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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花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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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狠命赶了多少次长途,才从总镖头那里讨到半月空闲,就这样,还险些儿在最
后一趟差上,被未央山庄谢家那泼皮丫头给搅黄了。

  说来也是真险!快马加鞭赶将回来,已是吉日前三天。这中间还有多少要事
等着铺排!要整顿洞房,接女家的妆奁;要雇人写喜联儿、剪彩花;要写喜贴请
喜酒,三姑六婆、三朋四友,漏了那个脸上是好看!要订迎新花轿,雇吹鼓手;
要安排那几天的酒席,点齐人手接待;要打发红包,要有人负责收喜钱;等等等
等,不一而足。再有极关乎门面的一件,迎新那天新郎官的衣裳,之前倒是做好
了,回家里一试,右肩不知怎么有些扯拽,还得叫裁缝来改。

  这就忙得昏天黑地,不知东西,无论南北。因此虎翼镖局总镖头杨北凡的贴
身小厮富贵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这小子是看热闹,一
眼看见了,招手道:“来得正好!来,把这张喜贴给总镖头带去。”

  富贵拿过喜贴,恭喜一声,却还不走,垂手又道:“单爷,我家老爷有事请
你呢。”

  单昆还是没明白,忙着指挥人手安排家具,在洞房里东摆西摆,不知哪一样
是妥贴:“好,我等一会就来。”

  “老爷说,请单爷立刻过去。”

  单昆这才觉出不对:“什么事这么急?”

  富贵的手垂得更低:“单爷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单昆满腹狐疑,不知道杨北凡这会子又有什么急事。若是私事,知道他忙,
理当自己过来;若是公事,他可是告过了假的!这样一路猜想,由富贵陪着走进
镖局,第一进大院里一拨镖车正整装待发,押车的镖客见他进来,无不一脸悲悯
;往里进到第二进,才是内院杨北凡的居家,没有外面那许多忙人,满院里一片
寂静,只一个少年负着两手,静静地站在花坛前面。

  洛阳春晚,此时花还没开,便绿叶子才只吐芽,也不知他看的什么。听得单
昆步声,微微侧过头来。单昆倒是一怔,觉得这张脸神采丰美,明明在哪儿才刚
见过的。要待打个招呼,那少年双眸一亮,乌溜溜的眼珠子好象黑夜里点起来的
两盏灯,整个人忽然都通明通透了,一边定定地看着他,一边却从嘴角边,渐渐
透出一抹笑容。

  好一抹得意的笑。

  单昆莫名其妙,一声招呼便给闷在了嘴里,转眼走进客厅。那客厅里除了杨
北凡,上首还坐着位中年客人,容长脸上三绺淡须,青衣小帽的打扮十分素朴,
风度却娴雅得仿佛这间客厅再扩展十倍,也排布不下那种举止风流。见他进来,
起身笑道:“呵呀,这可劳动单兄了!”

  这才脑子里轰然一声,一霎时种种怪事,都在此刻水落而石出。怪不得杨北
凡这样急着叫他,又怪不得院中少年那等面熟,乍见他,又得意成那种样子!当
然更不必提起,大院里那些镖师们类同超度的眼光……心里忽就慌了,忙上前道
:“原来是谢庄主!真是稀客!是什么好风,把你老人家吹到这里来了?”

  谢天水笑吟吟地还礼:“只怕是一阵恶风,才把我那泼丫头又吹回到单兄这
里。”

  单昆脸上一红:“哪里,哪里。”

  虎翼镖局总镖头杨北凡对于这样的贵客光临,显然也是措手不及。虽则谢天
水不是第一次见,然而那时的场面可不比如今。就说三年前由顾家操办的洛阳武
会罢,谢天水作为贵客高居主席,他姓杨的一个本地人,却只能挤在攒攒人头之
中,在台下遥遥瞻望将在四年之后,于杭州接办下一届武会的人物风采。那时谢
天水盛事着盛装,却不是眼前这等穿戴。杨北凡还分明记得,在那个阳光媚好的
晴和天,有明珠美玉的温润光泽从这个大人物的佩饰上隐约射出。

