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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3857-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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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阿田!”茂财叔当即改口,“阿田呀,你忙,你忙,你准定天天都忙。秀,那就快快筛茶!喂,我房间有一罐高山云雾茶哩,快快泡一壶来。”    
    秀秀偷觑刘福田。他头发刚理过,胡子刚刮过,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的青涤卡中山装,模样光鲜多了。最大的变化,是少了那股盛气凌人、装模作样的派头,一副恭谦识礼和蔼可亲的样子。当秀秀把一盅香茶端到他面前,他竟然不敢先喝,恭恭敬敬地端给了丈人老:“阿爸,你喝,你先喝!”还没成亲哩,把个丈人老“阿爸阿爸”地叫得跟亲爹似的,秀秀心里就踏实多了。    
    接着,双方进入婚事实质性的商议。按照茂财叔的意见,婚事总得办得热闹一点。他只有秀秀这颗掌上明珠,办得草率马虎、清汤寡水的,不要说场面上不好看,也对不起秀秀早早归天的阿妈呀!说到这,茂财叔眼睛都红了。    
    但是,刘福田轻声细语劝说丈人老。刘福田说:“阿爸,婚事是一定要从俭从简的,我虽然说不上嘛咯大干部,可也是全县,不,是全地区最有名最年轻的公社主任,一举一动,上有领导关心,组织操心,下面还有社员群众千万只眼睛盯紧哩!”    
    茂财叔说:“那就听众主任,不,不,听、听阿田安排吧!”    
    刘福田又说:“当然,婚事一定要办得风光体面,绝对不能委屈了秀秀,更不能对不起您丈人老。咳,阿爸,前阵子真叫你老人家受屈了!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的。婿郎子今天也是来给你请罪的。”    
    刘福田弯弯腰,给茂财叔作了一揖。这可吓坏了茂财叔,两腿都发软了,差点儿也要陪着跪下来:“哎哟哟,这怎么做得?这怎么做得?要把老朽折煞了呀!”    
    “咦,这算嘛回事?都是一家人了,还客气做嘛咯?”蔡桂花忙着把茂财叔拉扯住,又带批连训地两边劝说刘福田。“看看你,刘主任,大喜的日子,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做嘛咯?你们都听我一句话,过去这一壶就算过去了,打今天起,谁也不准再提了!”    
    刘福田掏出二十张崭新的“工农兵”,拍在饭桌上,又和颜悦色说:“这点儿钱,给秀秀剪布做几套新衣服吧!余下的再给阿爸买点补品吃。我呢,是个粗人,买不来东西的,都请秀秀去办吧!”    
    “这,这怎么做得?怎么做得?……”茂财叔又感动得说不出话。    
    那二十张呱呱响的票子摊成一张扇面,摆在桌子上,光芒四射,很有震撼力和威慑力。二十张“工农兵”就是两百块人民币呀,在当时好买三十多担干谷了。在一个工分只值三五分钱的枫树坪,够一个强劳力累死累活干两三年哪!秀秀望着那些挨肩并排列队的“工农兵”,也不禁眼睛一亮。秀秀不是见钱眼开的妹子,但也不能免俗。“文革”时期的闽西老区虽说提倡婚事从简,然而彩礼是绝对不能马虎的。彩礼多寡,不仅衡量男方的身份和地位,同时还是女方身价和脸面的标志。不仅是属于新娘个人的一份物质财富,而且是可供在女伴之中一辈子谈论的一份精神享受。相比之下,一天只能挣五六个工分的上海书生吴希声,小白脸虽然漂亮、可爱,却是相当的模糊了,遥远了。    
    当王秀秀托着红漆茶盘,不断来回筛茶,围桌而坐的翁婿双方,经过一场简短的亲切交谈,这门婚事便顺顺当当敲定了。茂财叔虽然觉得对方性急了点,要是按照老辈子规矩,还得请人算算八字合不合,命相配不配,然后还有送彩纳礼、相亲订婚、置办嫁妆等等一整套繁文缛节。但立时又想到“文革”把这一切都打个稀里哗啦了,便没敢说个“不”字。    
    关于婚期问题,刘福田强调自己公务繁忙,重任在肩,目下田里晚稻正在扬花孕穗,大忙未至,“十一月九,喝喝酒,十二月九,忙秋收。”当下正是农闲时光,办喜事最适合。秀秀从刘福田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一只馋猫见到泥鳅时那种急不可待的眼神,再说,为了救治阿爸古怪的心病,为了尽快获得一种安全感,也就不持异议。    
    把蔡桂花和刘福田送走后,茂财叔随手关上院门,连连摇头叹息:“咳,秀啊,秀啊……”说着就摇头晃脑,呵呵傻笑。    
    秀秀莫名其妙:“阿爸,你又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茂财叔一边摇手,一边仍是欲罢不能地一个劲傻笑:“嘿嘿,嗨嗨!不说了,不说了!    
