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门岛-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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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说吧!你刚才说他是个美少年,他人虽美,但二十三四岁的人也不能算是少年了。
听说他是但马人,爸爸是小学校长,不过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我曾问他为什么会到这
个岛上来,他说是战争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清水指着耸立在干光寺背后的那座山说:
“你爬过那座山吗?如果还没有的话,不妨去爬一次看看。那座山顶上有从前海盗
遗留的巢穴,上面还有瞭望台。为了战争,政府在那里建立了防空监视所和高射炮阵地,
整座山上到处挖满了洞,还派来了很多军人,鹈饲章三就是其中之一。”
金田一耕助双眼晶亮地看着清水,一副催他快讲的样子,清水只好清了清喉咙继续
说:
“他虽然也是士兵之一,但穿上卡其军服还是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再加上年
纪轻,而且细皮嫩肉的,怎么能到前线打仗呢?正好这些监视所、高射炮阵地的士兵常
常要到山下的村落来征粮,尤其是战争末期,可能因为战事不利,士兵们越来越张狂,
征粮简直变成半抢半夺了,村人对这些士兵也没什么好脸色,有些脾气暴躁的渔夫甚至
还想揍他们呢!后来只要征粮,军方一定派鹈饲章三来。”
“原来如此。”
金田一耕助高兴起来就乱抓头,把理发店老板好不容易给他梳理整齐的头发,又抓
成麻雀窝了。
“他们是利用美男计,来讨妇女的欢心嘛!”
“对,士兵们常向两个鬼头家征用各种物资,因此鹈饲章三常到这两家去。那时候
嘉右卫门还活着,他是个十分精明厉害的人,对军人的无理要求,从不假意奉承。鹈饲
虽常遭到拒绝,暗地里却跟那三个女孩处得很好。”
“看来,军方的策略还真管用。”
金田一耕助有些言不由衷地说。
“管用?简直是太有用了。到后来,她们三个甚至不等鹈饲去,就直接上山去找他,
村里的人都说她们三个人被鹈饲骗了。据说鹈饲跟她们三个女孩之间有些见不得人的事
情,详细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倒是战争结束前,她们三个送了很多钱和物资到山上去,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所以后来鹈饲的队长带着这些东西,立刻复员回乡了。”
“鹈饲被利用完了,却没法复员回乡吗?”
“战争结束后他当然回但马去,可是不到一个月,他又回来了,说是老家多了个继
母,待不下去,所以才来拜托鬼头分家收留他。本家的嘉右卫门就在他回来后没多久,
中风倒下了。”
清水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金田一耕助则依旧默默地看着海面。
这股沉默气氛,使他感到胸口闷闷的,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清水又接着说:
“嘉右卫门就像太阁大人般,全岛除了志保以外,没有一个人敢顶撞他!鹈饲可能
是真的无法和继母相处而离家,但是,他也不应该住在分家呀!”
清水瞥了一眼金田一耕助,发现他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一副想要听个仔细的神
情,于是又接着说:
“鹈饲在回乡之前,是否跟志保私下有过约定,或者是志保写信叫他来的,我不清
楚。但是我敢说,这一切都是志保一手在幕后操纵的。她让鹈饲穿得像个戏子似的,又
让他整天游手好闲,目的就是想学队长的计谋,利用鹈饲勾引月、雪、花三个女孩,想
把本家整垮。嘉右卫门虽然也知道她的毒计,却也没理由阻止分家收留鹈饲。毕竟,就
算是太阁大人,也不能干涉别人收留外人。”
清水揉揉膝盖,站了起来,看着远方的海面,好像想结束话题,对金田一耕助说:
“你想想看,骄傲的太阁大人正因为志保的不驯服,才了解到除了加茂川的水、僧
侣、掷骰子的点数之外,天下还有难尽人意的事情,他的执著是造成他中风的直接原
因。”
薄暮苍茫,夕阳将尽,冷风飕飕地吹着。清水和金田一耕助不自觉地发抖起来,不
过他们发抖倒不是被冷风吹的关系,而是笼罩在整个狱门岛上空那片挥不开的乌云。
这时金田一耕助仿佛听到背后传来忽高忽低的脚步声,如浪花拍岸,如远处雷鸣,
一步步逐渐向他接近……
跟清水分手后不久,金田一耕助回到寺里。只见了然和尚、荒木村长与医生村濑幸
庵都坐在住持房里,房内有一股严肃沉重的气氛。
和尚一看到金田一耕助走进来,马上用沉重的语气说:
“金田一先生,今天官方有通知来了。”
说完,和尚冲着村长抬了抬下颚。
荒木村长立刻接着补充道:
“我们并不是怀疑你说的话,只是在还没有收到官方的正式通知以前,我们总还抱
着一线希望。”
“现在既然一切都确定了,我看还是早日举行丧礼的好。”
村濑幸庵医生捻着他的山羊胡子,神色黯然地说。
金田一耕助没有什么话说,他仿佛又听到那阵忽高忽低的脚步声,一步步向他走
来……
第四章、关于和尚
在狱门岛西边的半山腰上,是了然和尚住持的千光寺。寺后山势陡峭,从那里往东
的折钵山是岛上的最高峰,站在千光寺门前的石阶上可以俯瞰聚集在狱门岛西侧的村落。
像狱门岛这样的小岛,防海盗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岛上有些地方的住户甚至还背靠
背地连在一起,以防万一有事时可以共同抵御外侵。
站在千光寺门前石阶上向下看,可以看到右边鬼头本家的屋子。从上向下看,栉比
鳞次的房瓦就像迷官一样,令人联想到重檐飞瓦,曲径回廊,给人一种庭院深深、富贵
大家的感觉。
“死去的嘉右卫门最喜欢盖房了,一栋接一栋地盖,所以才会形成这么复杂的大宅
邸,房间多得数都数不清。”
了然和尚站在山门前,把鬼头本家的屋子—一指给金田一耕助看。
“那是正屋,那是上房边的偏院,那是厢房,那是仓库,那是鱼库,那是放渔网
的仓库……”
这些屋宇倚着屋后的坡度层层叠叠而建,密集拥挤,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师父,靠左边那一个略高一点、长满苔藓的地方是什么房间呀?”
