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北京-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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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和民族青木什么家的特征;膀大腰圆粗骨节饼脸,这是老季家的特征。这几样
拼一块儿,真是惨不忍睹。长大了懂了点优生学,季子真怀疑青木家的人祖先就是
老季家的人。中国人和日本人通婚,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可她季子不同了,那风
采绝不属于季家,尤其那挺秀的鼻子,美丽的眼睛和一身雪白的皮肤。就是那腿有
点弯,但因为个头高,不明显。
以这等天生丽质之身,却混在那个肮脏愚昧的家庭中,季子从小就怀着莫大的
屈辱,像那个被偷换了的王子穿着破衣服一样难受。
“文化大革命”中母亲的身世被公诸于世,几乎成了全市第一号大破鞋,人们
开斗争大会、押她游街,脖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破靴子。脑袋给剪得像长了秃疮
一样疤疤瘌瘌不堪入目。季子和她的傻姐姐们也被一根绳子挂成一串,跟着母亲游
街。还好,那时她人小,没怎么发育,看不出天生丽质来,否则她肯定要当成什么
标本来展览。从小她母亲就不敢打扮她,总是破旧的衣服,短短的运动头,脏兮兮
的脸,把她弄成一副野孩子模样。这样就不会招人嫉妒。好容易熬到改革开放了,
她的日本血统一下子成了人们最羡慕的东西。她不是中国人,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
自己:你是日本人!日本人!你要回日本去。可她母亲却早已变成了一个中国的家
庭妇女。连日本话都忘了,根本不想回日本去,一点也不想。她说她同家人早没联
系了,就是有,也不去联系。她家人当年不拿她当人,因为她是父亲的私生女,从
小就受全家人欺负,是她自己选出家当妓女的。小季恨透了这个让她痛苦了二十几
年却沾不上半点光的日本母亲。她不再回家,不要见那一家牲口样的人。她只能自
己来闯世界了。
这段隐私她只对沙新一人讲过。她和沙新说好不做夫妻只做情人,因为沙新说
老婆还是朴素贤慧的好,跟她季子迟早会离婚的,倒不如永恒情人下去。情人当然
只讲情,事情简单纯洁多了。他去济南开会组稿,“拐骗”了一个大学生做老婆,
季子倒全不在乎,还时时打趣他。张艳丽偶尔来移民楼住住,季子就当一般同事偶
尔来屋里坐坐,没什么话,只是借点油盐味精而已。张艳丽一走,她又和沙新恢复
那种秘密的合作。沙新常在半夜里潜入季子房里,黎明时再潜回自己屋里,居然一
直没人发觉。当时小门与沙新同屋,这人睡得死,只记得有时沙新开门去上厕所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压根儿不知道,这个整天浑吃浑喝浑睡的小胖子真正成了一个浑蛋。
再后来沙新说他老婆怀孕了,要来北京坐月子,季子就觉得自己的末日到了。于是
她加倍疯狂地与沙新来往,要让他站好最后一班岗。沙新果然恪尽职守,随叫随到。
只是每次做完事以后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竟然听到楼道里有人起床走动了
季子才醒过来用力摇醒了沙新。沙新睁一下眼坐起来,四下张望一下就又做壮烈牺
牲状直挺挺倒下去大睡不已。那天季子十二分感动,跳下床去倒了一盆热水,用毛
巾沾了水绞干为沙新一片片地擦了个干干净净,然后给他喷上香水,沙新这才完全
清醒过来。外面已是人声鼎沸,人们忙着上厕所洗脸做早饭,这时候沙新是出不去
了。只好囚在季子屋里。
“这阵子你怎么这么不要命?”沙新问她,仍然半睁半闭着眼睛,声音半死不
活。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艳丽要来?到那时候我只能干看你们过好日子,渴死我呀!”
“那就先涝死,是吗?”