  当然,那种盛事,台上的大人物也多。少林方丈是一个泛青的光头被阳光射
得夺目;武当掌门无尘子最善诙谐,台下看他,他不知从哪里弄了枚西洋眼镜,
举在眼前,也看台下,镜片白亮亮的晃出一个小光点,就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
昆仑掌门陆文夫不苟言笑,从头至尾只看见他的一双眼皮子;至于新近轰动江湖
的马帮帮主西北霹雳孔青龙,声名虽说如日中天,无奈大漠里出身,一身风尘,
总显得格格不入于都市繁华。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谢天水谈笑风生,一举一止,
仿佛旧时王谢留在江湖上的最后一抹风流,淡淡一笔,云水无心地拓在了洛阳。

  他虽然无心,然而要留意的,却自管还是留了意。好象就是那次武会,洛阳
情场风波大起罢?红得发紫的名妓秋脂就在那夜效了红拂,男装夜奔,闯入顾家
特为谢天水置备的江左馆……

  一霎时零零星星,关于谢天水的所有记忆自脑海中洪波涌起,其中虽不乏惊
世骇俗的香艳片段,杨北凡的神情还只能是透着格外拘谨,见单昆跟客人见过了
礼,轻轻咳嗽一声:“单贤弟只怕不知,谢庄主这一次驾临敝地,就是为着三姑
娘……”

  单昆慌忙道:“在下真正是鲁莽了。这样两次三番,开罪于三姑娘……”

  杨北凡连忙截住:“不是这样说。谢庄主这回是为着三姑娘,特来跟贤弟陪
罪的。不是我拦着,怕不已经到你家里去了!其实又算什么大事呢,别说三姑娘
只是个小人家,大家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就是一般人家成年子弟,瞧不起咱们
镖客,随意捉弄两下子,大家江湖上生涯,亦怎样不是陪笑?这原是寻常情事,
只是谢庄主家教森严,未免看得忒重了。”

  单昆初听这番话,起先还连称“不敢”,再往后又不免腹诽——那谢天水的
家教,也能称得上“森严”?“森严”得那丫头才刚还冲着他,是那等得意的笑。
那种笑,除了陪罪之外,真有千种含义。大概一挫再挫之下,这回痛定思痛,终
于找到整治他的办法了罢。只不知又是怎样骗过谢天水,才得以这样谢罪的名目,
千里迢迢而来。想归这样想,也只得随声附和:“正是如此。庄主这样认真,倒
让晚辈们不敢克当。令爱就在外面,远来都是客,怎么不进来看座?”

  谢天水便朝外一招手:“三丫头,听见没有?单兄教你进来呢。”

  院中小子打扮的谢孤桐听得呼唤,这才垂手拾阶而入。谢天水面前不敢嚣张,
一副怕生的样子,两只手捏着腰间扇袋,磨磨蹭蹭往客厅里挨,那姿态先便惹得
谢天水摇头:“一点规矩也没有!还不跟你单大哥陪罪?”

  单大哥?

  还没等单昆对这个奇怪的称呼回过味,那边杨北凡已经代为解释:“刚才谢
庄主说了,三姑娘养得娇惯,日后承继家业,只怕有些不足。这次玄女观事件,
看出贤弟人物老成,因而有意将三姑娘寄在贤弟名下教训,好歹也跟着学学江湖
道路,磨炼些为人处事。我想这是好事情,已经代你应下了。”

  单昆一口茶险些呛在嗓子眼里,连忙用手掩住,慌忙去看谢孤桐。那丫头姿
态甚恭,正在施施然向他行礼,当然背对谢天水,到底掩不住一脸的窃笑。见他
急切间看过来,小鼻子往上一纵,心照不宣,跟他做个怪相。单昆这一下子,终
于给残茶完全呛住,弯腰低头,努力大咳起来。还没咳两下,背上轻柔震动,有
人替他捶背。耳侧谢天水笑道:“呵呵,我这丫头心高气傲,自小儿没见她瞧得
起谁,这回可让单兄给收服了!给单兄做个下手,蛮好!”

