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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昨是今非[1]-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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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逐块张扬的模样,金凤被激出了阵痉挛,这北国阴冷的繁华呵,的确遮住了他灼目的健傲。
  “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金凤低声对阿威说,眼底漫过片苦涩的温柔,“他想回,你就送他回去吧。”
  阿威惊诧望她,女子的愤怒急来急去,此际徒余茫然,只将幽深的眸光凝聚在那一个焦点。
  他摇摇头,走向凌森:“大哥,你真在这?叫我好找。”朗声若无其事地说,大力拍拍凌森边上坐着的一老者,凶着脸挤走对方。
  “你来了?”凌森言词淡定,仿佛在这里遇到阿威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真要回沙槟?”
  “嗯。”凌森作答时,就这样听见了几米之外指骨的脆响。
  “那好吧!谁叫我们是兄弟呢,我就陪你一块回去吧。”阿威故作轻松地说,扬手拍向凌森肩头。他自觉力度并不大,但凌森的身子明显不胜其力般颤抖了一下。
  “嗯。”
  两人,噢,不,三个人,就这样站的站着、坐的坐着,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等到一个矮胖矮胖的男子提着大喇叭四处召唤去广州的客人上车时,阿威擦擦额头的细汗,长吁口气,他就搞不懂,为什么左边站着的那个女主角镇定、右边坐着的那个男主角也淡定,偏偏他这个连配角儿都算不上的会紧张到现在。
  “走吧,大哥。”阿威侧头自包里掏钱准备补票,没留意到凌森起身时的迟滞,他的耳边好象飘过一声压低了的痛呼,抬眼之际,金凤的身影已如箭射来,一把搀住颤颤欲倒的凌森。
  阿威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金凤撑着凌森的身子,她这才看清他满头冷汗、青白的面容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痛楚。“你怎么了,头痛吗?”她焦灼地问,全然忘了自己要隐藏起来的初衷。
  这下,真的是走不了了!凌森强笑,声音,却虚弱:“腿……”
  “阿威你扶住他。”金凤尖声说。如梦乍醒的阿威这才忙不迭地答应着,将凌森半搂半抱。
  金凤腾出手,蹲下,咬咬牙,卷起他的右裤角。刚卷上小腿肚,她和阿威、以及周围看见的人便发出无可抑止的惊呼:凌森的右小腿、单只是右小腿,已几近全部青肿!
  她瘫软得跌坐地上,立马,又起身,冲阿威狂声咆哮:“还愣着干嘛?快背他上车,去医院。”
  一场出走风波,以凌森遇车祸、右腿多处骨折、重回医院告终。
  手术后,凌森自麻醉效力中醒来时,自觉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耳际便有金凤温柔依旧的声音:“你醒了?”
  “我的腿……?”他弱声问,感觉全身上下除了握着他手的那两瓣小手掌之外,都不属于自己。
  “还好,三处骨折,大夫给打了钢钉,外面用钢板夹固定着。两、三个月吧,下不了床。”金凤腾出一只手替他捋了捋垂到额前的头发,他在这也呆得有够久了,连剃光了的头发都长来遮住了眼。“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想吃点什么?”
  凌森摇头:“凤……”
  她的手轻轻捂在他嘴上,“想回沙槟是吗?好!等你出院了我陪你一起回。”
  “阿凤!”凌森失声惊呼,念念已久的渴望来得这么容易,几疑是在梦里。
  “你赢了,我和你回沙槟。”她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你要答应我配合治疗,等腿伤好些了咱们再走,成吗?另外,先说好,明年估摸着还得来一趟,得把钢钉取出来呀。”
  “阿凤。”凌森看不见她的表情,心下忐忑,努力撑身想靠近她求证一份真实。
  她温温存存地摁他入床,嗔怪道:“乱动什么,不说了要好好配合治疗吗?”
  “你说的是真的?”他抓住她的手。
  金凤叹口气:“我倒是想说假话,可心脏太弱,经不住你这样折腾呵。森哥,”她俯身抱他的头入怀,软峰之间随话音一起颤栗的回鸣令凌森终于相信了那份真实,“以后你想做什么请一定直接告诉我,我向你保证必定无一不答应。求你,再不要这样吓我了!”