“嗯。”
“你也不怕抽干了我,真是没半点良心。”
季子不知怎么哭得十分伤心,也不知怎么向沙新道出了自己的身世,大概那天
是她真正感动的一天。
沙新听了这个天方夜谭似的故事,像打了强心针一样兴奋激动,紧紧搂住季子。
瑟瑟地抚摸亲吻她的每一寸玉肌,撩得季子寻死觅活,坚决要求沙新再卖一次命,
沙新也早已无法自持,应声而动。然后几乎喘死,但仍然断断续续地喃喃:“天啊,
日本人,日本人。”季子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气得涨红了脸狠狠咬住他的胳膊,
痛得他叼住被子大叫。
“你们这些男人顶不是东西!”季子为他揉着几乎渗出血的牙印子说。“你以
为你折腾了日本女人呢。咬死你!”
沙新抱住她哽咽着:“我真为你惋惜季子,真的!你是全中国最悲剧的女人了。
凭什么让张社长这臭老头子享用你!这个老棺材板!他怎么配!”
“你倒要摸着心口问问你对得起对不起我?一个大书呆子,也配跟我?现在明
白我是谁了吧?我就是图你心好。每跟你一次,就是报复他们一次。我对他们讲过
跟你的事,就是让他们生气,让他们妒忌。你这辈子别想在这儿混个一官半职的,
除非他们退休死了。后悔吗?”
“一点不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男子汉敢做敢当。”
“别信誓旦旦的,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他们的乌纱帽要紧。”
“可你最悲剧了。那个最实惠的日本血统等于零,除了童年时给你灾难,还有
什么?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又能给你什么?你这个中日友谊的结晶跟孤儿有什么两
样?”
一番话几乎把季子说得哭昏过去。随之沙新抓住季子的手狠狠抽打自己的脸,
痛不欲生地喃言:“我帮不了你呀,帮不了你!季子,你为什么这么心比天高呢?
为什么非要当画家当诗人?为什么不像你的姐姐们一样丑?为什么不是个傻子?”
想起沙新那副样子,季子只觉得又激动又好笑。世界上还有这么纯真的男人,
也真不容易。可这样的好男人往往是靠不上指望不上的,他们在人生的搏击中往往
是些窝囊废。这种人只能当情人用。真正用得上的还是张社长和劳思贵这种无才无
德但有本事的男人。这世界就这么矛盾,让你谁也圆全不了。亏得季子老早就明白
了这个道理,所以才什么都做得出,做得无所畏惧,做得问心无愧坦坦荡荡毫无牵
挂。偶然动了情像对沙新这样,但过去得也快。她是没有找到一个值得她全身心奉
献的人,才像现在这样,还是因为她认定那只是幻想而已干脆不去想它?她自己也
说不清。有时理想的实现和理想的破灭压根儿是一回事,都足以让人获得解放。不
去想它就是了。但季子永远不会忘,她在上初中时的某一天就不再是小女孩儿,在
一双男人的手下她片刻间就成了女人。就在那一刻她明白了男人是什么东西。
那会儿她刚十二岁,上初一,还像小学生一样天真可爱。家里的姐姐们恨透了
她,不跟她玩,经常背着父母打她骂她。因为她最小,母亲让她睡在热炕头上,紧
挨着炉灶。可每天她都会冻醒,醒来总发现被子在脚下堆着。她知道是姐姐们使的
坏给她掀了被子,就自己把被子缝成一个简睡。姐姐们气急败坏,就趁父母不在家
时脱光了她,轮流打她,骂她是杂种,似乎她们不杂种。她们最仇恨她那身雪白的
皮肤,用长长的指甲掐她拧她。她实在受不了,只好向父母哭诉。父母一气之下把
那几个傻丫头狠揍了一顿。那天满屋子鬼哭狼嚎,像杀猪一般,招来满院子看热闹
的。