    ”    
    秀秀以为阿爸的疯病又犯了,紧张兮兮地研究着阿爸的眼神。茂财叔的眼睛一片明朗,跟前阵子白多黑少的死鱼眼大不一样,秀秀心里更加纳闷。“阿爸,你是怎么啦?这阵子老是神神癫癫的!”


第二部分 山盟海誓家花与野花(2)

    茂财叔好不容易止住笑,一边擦着喜泪一边说:“不是阿爸神神癫癫,秀,是你长个木头脑壳哟!”    
    秀秀瞪大了眼睛:“我?我怎么是个木头脑壳?”    
    “秀,你想想,蔡桂花头一回来说亲,你就痛痛快快地答应,有多好呀!我也不会被人家割了‘尾巴’,也不会吓得死去活来,咳,咳,真真可惜了那个聚宝盆样的菜园子呀!”    
    秀秀也乞乞笑了,但那个笑声饱含着酸甜苦辣。秀秀说:“阿爸!你不要高兴太早,是福还是祸,我心中还没个数。”    
    “但愿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秀,豁出去吧!”茂财叔倒是信心十足。两只干枯的泪眼不流泪了,眼角的皱纹被刚才一泡喜泪洗刷得湿润溜光。他又神秘兮兮地说起一桩埋在心里许久的秘密。    
    前些日子,茂财叔进山挖冬笋,远远地,望见秀秀阿妈的坟头上升两股青烟。那两股青烟下青上白,下淡上浓,直溜溜地蹿起,比千年古松还高哩!茂财叔看呆了,吓傻了,连忙跪倒在地,给秀秀阿妈磕了三个响头。真是奇里怪了,那两炷青烟在坟头上空飘呀,飘呀,整整有一袋烟工夫,才慢慢散去。随即,茂财叔闻到满山木樨飘香。    
    “秀,这些日子,阿爸一直想,一直想,这个兆头能应了我们家嘛事?这么多年了,我们家真是倒运透了,你阿爸我尽是挨批挨斗,连打个响屁也会炸破裤子,能有嘛好事轮得到我王茂财?我就一直不敢跟你说起这个事。哈,秀,现在好了,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这个好兆头应验了,你阿妈在地下显灵了。秀,你看着吧,我们王茂财家要时来运转啰!”    
    秀秀可不迷信,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自己像一头被人牵到圩场去卖的牲口,能不能找到个好主顾,只好听天由命了。    
    刘福田和王秀秀婚礼的确称得上“革命化”的婚礼──事实上,那个年代社员兜里没钱,仓里缺粮,市面上又买不到东西,你不想“革命化”也得“革命化”──他们一没抬花轿,二没放鞭炮,三没办喜酒。由娟娟和蔡桂花等姐妹邻居相帮,在秀秀家布置一间洞房,门板上贴张大红“囍”字剪纸,院门上再贴副对联:“喜今朝结成革命侣,祝来日共戴英雄花”,横批是“喜结良缘”,王茂财家的土屋小院就一派喜气洋洋。一身新满脸喜气的新郎倌刘福田,早早站在院门口,接待前来祝贺和看热闹的乡亲们,见着男人就敬烟,见着女人和小郎哥就分糖。新娘子秀秀在厅堂静静坐着,阿婶阿嫂和姐妹们时不时过来说句悄悄话,递个暧昧的眼色,代替着传统婚礼上的喜礼和祝福。秀秀非但不觉寒碜,心里还有些宽慰了。她想,这是枫树坪所有女人的必由之路,我王秀秀又哪能例外呢?    