  单昆被两只粉拳头捶得一背上鸡皮疙瘩乱起,又不好强自拨开谢孤桐的手,
只得直了腰,强笑道:“谢庄主真会说笑话……”

  谢天水倒奇怪了:“我怎么是说笑话?”

  “庄主不是说笑话,却是拿我们当笑话呢,咳咳咳,”单昆咳得满脸通红,
倒也象是被取笑得大发急的模样:“以令爱的武功,不教训在下,都要烧三炷高
香了,还给在下当下手……咳咳咳……”

  “爹!”谢孤桐娇嗔一声,叫得单昆通体发冷:“单大哥他不收我!”

  谢天水叹一口气:“谁让你这样骄傲顽劣,臭名昭著!我早就知道,依你这
样屡屡得罪,惹人憎厌,任谁有多大肚量,也是不肯见容的。”

  这一说单昆不免惶恐,连道:“岂敢,岂敢!”

  当然最惶恐的,还要数执掌镖局的杨北凡。本来跟谢天水已经一口应承,算
来是跟未央山庄从此结缘,对镖局前途百利而无一害——就算那丫头要比常人扎
手些,顶多也只一害——的大好事,没想在单昆这里居然会反了水。这当口连连
给他眼色,叵耐那家伙只是滑不溜手,干脆就不朝他这边看。眼看谢天水一声叹
息,放下茶盅,整理衣服,就要辞行的样子了,慌忙道:“不是这么说,不是这
么说!我知道老单的意思,他如今就要大喜了,眼睛里只有新娘,哪里还有什么
江湖道路——这明明是撂挑子,大家绝不允许的!”

  谢天水一怔:“原来单兄大喜了?”

  “可不是么!”杨北凡笑得十分夸张:“等日后两夫妻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那是更不会老老实实干活——不成,一万个不成!咱们如今也不必理他,三姑娘
么,家学渊源武艺高强,镖局子自然是要定了!等这家伙新婚一完,就地塞给他,
他要也好,不要也好,哼哼,谢庄主千万不必担心!”

  谢天水也不由得笑了:“那倒要给单兄道喜了。可惜来得仓促,却没准备贺
礼。”

  单昆瞧这苗头,这位三姑娘就是一团粘手的湿面,怎么甩也甩不掉的了,暗
暗叫苦。再朝谢孤桐看去,那丫头娇嗔过后,显得被他拒绝乃是受了天大委屈,
挂答着个脸,负手立在谢天水身侧,斜目侧睨,忽道:“瞧单大哥这么美,新娘
子一定漂亮得很了?”

  “呵呵,”杨北凡笑道:“那个,据说还真是个美女呢。可要说到底美到什
么程度,那恐怕还要等你单大哥送进洞房,挑去盖头,呵呵呵……”

  一屋子人凑着趣,都跟着大笑,谢天水哈哈哈,单昆嘿嘿嘿,一起乐将起来。
只谢孤桐冷冰冰地不作声色,等大家这一阵热闹玩了,才从鼻息里淡淡喷出一笑
:“哦,这样说,原来还没见过。”

  这句话却意味深长得奇怪。单昆咂摸下味道,由不住毛骨悚然。这不明明是
在暗示什么,大概是他没见过新娘,所以她报复起来,中间也就有许多空子好钻
了?到时候一揭盖头,恐怕是张人脸,就已经算她仁至而义尽……

  正惊心动魄,谢天水已笑道:“那敢情好!说到小女,生平也没什么喜好,
最爱的便是服侍美人了。因为家下一位小星生得美丽,她倒肯听她的话。在下本
来愁她初到,没有立功报效之处,单兄不肯见容,这下可好了!原来眼下就是大
喜,呵呵,小女虽则粗陋,至于在新娘面前听个使唤,端茶递水,迎宾接客,这
些些许小事——”

  单昆大吃一惊,正待敬谢不敏,谢天水已经含笑起身:“那就这样说定了。
小女这便留下,听候新娘子使唤,等单兄新婚已毕,便跟着行走江湖——千万不
要怕辛苦了她!她就吃亏在娇惯。至于贺礼,改日自当送来,可惜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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