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生斜长集-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见到了美国的“党派之私”和“选举之弊”,还见到了华侨社会的种种缺点,
于是,他得出了结论,共和不适用于中国。在《新大陆游记》中,他写道:
“自由云,立宪云,共和云,如冬之葛,如夏之裘,美非不美,其如于我不
适何!”他甚至说:“今日中国国民,只可以受专制,不可以享共和。”
早在 1899年,梁启超就介绍过德国政治学家伯伦知理的学说。从美
国回到日本不久,梁启超又读到了德国人波伦哈克的著作——《国家论》。
这两位洋人,都攻击共和制度,梁启超觉得找到了理论根据,于是决定与共
和制告别。他在 《政治学大家伯伦知理之学说》一文中写道:
吾党之醉共和,梦共和、歌舞共和、尸祝共和,岂有他哉,为幸福耳,为自由耳。而熟意
稽之历史,乃将不得幸福而得乱亡;征诸理论,乃将不得自由而得专制。然则吾于共和何求哉,
何乐哉!
梁启超的文章一向以“笔锋常带感情”著称,写着写着,他不禁哭将起来:
呜呼痛哉!吾十年来所醉、所梦、所歌舞、所尸祝之共和,竟绝我耶?吾与君别,吾涕滂
沱。吾见吾之亲友者而或将亦与君别,吾涕滂沱。吾见吾之亲友昔为君之亲友而遂颠倒失恋不
肯与君别者,吾涕滂沱。
梁启超大概哭得很伤心,所以一连写了三句“吾涕滂沱”,又写了一句“吾
与汝长别矣”,以示其悲感之深。其后,他忽然觉得有人可能会问,那末中
国今后怎么办,是不是以“君主立宪”为追求对象,于是,他接着写道:
不然,吾之思想退步,不可思议,吾亦不自知其何以锐退如此其疾也。吾自美国来而梦俄
罗斯者也。
原来,他与共和、民主告别之后,梦寐以求的对象是俄罗斯——沙皇专制主
义的俄罗斯。1906年,他干脆大谈“人民程度未及格”、“施政机关未整备”,
提倡在中国实行开明专制了。
19世纪末,20世纪初,梁启超一度领导中国的思想界和舆论界,成为许
多年轻人的偶像,但是,自从他发表“游美国而梦俄罗斯”的言论以后,他
在那个时代年轻人心目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
1904年4月,上海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有一位年轻人,读了梁启超上述
关于伯伦知理学说的文章后,写了三首诗寄给他,其一云:
新相知乐敢嫌迟,醉倒共和却未痴。君涕滂沱分别时,正余情爱最浓时。
—— 《读任公所作伯伦知理学说题诗三章即以寄赠》
这位年轻人,就是后来的南社发起人,自号江南快剑的高旭 (天梅)。
《楚辞》云:“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高旭的这首诗,
前两句明确表示,“共和”是自己的“新相知”,心虽沉醉,却是理智的清
醒选择;后两句以调侃的语气讽刺梁启超:你涕泪滂沱地和“共和”告别,
… 2…
而我却正在与“共和”热恋,情爱浓烈。高旭原来是《新民丛报》热心的作
者和读者,这以后就明确地和保皇派分手了。后来的历史表明,这一分手是
正确的。
在近代中国历史上,像梁启超这样“游美国而梦俄罗斯”,因不满于西
方文化、西方民主而转回东方文化和专制主义的颇不乏人。他们不了解,当
时的西方民主主义文化远胜于东方的专制主义文化。历史的任务应该是吸收
西方民主主义文化的一切优良部分,超越它,克服它的局限和弊端,而不是
笼统地拒绝它,往回走。
… 3…
邹容自贬 《革命军》
邹容的 《革命军》,是辛亥革命准备时期最杰出的政论著作。它以热烈
奔放的语言讴歌革命,呼唤“中华共和国”,号召人民奋起斗争,推翻清王
朝的专制统治,在当时发挥了巨大的宣传鼓动作用,反动统治者畏惧之极,
革命党人则视为最好的革命教科书。1903年12月,孙中山在《复某友人函》
中称赞此书:“感动皆〔甚〕捷,其功效真不可胜量。”第二年,他在美国
旧金山一次就印了一万一千册,分寄美洲、南洋各地。1906年,他又致函同
盟会新加坡分会负责人张永福,要他照河内所印版式从速翻印分派,认为“必
能大动人心,他日必收好果”。据统计,该书在辛亥时期共翻印二十余次,
总印数在一百万册以上,大概是那个时期书刊发行量的最高纪录了。
然而,在《革命军》出版之后,邹容本人对它的评价并不很高。那时,
他正因此书被囚,在上海的法庭上,他和清政府聘请的律师古柏之间有这样
一段对话:
邹容:因披阅各西国诸书,即作 《革命军》书,底稿放在行李内,今年四五月间,请假来
沪,在马路上看见卖日报人手内持有《革命军》书出售,我未及查问何人所刷印,亦不知其书
价若干。
古柏:书中意思,尔现在仍记得否?
邹容:不然。现在,我意欲改作《均平赋》一书,今天下人无甚贫富,至前作之《革命军》
已弃而不问。市上所售被人所窃,将来至东京时,尚须查究。
古柏:知《革命军》书不好,何不废弃?既被人窃印出售,何不出而禁止?
邹容:既非巡捕房,又非上海县,实无此势力能禁止人收书出售。
古柏:当尔作此书时,是否心怀叵测?