    洞房门一关,刘福田急慌慌地把秀秀揽在怀里,凑过嘴筒子就要亲吻。秀秀使劲一推,挣脱了,脸色乌乌地站在床前。    
    “咦,怎么了?洞房都入了,亲一亲嘴还忸忸怩怩?”刘福田色迷迷地盯着秀秀。    
    新娘子本来就是枫溪公社一枝花,今晚又稍事打扮,新衣新裤新鞋子,脸上薄施脂粉,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直溜溜地搭在肩背上,那可人的俊模样,跟那一年惟一的一部彩色电影《春苗》中的女主角李秀明也不相上下。能不把刘福田撩得猴急猴急的?他再次扑上去,再次被王秀秀挡住。    
    “嘿,你搞的嘛咯名堂?”刘福田气得两眼淫光四溅了。    
    秀秀脸色冷峻地说:“我有话跟你说。说明白了,再上床。”    
    “噢,还要约法三章?”    
    “嗯,差不多。”    
    “你说吧,莫说三章,十章也行。”    
    “一,你不能再割我阿爸的‘资本主义尾巴’了。”    
    刘福田笑笑:“行。你阿爸就是我阿爸,我哪敢割老泰山的尾巴!”    
    “二、我阿爸解放前只有三亩半山垄田,累死累活才能勉强养家糊口,你不能把我阿爸划成漏网富农。”    
    刘福田又笑着点头:“放心,放心!不管今后有嘛咯运动,只要有我刘福田,没人敢动你阿爸一根毫毛。”    
    “三、你对知青们再不能凶巴巴的。特别是对吴希声,人家人瘦体弱,干不了重活,不要老是跟人家过不去。”    
    “哎呀呀!”刘福田尖声怪叫起来,“莫非你和那个吴希声还黏黏糊糊、藕断丝连?”    
    “没有的事。你别胡说八道!”    
    “那你为嘛还心疼他?”    
    “你是个公社领导,也算读过几年书的,要学得斯文一点。你对人老是凶巴巴的,我做你的婆娘子也没得面子。”    
    “行,行!我保证,这三条我都能做到。现在……”刘福田又急不可耐了,动手撕扯秀秀的衣服。    
    秀秀视死如归,从容不迫,自己脱鞋脱袜解衣服,上了床,闭上眼,直挺挺躺着,像铺开一片缀满鲜花的可怜可悲的芳草地,任刘福田这头公牛奋蹄甩尾恣意践踏。    
    事毕,刘福田端着煤油灯在床上照来照去。他看不出嘛咯究竟,用手摸摸,席子上有一大摊黏黏稠稠的东西,却分辨不出是嘛咯玩意儿,便后悔事前忘了在席子上铺一块白毛巾。    
    “你捣嘛鬼哟?”秀秀很生气。    
    刘福田嘟囔道:“哦,哦,没嘛事,没嘛事,睡吧睡吧!”    
    秀秀自然知道刘福田心中的鬼,但她不想跟他计较,转过身,脸朝壁,佯装睡去。其实,秀秀哪里睡得着?恍惚间,她听见吴希声还在知青楼拉琴。哦,又是那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希声第一次给她拉这支曲子,是在汀江之畔他们双双对天盟誓的时候。后来又多次给她拉这支曲子。秀秀每听一次就要哭一次。今夜听了,心里更是塞满乱麻。那悠扬的琴声,在古老水车的伴奏下,似有似无,缠缠绵绵,像秋水轻轻流淌,像女人呜咽哭泣。秀秀不禁心中大恸,咬紧被头,才把撕心裂肺的悲哀咽下肚里去。


第二部分 山盟海誓家花与野花(3)

    秀秀很快发现,她与刘福田结婚之后,邻近村子清查漏网富农的闹剧忽然停止了。几个被补划成富农的人也恢复了名誉,枫溪公社一时间显得风平浪静。秀秀细细琢磨,就心里生疑:刘福田是不是用了嘛咯阴谋诡计?    
    他先在邻近村子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把阿爸吓得灵魂出窍,疯疯癫癫,而后逼自己就范?嗯,我的妈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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