就打那天起,同院的刘叔叔对她特别好起来,有时给她吃一块糖有时塞一块蛋
糕给她,每当看到姐姐们欺负她,就把姐姐们骂一顿。季子觉得刘叔叔像父亲一样,
但比父亲年轻多了,因此比父亲更让她觉得亲切。刘叔叔有点文化,季子的功课他
也能给指点指点,慢慢地季子往刘家去的勤了。那天刘家就刘叔叔在,他帮她做了
几道正负数题,就问她姐姐们还打不打她。她说打得少了,可打得狠,都把身上掐
烂了。刘叔叔嘴上骂着姐姐们不是东西,一双大手开始抚摸季子。季子那天觉得十
分温暖,让他抚摸着结了痂的伤口很痒很舒服,不知怎么有点困,就倒在他怀里迷
糊起来。她不记得父亲曾这样抱过她,父亲不曾抚摸过她。她从小就渴望父亲抱一
抱,但那个老头子只会抽烟袋锅子,一连串地干咳,时不时吐一口浓痰在地上,用
脚一搓。母亲没功夫疼爱她,整天忙里忙外操持家务。现在让刘叔叔这么爱抚着,
她有说不出的幸福。“真想让你当我爸爸。”她红着脸说。刘叔叔笑了,说:“我
不当你爸,爸爸不是这样的。”说话间早已替她解了衣服用力搂紧了她。那一刻她
眼一黑就昏了过去,睁开眼时刘叔叔也早已脱光了衣服,正大喘着气汗湿湿地紧紧
搂着她躺在床上。她有点怕,没有让光身子的男人这么搂抱过,只觉得刘叔叔跟平
常不一样了,脸变成横的了,眼睛有点鼓出来了。她想挣脱他,可不知不觉地却是
在往他怀中钻着,像一块吸铁石,怎么也摆不脱,只想让他抱得更紧。直到她让刘
叔叔弄得钻心地痛了一下,她才清醒过来,叫了一声。从此刘叔叔对她更好了,不
断地给她好吃的并告诉她以后再也不会痛,女人一生只痛这一次。她坚决不相信,
再也不理睬他了。但她从此明白了男人们的眼神,懂了自己的价值。奇怪的是,她
从此对男人冷漠了,不再渴望他们,只有仇恨和防范。上大学艺术系几年,她竟冷
冷静静地过来了,那些稍有表示的男生全让她痛骂回去。她要最理智地使用一下自
己的价值。
毕业分配时果然见效。只一次,她就迷住了那个管分配的政工干部,一个土得
掉渣的土老冒。那老东西经不住她磨洋工,还没等上身就先控制不住自己急急忙忙
弄湿了裤子落荒而逃。第二次又是这样,弄了她一腿。老东西自叹无能,老老实实
把“向导”的名额给了季子。只被他摸了几把就轻而易举当上了“向导”社的美术
编辑,季子都为这场仗打得太轻松而莫名其妙。
可一进美术编辑室她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天罗地网。来自几个女人的
目光与她的傻姐姐们别无二致,是那种仇恨、欲置她于死地而后快的充血目光。这
三四个老老少少的女人尽管各有风采,模样也不错,打扮入时,但被季子流光溢彩
的美丽一照就全像白骨精显了原形,一个个自惭形秽。季子知道跟她们在一起没好
果子吃。果然,直接管她的邢大娘一直对她没露过笑模样,好书的封面从不分配她
去设计,说:“你还年轻,好好学两年吧。”季子其实最爱设计什么诗集和小说之
类的封面,上学时曾为几个出版社做过,都得了省里的几等奖,很有点小资本可倚
仗。现在可好,邢大娘给她的任务不是什么《家用电器简单维修一百例》就是《妈
妈育婴三百忌》或《革命烈士狱中书简》,这样的书死活让她浪漫美丽不起来。只
好用点点线线勾勒一下对付过去,在那种粗粗的纸上一印,一点效果也看不出。由
此谁也看不出季子有什么本事。季子受到冷落很不好受,那天拿到《年轻父母一百
二十问》就精心设计起来。她把封面弄得很烟雾缭绕的,底色是粉红。上面画了一
家小三口一起沐浴,赤着的身体要害部位用厚厚的皂沫遮住,大大的泡沫球满天飞
舞。活儿交上去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