邹容:不然。现在我心中意思总要作 《均平赋》耳。
在这一场对话里,邹容声言书稿“被窃”、“未及查问何人所刷印”,显然
出于对清政府斗争的需要;但是他表示:《革命军》已“弃而不问”,“心
中意思总要作《均平赋》”,则反映了邹容的思想又登上了一个新高度。
20世纪初年,西方资本主义世界两极分化、贫富悬殊,部分敏感的中国
革命党人看到了这一现象,不愿中国重蹈覆辙,开始追求和向往社会主义。
当时,报刊上出现了一批介绍社会主义的文章,上海滩上也出现了几种介绍
社会主义的译本,例如《近代社会主义》、《社会党》、《近世社会主义评
论》、《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神髓》等。这一时期革命党人对社会主义
的介绍往往使用中国传统的语言——“平均”或“均平”。孙中山在《复某
友人函》中就曾宣布:社会主义“乃弟所极思不能须臾忘者”。他批评欧美
“富者富可敌国,贫者贫无立锥”的现象,认为“天下万事万物无不为平均
而设”,“欧美今日之不平均,他时必有大冲突,以趋跻于平均”。邹容所
说的“意欲改作《均平赋》一书,令天下人无甚贫富”,和孙中山所表达的
思想完全一致,它表现了这位年轻的革命家对新的救国、救世道路的探求,
较之 《革命军》所单纯鼓吹的独立、自由、平等、共和等理想,自然又前进
了一步。
值得指出的是,邹容声称“意欲改作《均平赋》一书”是在1903年12
月4日,而孙中山的《复某友人函》则作于同年12月17日,比较起来,邹
容还要早几天。遗憾的是,邹容很快就瘐死狱中,没有能将它写出来,否则,
近代中国思想史上又会出现一部引人注目的著作了。
… 4…
反对取缔规则与杨度避难
1905年12月8日,日本宇都宫市千手町一家名为手冢屋的旅舍接待了
一位中国客人,他自称江苏省苏州府常熟县人,名王礼钧,30岁。这位客人
除每天买几种东京出版的报纸仔细阅读外,足不出户。不久,受到日本调查
人员的注意,经盘问,这位客人不得不承认他的真实姓名是杨度。就是后来
劝袁世凯当皇帝,而后又奇迹般地成了共产党员的杨度。
杨度于1902年离开故乡湘潭,赴日留学,进入东京弘文学院速成班。同
年归国。次年参加清政府经济特科考试,被录取为第一等第二名。不久,再
度赴日,进入东京法政大学速成科。1904年当选为中国留学生总会副干事
长,随后又升为干事长,成了鼎鼎大名的留日学生领袖。他为什么要改名换
姓,躲到东京以外的一家旅馆里去呢?
原来,留日学生至1905年已增至8000人,革命倾向日趋强烈。为了讨
好清政府,日本政府力谋加强对中国留学生的管束。这年4月,文部省就曾
训令各有关学校校长,声称清国人在本邦留学者愈来愈多,其中可能有人议
论本国政治,举动不当,担任教养清国留学生之职者必须深刻注意此点,使
彼等不失学生本分。9月,日本报纸盛传文部省将公布《清、韩学生取缔规
则》。“取缔”,日语,意为管束。当时,朝鲜已沦为日本的保护国。杨度
为此曾多次代表留学生会见清政府驻日公使杨枢,声明“决不与韩人同等,
受此特别之法”。10月初,日本文部省声明,取缔规则一事,纯系讹传。但
不料11月2日,文部省突然颁布《关于清国人入学之公私立学校之规程》,
对中国留学生提出了种种限制。例如,第一条规定,各公私立学校接受清国
人入学时,必须有清国公使馆介绍书;第四条规定,各公私立学校在许可清
国学生转学、退学时,必须有清国公使馆的承认书;第九条规定,各公私立
学校对清国人的寄宿舍及属于学校监督的旅馆,要进行管束;第十条规定,
各公私立学校对清国人曾在他校以性行不良之故被命退学者,不得复令入
学,等等。这样,留学生就不能自由入学、转学、退学,不能自由选择宿舍,
而学校则可任意以“性行不良”为名,斥退中国学生,剥夺其留学权利。《规
程》颁布后,激起中国留学生的强烈反对,一场轰轰烈烈的斗争随之掀起。
11月27日,留日学生决议上书杨枢,详细罗列理由,要求取消《规程》
中的第九、第十两条。《公禀》指出:这两条“范围极广,界限未明,将来
施行之际,吾国学生必有因此而受不利益之影响者”。领衔的是杨度和副干
事长范源濂,联署的有庶务干事张继,学务干事蒋方震,书记干事林长民、
刘思复,调查干事吴永珊 (玉章)、邓家彦,各省分会干事长康宝忠、张耀
曾、章士钊等。12月初,学生情绪更为激烈。路矿速成学堂学生提议,《规
程》有辱国体,应全部取消,建议于3日在留学生会馆开代表会,与杨度同
至公使馆请愿,至期,杨度不到。次日,弘文学院学生倡议罢课。随之,激
进学生如秋瑾、宋教仁等,进而要求全体罢学归国,不再在日本求学受辱。
杨度只主张取消 《规程》的第九、第十两条,不赞成全部取消,更不赞成罢
课、归国等行为。6日,在留学生会馆集会时,杨度声称:《规程》并非束
缚特别苛酷的条例,其中颇有合理部分,进行这种胡闹式的反抗运动恐不妥
当。杨度的发言遭到与会学生的强烈反对,指责他是“日本政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