切。
“我想请本案嫌疑人之一,严家亮的儿子严松强出庭作证!”邹汉年说,他微笑着看了看我。
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走上了证人席,不过还是个孩子。很雅致的装束无法掩盖他的身份,他的神情和动作无论如何都更象街头那些未入流的黑社会小弟。他一边走,一边贼眉鼠眼的看着四周的人,邹汉年,我,还有他的父亲。
他就是严家亮失踪了将近一个月的儿子严松强,以海龙王的神通,要想找到他并且让他出来说话实在太简单了,其实我也已经想到了这些。
“严松强先生,你是严家亮先生的儿子么?”
严松强点头,邹汉年的助手把严松强的材料送到陪审团和格雷森的手里。
“严松强先生,请问你能说说你所知道的你父亲的背景么?”邹汉年提问道。
“我爸是大圈仔!他老和大圈仔的人在一起。原来我不知道。他每个月往家里送钱,有一次忽然特别多,大概有三十万,那个月好象是银行的运炒车给抢了,电视上说是大圈仔做的,后来我才怀疑他是大圈仔的人。他很少回家,他在外面有好多女人。给抓了以后偷偷送信来,说是要老妈去看看有没有五叔的消息,五叔是和他在一起的一个老头,我觉得也是大圈仔的。我爸说很快就能搞到钱了,想从里面出来很容易,让老妈找个地方给他躲两天,很快就能让五叔搞船出去。老妈不信,去探监的时候,他趁人不注意,说正在敲赵先生一笔钱,赵先生不肯和他们一起干。只要多下点功夫,赵先生害怕了就一定会给钱的。”
我很惊讶严松强会这么说。虽然我早就料到严松强会给出对赵奎海有利的证据,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赤裸裸的说:“我爸是大圈仔。”说得那样自然。甚至说到他怀疑他爹和大圈仔的人一起抢劫银行的运炒车,原因是严家亮把钱寄给了他。我很想问一问他知道不知道他正在把他的亲生父亲捆上电椅。虽然他的父亲不是个好东西,可是严家亮毕竟是抢了钱给他花。
我也明白邹汉年必然能出示一份银行记录证明某年某月某日严家亮的一个女人存了大概三十万块钱到户头上,来加强效果,甚至严家亮自己很快就会承认自己确实抢过银行的运炒车或者从大圈仔的手里分到过钱,既然他是大圈仔的人,就很好解释为什么赵奎海作为他的雇主反而遭到他的敲诈。他们父子会齐心协力的给出种种证据,把严家亮自己捆上电椅,这好象很好笑,可我居然笑不出来。
我看见邹汉年走向严家亮问他严松强的证词是不是真实,严家亮含混不清的回答着,答案却是很肯定的。之所以含混是因为他失魂落魄的看着他的儿子,他的注意力不在邹汉年的身上,他现在不象个木偶,象一条看着小狗的老狗,喘息着看,很可怜。当我联想到狗的时候,我觉得他和江年宝一样,根本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我来这里作证,只请求法庭根据法律公正的裁定我父亲的罪行,不要误判了无辜的人!”严松强轻描淡写的说。
“无辜的人?谁是无辜的人?赵奎海么?”我咧着嘴,无声的笑了。那根本不是严松强自己的话,可是他背得很好。
在我笑的时候,泪水从严家亮的眼睛里落下来。
我看着他垂下头,不再看他的儿子,默默的流泪。我忽然觉得我知道那笔钱是从哪里来的了,那是严家亮卖给赵奎海作“大红棍”的“卖身钱”。现在,他的儿子,以这笔钱作为一个证据要法庭“公正的裁定”他所谓的罪行。我很想知道严家亮在想什么,应该是一种心死的感觉吧?
“严家亮先生,对您儿子的指控您有什么异议么?”邹汉年的声音透着古怪的柔和。
“没有…没有…我没有异议……他说的都对,都对,都是真的!”严家亮贴着被告席的木栏向下滑去,全身的骨头好象在一瞬间被抽走了。眼睛里只剩下绝望的死灰色。
“严家亮先生,对你儿子的指控你难道没有异议么?”我终于忍不住要说这句话,虽然这句话好象对于我根本就没有用。
严家亮看见了我,他忽然失去了平静,他狂暴的抓着被告席的木栏,双眼通红的盯着我,他用尽全力摇晃着身边的牢笼,歇斯底里的嚎叫着:“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异议,他说得对,都是我干的,来杀我吧,杀我啊,杀啊!”