“哦那是个祈祷所。”
和尚有点不屑地说。
“祈祷所?祈祷所是干什么用的?”
金田一耕助既好奇又惊讶地问。
“祈祷所就是祈祷所……总之,这件事以后再跟你说吧!”
和尚略显不悦,敷衍着说。
金田一耕助虽然心里充满好奇,但看到和尚的神情,也只好强压下心中疑问。
祈祷所的位置比其他建筑都高,和其他建筑也隔得远远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那
儿有一间房子呢!从屋顶上发黑的苔藓来看。这间房子的年代应该已经相当久远了。
金田一耕助心想:这一定是奉祀狐仙之类的地方吧!
鬼头分家的房子,与本家隔着一道山谷,也是依山谷而建。两户人家背山而居,从
某些方面看来,总觉得充满了明争暗斗的意味。
这时,和尚突然冒出一句:
“这仿佛是跟木曾殿下(木曾是源自经、源赖朝时期的武士,曾挟持天皇,率兵占
领京都,还杀死许多大臣,但因军纪涣散,为人民所排斥,后被源义经赶出京都)背靠
着背,让人感觉寒意森森哩!”
前面说过,从两鬼头家前面延伸出去的两条路,在谷底会合后,蜿蜒辗转成一条登
山路。翻过山头再往另一个谷底走,转几个弯后,就可以看到一座小小的庙。
岛上虽然不产米,但仍有农家种些芋头或蔬菜等作物。岛上的渔夫绝对不会拿锄头
下田的,这些活全由女人们劳作,因此为了祭祀土地神,才建了这座小小的庙。
从小庙的木格子窗往里面看,庙中央有座白木神坛,供奉着一尊像是从中国请来的
神像。格子窗的匾额上,写着“土地神”三个字。
过了土地神庙不久,路就变直了,迎面可以看到约有五十几阶的千光寺石阶。石阶
下有块“不许荤酒入山门”的石碑,千光寺就依着这座山的山势而建。
山门上,挂着斗大的“医王山”三个字的匾额。进了山门右边是厨房,厨房门口吊
着一口云形钟,到千光寺来的信众,几乎都要撞一下这口钟。厨房的左边则是正殿,正
殿的左边又有一排禅房,以前常有行脚僧到这里挂禅,最近也许是受战争的影响,已很
少有行脚僧到这里来了。
从禅房到正殿的走廊前,有棵老梅树。这颗老梅树的树冠已超过走廊屋顶,向南伸
展的树枝长达十几米,树干粗到一个人都抱不住。为了保护这棵老梅树,寺院专门在树
干周围装了栅栏,旁边立着一块牌子,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牌子上的字迹已模糊得几
乎看不清了。
千光寺里住了三个人。除了金田一耕助外,另外两个是了然和尚跟典座了泽。所谓
典座,就是负责厨房事务的僧侣,有些寺院管他们叫“知客”或是“知浴”。
典座除了负责膳食外,还负责接待客人和兼理浴室等打杂之类的事,由于岛上的人
都叫了泽为典座,所以金田一耕助一开始还以为他的名字就叫“典座”。
了泽大约二十四五岁,是个皮肤黝黑干瘦的年轻人,虽然话不多,但两只闪闪发亮
的眼睛,滴溜溜不停地转着。
金田一耕助记得刚到这里的时候,一直以为了泽对外人有某种敌意,因而心里感到
不太自在。但随着相处的日子久了,他才慢慢发现了泽是个热心且心思细密、设想周到
的人。了泽对人没有丝毫敌意,只是不会自我宣传、不善交际而已。
最近,了然和尚已向在鹤见的总寺提出让了泽继承千光寺的申请,只要宗长送来同
意的文件,就可以举行传法仪式了。
“我修行浅,哪有资格继承寺院?再说,师父身体还那么健康,怎么会想到这种事
呢?”
最近为了这件事,了泽反而对了然和尚有些不满起来。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了泽在住持房间里喊着。
“来了,来了,准备好了吗?”
金田一耕助走出书院,来到住持房间,看到了泽已经穿上红法衣,披上外黄内黑的
袈裟;而了然和尚却还穿着白色行衣,正在套袜穿鞋。
“金田一先生,能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吗?”
了然和尚虽是语带请求,却容不得人推辞地说。
“好啊!去哪里?”
“麻烦你去通知鬼头分家,请他们也来参加今晚的守灵吧,只要礼貌上通知过他们,
以后就会少些麻烦……对了,听说仪兵卫痛风躺在床上起不来,所以你跟志保说也行。”
“没问题。”
“然后你就去本家,说我跟了泽马上一起过去。了泽,把灯笼拿过来。”
和尚仔细吩咐着,同时,又威严地使唤了泽。
“师父,现在还不到六点半,不需要打灯笼。”
金田一耕助觉得和尚此举有些多余。
“不行!你从分家回来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变黑了。夜里走山路多危险呀!”
和尚不由分说,把灯笼交到金田一耕助的手中。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田一耕助已有好几年没提灯笼走夜路了,虽然觉得有点不太习惯,但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