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花凋落-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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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询问:“傅姐,您怎么啦?昨晚没睡好吗?”
傅索安说:“觉得肝区有些隐痛。”
胡国瑛听傅索安说过因患肝炎而住过医院,当下便有些惊慌,说:“要紧吗?我陪
您去医院吧?让大夫给检查一下。”
傅索安摇头:“不碍事。你别打扫了,去弄瓶‘二锅头’来,咱俩今天什么事都不
做,就喝酒!”
胡国瑛见她说得很泰然,也就放下心来,去学校的商店买来一瓶“二锅头”和几个
罐头。两人关上大门,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喝酒聊天,之所以不在室内,是怕窃听器记
录下她们的谈话内容。
傅索安喝了一会酒,抬头望望渐渐阴下去的天空,微微摇首:“太阳又被乌云遮住
了!”一阵风吹来,她连打几个寒战。
胡国瑛见了,说:“傅姐,我们去屋里喝吧?”
“不!”傅索安摆摆手,“屋里去喝,我们还能无拘无束地说话吗?”
胡国瑛点点头,不再开口,端杯呷酒。她酒量没傅索安那样大,喝起来也没那么豪
爽。傅索安喝空了杯里的酒,又倒了一杯,怔怔地望着酒里泛起的泡沫,像是自言自语
地说:“这种连说话都吊着一颗心、提着一副胆的日子,真他妈的没有什么过头!”
胡国瑛被触动了心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圈有点红。
傅索安看着胡国瑛:“说实在的,如果我当初知道原是这么副样子,说什么也不往
这边来了!”
胡国瑛喝着酒:“不逃过来又怎么办呢?要坐牢,也许还会被判死刑。”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他抓他的,咱跑咱的。中国这么大,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还怕没处逃?逃在江湖上,说什么过得也比在这里自由自在!”
胡国瑛发现傅索安说话的时候一直用手按着肝部,便说:“傅姐您怎么啦?肝还痛?
吃点东西吧,您光顾喝酒,没吃一点菜啊!”
胡国瑛把午餐肉送到傅索安面前。
傅索安用筷子夹了一块,嚼了好一阵方才皱着眉头咽下去。
她觉得有些恶心,连忙喝一口酒想压住,但终于没达到目的,“哇”的一声呕吐了
出来。几乎是同时,她感到肝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狠命地捏了一下,痛得撕心裂肺,
眼前一黑,身子一歪便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傅索安被送往“契他伊斯卡雅”特务学校医院。这家医院规模不大,但各科俱有,
设备齐全,并且有十几位资深医学教授。当时,医院方面还不知道傅索安是因为肝脏有
病才被打发到“契他伊斯卡雅”特务学校来的,见送来了一位教官病人,自是重视,一
面救治,一面往校部门电话报告。
布特卡校长接到医院报告,心里已经有数,但他当时不能直接说明,便让秘书通知
医院:必须尽力救治。
医院很快就查明傅索安患了肝癌。布特卡校长闻讯后,立刻赶到医院。傅索安是
“契他伊斯卡雅”特务学校医院成立以来收治的第一个癌症病人,医院相当重视。院长
见校长赶来,便召集有关医生汇报病情。布特卡校长听了,先把傅索安去而复归的原因
说了一遍,听得在场的医生面面相觑,但因是上级的指示,谁也不敢说长道短。布特卡
接着问医生们准备怎样治傅索安的病,医生都是克格勃的人,深知厉害,不敢开腔,最
后还是院长说了话。
“按照常规,这种患者应当马上用飞机送往莫斯科去治疗,尽管目前尚未掌握完全
治愈这类癌症的手段,但莫斯科医院总比这里有把握。但是,现在既然上级有了指示,
我们就让她留在这里治疗,直至她死去。”
接着讨论另一个问题:要不是要通知傅索安本人?大多数医生的意见是隐瞒不告,
但布特卡校长却坚持要告诉傅索安本人,他说:“尽管这样也许会加快她的死亡,但我
认为还是这样做会好些。
这样吧,由我亲自去通知她。”
傅索安到这一步,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准确的判断能力,她在病床上见布特卡校
长步入病房,马上察觉此系不祥之兆,主动挑明了这个敏感话题,问道:“我是患了肝
癌吧?”
布特卡愕然:“傅,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索安凄然一笑:“您的出现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我这一点了。”
“你有什么要求?”