一阵暴风雨一样的发泄后,他跪倒在被告席里胡乱的说着话:“我是大圈仔,我抢了运炒车,我杀了人,是我开的枪,和赵先生没有关系,都是我,是我干的,是我干的……”这样说着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木愣愣的落在严松强的身上。
他已经到了理智和混乱的边界,只要轻轻的推他一把,他立刻就会疯掉。问他这个问题前,我根本没有想到。而现在当我看到,我却并不奇怪,一点也不。
当我看到他落在严松强身上的眼神时,我几乎要放弃这个最好的机会,我几乎要开始怜悯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到江年宝那失去了头颅的尸体,我想就是这个人曾经也拿着铁棍和匕首,用力的扎他,打他,打得铁棍都弯曲了!我身上猛烈的疼痛起来,隐约间似乎无数铁棍和匕首正落在我身上。
而那双黑暗里的眼睛,他在忧伤的看我。
凶恶狠毒的情绪控制了我,我很惊讶在这样的情绪下我还能准确的运用那些心理上的知识。我对严家亮很清楚的重复了一次:“你对你亲生儿子的指控没有异议么?”我强调了“亲生儿子”这个词,满怀快意的等待着严家亮在我的心理攻势下疯掉,我的心理学足够得好,我甚至学过一点催眠术。我需要严家亮疯掉,只有这样这个审判才能停止,我才能等待下一次开庭,有个机会再拼一下。
严家亮真的疯了,四个狱警象拖一条野狗似的,拖着嚎叫的他走出了法庭。我很诧异,虽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可是他还是把手死死的伸向严松强——那个刚刚出卖了他的儿子。
他是要掐死严松强?还是要拥抱他?我不知道。
控方律师(六)——炽天使
□ 江南
我咳嗽了一声站起来说:“鉴于被告已经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我请求休庭一个星期,拖后审判。”
格雷森沉默了,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说了我怎么也想不到的话:“总督先生已经收到了大量的请愿信,要求尽快审理赵奎海先生的案件,因为奎海公司停止运作以后,造成了很多社会性质的问题,包括大量失业。总督先生希望我尽快完成这个案子。根据今天的情况,我想赵奎海先生是主要被告,而严家亮失去控制前已经提供了我们所需的证词,因此我们可以继续审判,不知道陪审团有什么意见么?”
十二位陪审员中有九个人表示支持继续审判,只有三个陪审员站在我这一边。
到现在,我才敢承认自己真的失去了一切。我失去的不只是陪审团的支持,而且是法官和当局的支持。陪审团当然有权裁决这个情况并决定继续审判,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明白只能以我的败诉告终,就是说他们已经把“无罪”的判决完全表露了出来。他们自己也应当明白,他们更应当明白自己收了多少黑钱。
而格雷森所说的总督的请求也没有错,虽然他无权干涉审判,可是他有权请求最高法院加快进度。他之所以这样请求是因为奎海公司的停业造成了一些麻烦,那么他希望这个麻烦永远的继续下去么?他当然不希望,所以他不会希望赵奎海被捆上电椅,他希望的是看见赵奎海回到家里继续开他的公司,贩毒,走私,当然也继续上税。虽然这只是他的希望,可是他是总督,他隐隐的希望象山一样快要压垮我的脊梁。
赵奎海已经对着听审席和律师席上的人们微笑了,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得意和自然,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微笑,会心的微笑。听审席和律师席上的人们也笑着互相点头,尽管很不明显。可是一种和谐的气氛已经笼罩了整个法庭。
我在一边笑着,我是对自己笑,笑自己很傻,这个结果我早就应该知道。我曾经是那些人里的一个,我去参加酒会,也和他们一起去钓鱼,去欧洲度假,我知道那样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我只是忘了,如果没有那些力量的支持我又多么渺小。从我站到他们对面去抗拒他们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一钱不值。我从未败诉,那今天就是败诉的开始。御用大律师是上等人,既然我已经放弃了自己作为一个上等人的立场,那么我也就不再是无往不胜的御用大律师。这就是我来这里作为控方律师的代价,代价很巨大,可是我不会后悔,因为我有自己的理由,什么样的代价都没有那个理由来得重要。
我现在很平静,又很紧张。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我紧张,是因为我要去拼最后一次。我平静,是因为我想到了以前的事,很久以前的那股淡淡的气息,那种特有的声响,那些闪动的情景,都出现在我心里。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的凌乱和喧嚣中,我看到那个自己,他在这件标志着身份的黑色律师袍后,是真正的我。我不用再伪装,在那里,在那个时候,我是真实的自己。那并不完美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温馨。
然后我觉得我又一次听见了黑暗里江年宝的嚎叫,铁棍的呼啸,赵奎海的叱骂,甚至骨头折断的声音。我竟然还能隐隐约约听见阿依的哭声,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或许她正被阻挡在法庭外,那个可怜的小阿依拿着一份辞退书无助的哭泣。我甚至没有写一个字给她。我脑子里忽然响起一声枪响,然后所有幻觉都消失了。我静静的走向被告席,去把握我的最后一个机会,只要还没有结束,我就没有输。
我要坚持,我是一个律师,一个仇恨着的律师。
“赵奎海先生,我想请您看这件物证。”我微笑着说,“警官,11号物证。”
法警从证物间里用取出了证物,一只银色的大口径手枪,包裹在编号11的塑料袋里。以色列飞鹰系列手枪的杰作,10毫米口径,70米射程,这是一支很少见的军用手枪,经过改造,能够容纳大量火药的爆炸而能有更大的出膛速度。手枪的柄上,用纯银雕琢出六翼的炽天使,银光耀着我的眼睛,有点痛。
“赵先生,你认识这支手枪么?”我问。
“认识!”赵奎海回答,“是我从严家亮手里抢下的手枪?”
“是么?”我挑挑眉头,“这是一把很好的枪啊,难道不是赵先生自己专用的手枪么?”
“律师先生您在说笑话了,香港是不允许平民拥有武器的。”赵奎海纠正着我的错误。
“12号物证。”我对法警说。
法警取来了12号物证,一粒银色的子弹包裹在塑料袋里,正好是那种少见的10毫米口径子弹。
“这枚子弹难道不是您的么?赵先生?”我问。
赵奎海忽然愣住了,很长时间过去,他才疑惑的说道:“不是,我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