  这已算得上是自凌森失明之后,金凤对他说的最重的话!
  阿威则要直接得多:“大哥,你可真是害不死人不罢休。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伤在你身,痛在我心’,打自你受枪伤始,眼瞅着大嫂就象被竹刀在削一般,一天一天地瘦下来。你昏迷时,她哭;你醒过来,她还是哭,边哭边要阿月煮燕窝、红参给她吃,说她不能倒,她若是倒了,你的性命更堪忧。哭来两个眼睛红肿象桃子,在你面前还得当没事般。之前多娇弱的女子,批改作业多了都要叫累的,为着你,我就没见着还有她没做过的活计。你自己去过细摸摸她的手,有被你咬伤的痕,有烫着的疤,有针扎的眼儿,还有冰水里浸出来的冻疮……都不让我们告诉你。你出走那天,跳着脚跳着脚地一路骂咧,怪我没坚持留下她、骂阿月比猪还笨、家里那群工人应该吊起来用鞭子抽……那股刁蛮劲,估计连十一妹都吃不消。可一见到你的消沉相,蔫得别说回沙槟,估计你就算是要上天入海也会随你。
  消停消停吧,大哥!
  老实说,来上海之前,我也不待见她。比泼烈,她不如徐阿冉;比娇柔,她不如玲珑;论心窍灵媚,她不如十一妹,偏就能让你和二哥爱得死去活来。私底下,我们还开玩笑说她是不是会蛊术。现在我明白了,难怪你们肯舍生忘义地去爱她,因为,当她爱上的时候,能回报出来的,绝不会比你们少半分。”
  连阿威都看出来了!就算没人看出来,凌森也知道,简单一句“你赢了,我和你回沙槟”,浓缩在里面的,就是爱情。
  他沉下心治病,很配合地把自己的冷热酸痛告诉金凤;和她一起大口大口地吃那些无味涩口的燕窝;把诸多治眼睛的、治腿的汤药当白开水般咕嘟咕嘟饮下……
  转眼,已是春末夏初。鲜茉莉花茶泡了两茬,凌森终于可以下床了。看到金凤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在花苑里晒太阳,府中上下、包括阿威,都是长松一口气:这对秤不离砣的公婆,再不用整日在房里用声音残害他们的心灵了!
  凌森眼伤未愈,又添腿伤,除了躺在床上和金凤、阿威比试拆装枪械为趣之外,就是听曲、唱曲。他喜欢秦腔或京剧,偏偏金凤受母亲影响大,好请黄梅戏、越剧红伶来家唱。于是,一干人经常这厢听见清莹莹的越腔缓漫吟出:“……人说四月春将去,我看是,正当美景和良辰……”,“天啊,你收了她去吧!”凌森的莽嚎那头杀猪般响起,吓得戏班女伶好说好歹再不敢上府。
  等到金凤难得恩准家里叮叮咣咣敲锣打鼓嗯啊时,却也带要求。
  开锣前:“阿月,森哥的天麻炖猪脑好了吗?去给他端来,吃完再听。”
  收鼓后:“阿月,森哥的龙眼蒸牛蹄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据阿威和阿月初步估算,三个月里,凌森差不多已将他一生能吃的猪脑、牛蹄全吃了个够,哦,还有龙眼。自然,给金凤开方“以形补形”的那位大夫,全家上下几近被凌森尽数“问候”。
  整整有够九十天,戏锣的铿锵声,金凤叫着吃药、吃补品的威逼利诱声,凌森渐显生气的诅咒声、哀叹声……声声慢漫,将众人的耳膜刺穿,直蛰心脏。承受力不好的如阿威,经常见他都是以手塞耳、皱着眉在楼上楼下寻找最隔音的房间。
  现在终于能缓过劲了!特别是听到医生嘱咐要多走动、别再老呆屋里时,大家脸上的欢喜竟有些比过年还浓郁。金凤看在眼里,暗笑不语,再过些时日,估计他们又要哀叹冷清了。
  再过些时日……
  即便是有阿月的搀扶,凌森走了一圈下来,仍是疼得冷汗涔涔。听见阿月依他所嘱在看见金凤走近时低低提醒一句:“太太来了”,他赶紧就手中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