傅索安的脸已经变得惨白一片,微合眼睛想了想,说:“我有两个要求……”
“说吧。”
“第一,是让我无痛苦地死去。第二,在我死以前,请求让胡国瑛来护理我,我死
以后,也让她给我装殓遗体,我留下的钱,全部给她。”
布特卡不假思索地点头:“完全同意!”
这样,胡国瑛便得以来到了傅索安的病房,和她的傅姐日夜相聚。当天晚上,傅索
安在一张纸上写了两行字,把胡国瑛召到床前,让她看——
“以后若有机会见到黄一煌,请向他转达问候,并告诉他:傅索安至死也还深爱着
他!”
胡国瑛屏住眼泪,连连点头:“唔——”傅索安把纸条捏成一团,塞进嘴里,咽了
下去。
从这天晚上开始,傅索安的病情恶化了,肝脏部位经常剧烈疼痛,疼得她浑身大汗
淋漓,呻吟未绝,有时从床上滚到地下,甚至痛昏过去。尽管布特卡校长当着她的面许
诺过让她不受痛苦,但也只有痛到这个时候,医生才准许打止痛针。两天后,医院院长
把胡国瑛叫去,对她说:“傅索安接下去的情况将愈加不妙,她会发高烧,说胡话。校
部指示,让你随时记录下她在昏迷中所说的胡话内容。”胡国瑛几乎目瞪口呆;傅索安
叛逃过来,为克格勃如此卖命,到头来竟还要对她如此?这时,胡国瑛这才真切地理解
傅索安在进医院前的一次次谈话中多次对自己当初的选择表示后悔。胡国瑛马上有了应
付主意:到时候弄上几句没头没脑、无关痛痒的话给他们就是了。
但出乎意外的是,这个“时候”并没有到来。院长找胡国瑛布置绝密任务的次日,
傅索安在注射杜冷丁后,精神很好,忽然提出让胡国瑛去图书馆走一趟,给她拿几本长
篇小说来。胡国瑛见傅索安要看书,很是高兴,寻思这可以让她分散些注意力,减轻些
痛苦。于是,她马上出去了。一刻钟后,当胡国瑛拿着《春青之歌》、《烈火金钢》等
五本长篇小说走进病房时,不禁大吃一惊;傅索安已经用被单搓成布绳把自己吊在窗框
上,一命呜呼了!墙上,有一个鲜红的大字:悔!这是傅索安割破自己腕部静脉后,用
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写下的。
这次,布特卡校长没有亲自赶来,只有教务处主任代表校部来现场看了看。有人来
拍了照片、录像,然后是几名专家来勘查了现场,确认是自杀,但还是解剖了尸体。解
剖了之后,一辆卡车载走了傅索安的尸体,没有人知道是运往何处的。后来,“契他伊
斯卡雅”特务学校有传言说是扔进了贝加尔湖。这个传言确实与否,就无法查证了。
这天,是1974年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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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花凋落——一个女知青的克格勃生涯
尾声
傅索安自杀后两个月零七天,一个黑云密布的夜晚。中苏边境地区的一块野地,空
旷无人,初夏的夜风吹拂着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附近的山上,不时传出野兽的
叫声。午夜过后,从远处空中传来一阵隐约可闻的引擎声,从苏联境内飞来一架轻型侦
察机。
片刻,引擎声响渐渐清晰,飞机已经侵入了中国领空。须臾间,飞机已经飞到野地
上空。随着一声铃响,舱门倏地打开,像被一股巨力抛出似的摔出一团黑影来。降落伞
打开,下面吊着一个人——克格勃派遣来华实施谍报活动的胡国瑛。
降落伞飘飘悠悠渐降渐低,片刻就落到地面上。胡国瑛掏出匕首,割断降落伞绳,
和降下的装着间谍活动器材的背囊一起扔在一旁,然后跑上山坡折来一大捆树枝,她把
树枝架在草地上,燃起了一堆大火。
仅仅过了几分钟,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匹骏马载着中国边防军巡逻人员来到
了现场,只见胡国瑛站在火堆旁,双手高举过肩,大声叫着:“我从苏联来,我向你们
投降!”
胡国瑛被押解到有关部门,当审讯人员问她“怎么想到这样做的”时,她朗声回答:
“是傅索安留下的血写的‘悔’字叫我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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