  “这有我,你忙别的去吧。”金凤挥退阿月,扶着凌森坐入花苑的石凳上,抽出巾帕细心将他发际边残留的汗渍擦净。
  身侧的小丫环奉上刚泡开的茶,甫一开盖,幽幽茉莉花香盈鼻。
  “大夫说你的腿伤已在康复期,按时吃药,多走动就好。虽然要完全恢复正常还很漫长,但我觉得接下来的治疗在哪里都能进行,所以,我们明天回沙槟吧。”
  凌森手中的茶水一荡,茉莉花香在脸上拧了个结后,悠悠散开。难怪这几天老听见下人们忙忙碌碌收拾物什的声音。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他也明白:相反,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但是,她依了他。
  行李果然已经打包备好。下人们该发钱遣散的、安排留下值守的,人人都已有数,包括阿威。看来,金凤安排这事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假如……只是假如,我说我又不想走了呢?”临上火车之际,缄默良久的凌森兀头兀脑地问一句。
  金凤尤如没听见这话,与阿月扶了他进车厢,安顿下,又嘱咐阿威顾好行李,这才正儿八经地回了一句:“森哥,无论你想去哪里,阿凤都陪着你。”
  有此一句,足矣。
  火车朝着南国广州疾驰,道旁的景色渐由苍黄显劲绿,待到他们登上去沙槟的轮船时,金凤已经为凌森全部脱去了厚绒冬衣,换成了单衣薄裤。凌森不顾甲板浪大,硬要出舱一吸那股湿闷潮热的海风,金凤晕船,胸口犯恶心,便让阿月和阿威陪他。想想又觉不妥,还是跟了过去,正好听到凌森对阿威说:“能回家,真好!”
  想到他口中的那个“家”,恰是她的噩魇之源,金凤心中一翻,赶紧捂了嘴别转身大吐特吐。阿威和阿月看见,懂她的忌与爱,唯无言低脸。
  接船的人很多,付青云、燕十一娘、冯文辉、小武、方利生……飞龙帮的众兄弟齐聚码头,在看见凌森的刹那,人人心中感念不一,但是,悲喜交融,却是相同。
  “大嫂。”付青云率众向金凤致礼。垂抬首之间,想起几月前她笑说凌森会陪她留在上海的笃定,情天爱海,盖不过,她陪他回了沙槟。再看凌森那双无神却有韵的眸子,钦佩之余,恍恍然怅惘自己相比大哥,终究少了份执念,而不是,幸运。
  趁众兄弟与凌森叙话的空当,付青云拉过金凤说:“一接到你的电报十一娘就着人收拾府坻,照你吩咐添了些人手,将楼上楼下连家具在内的棱角处作了包裹,已经妥当。”
  金凤点点头,环顾一圈后,问:“怎么没看见玲珑?”
  “她知道大哥的心不在她身上,央我给了笔钱回乡下老家去了。”付青云神态如常地回答,见金凤一双眼不停回顾被兄弟们抬着在走的凌森,心想电话里大哥千叮万嘱叫瞒着她、别说玲珑是被撵走一事实在无甚必要。今日的金凤,又岂会为是非对错忘情弃爱。
  没再说话,无喜无怒的表情之下,金凤反反复复地转动着脖子上一直挂着的付青云送的项链,直到快上车之际,她这才突然低着声音,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谢谢。”
  本定在晚上聚于玉红楼的接风宴,金凤担心凌森舟车劳顿经不住折腾,发话让改到了明日。见凌森确实精神有些萎靡,送他回府后,兄弟们纷纷告辞,只余付青云被凌森留下叙话。
  “大嫂放心,也就闲聊几句这些时日帮里的活什,等大哥睡下就走。”与金凤一起扶凌森回房躺下时,见她微噘起嘴,付青云心知何故,赶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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