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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2995-夜与昼-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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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个人来讲当然是好,可从……”吴凤珠又要讲她的大道理。    
    “从对祖国的贡献来讲,也是邓伯伯大。邓伯伯写了那么多书,向全世界介绍了中国的历史和古文明。这难道不是对中国的巨大贡献?爸爸这几十年除了受批判,干了些什么?就是那本《东西方宗教史对比》嘛。”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吴凤珠生气地叨唠着,“你那全是个人主义观点。”    
    “那我问你,是邓伯伯对中国贡献大,还是爸爸对中国贡献大?”    
    “不能这样比。”    
    “那怎么比?妈妈你说,一个人是白受苦贡献大呢,还是做出实际业绩贡献大?”    
    “我觉得为祖国受苦是最难的。”    
    “难有什么用?再说,受苦也不一定算多难的事儿。妈妈,你不是知道赵氏托孤的典故吗?赵氏托孤是托给了两个忠臣:杵臼和程婴。杵臼问程婴:‘立孤与死,二者孰难?’程婴答曰:‘死易耳,立孤难也。’你看,比起做成事情,死尚且都算容易的,你那个受苦算什么难的?”    
    “你怎么说开赵氏托孤了。”    
    “我觉得你的愚忠思想挺顽固的,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个典故了。”    
    “岂有此理……”    
    “好了,不用争了,”范书鸿摆手打断了妻子不得体的争论,“我觉得丹林的话对:当然是秋白兄对中国的贡献大,他的著作摆在那儿呢。我有什么贡献?没有只言片语留下来。”    
    “那你为什么还不后悔?”吴凤珠不甘示弱。


下卷:第五部分往事悠悠,人生惆怅

    邓秋白一直有些尴尬地看着吴凤珠与范丹林的争论,这时笑了笑,说道:“范兄,你们一大批回国的人,虽然几十年来吃了不少苦头,但我以为,对于中国今天民主进程的出现,无疑是起了作用的。”    
    “作用微乎其微。”范书鸿摇了摇手,“秋白,我回来并不后悔。你没回来,我认为也没错。都是历史造成的。”    
    “我当时没有回来,完全因为一个偶然原因。上商店买东西,要了两张旧报纸包装,回来,刚要把报纸揉了扔掉,看见一个标题,评论中国的。我展开随便看了一下,对中国政局是否会长久稳定产生了怀疑。要不是这张旧报纸,第二天我也就动身了。那我可能会和你一样,也许一本小册子都写不出来。”    
    “如果不是你,而是我看见那张旧报纸,那可能咱俩就正好换换位置了。”范书鸿风趣地笑道,他想活跃气氛。    
    “那完全可能。我那天本来不准备去买东西了,可临时决定去了,也没准备去那个商店,正好碰上一个熟人,就一边聊一边多走了几步。这才进了那家商店。有时候一个很偶然的因素就决定了人的一生。”    
    邓秋白与郁文在中国官方有关人员的陪同下参观故宫博物院,他们在簇拥中踏进午门,踏进太和门,面对着雄伟辉煌的太和殿和殿前气势非凡的广场站立片刻,感受一下,再踏上太和殿。然后,一间又一间平时封闭着不对普通游人开放的宫与殿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相继打开,他们在主人殷勤的引导陪同下一一迈进去。他们走到哪儿,门就开到哪儿,畅行无阻。他心中除了涌起对中国古代文明的自豪和一个历史学家的兴奋外,更多的是一种享受贵宾待遇的、光荣显赫的优越感……    
    他们坐着小轿车驰离灯火辉煌的人大会堂,驰往下榻的宾馆,他很舒服地仰靠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长安街灯火,回想着刚才在人大会堂中与国家领导人会见的场面,他为自己受到的尊重欢迎感到满足。    
    “郁文,”他转过头对妻子说,“我真幸运啊,要是三十年前没看到那张旧报纸,我哪有今天?还不是和范书鸿一样住牛棚,受批判,无所作为?真是人生难测啊。”    
    外面雷电风雨都停了,天又明了些。烤鸭店内顾客更多了。桌桌客满。服务员托着托盘旋转着穿梭往来。荷叶饼上来了,鸭架汤也上来了,一片片烤鸭蘸甜面酱,加上葱丝裹卷在一张张小小的荷叶饼里,一桌人边吃饭边饮着酒。    
    历史学的动态,东西方文明的对比,人生中的机遇,不同的价值观,几十年前的往事,老年人与年轻人的关系,东方与西方的家庭结构,范丹林的经济学,林虹父母受迫害的情况,邓秋白夫妇回国的观感,中国的特异功能,中国人在国外的情况……谈话是随意的,泛泛的。客人关心的是中国现状,主人感兴趣的是外国情况,范丹林关心的是经济,林虹是什么都关心,又什么都不关心,范丹妮只是不断地喝酒。这是一个多元的心理气氛场,里面融汇着各种各样的因素。然而,范书鸿与邓秋白这两个分别三十年的旧友重逢,毕竟使这个心理场带有模糊的两极。往事悠悠,人生惆怅,是隐隐约约影响和笼罩着一切的“主题”。    
    这个主题使范丹妮更多地饮酒;使林虹更多地考虑自己的人生抉择;使范丹林更多地想着自己的经济学和今天晚上的一个活动——他要去参加一个讨论;使邓秋白更多地想着他将要写的几部历史学巨著;使范书鸿更多地感到自己的衰老和往昔的一去不复返;使吴凤珠有更多的要不停说道的不满的话。    
    红色的葡萄酒,黄色的啤酒,在灯光下闪亮。透过酒杯看世界,都是光亮而模糊的。各种各样的电影镜头在眼前闪过。胡正强的眼睛,文倩岚的眼睛,各种人的眼睛,旋转的舞会,色彩缤纷的旋风,一个女人站在酒席旁仰着脖子干杯,酒从嘴角流下来,她醉了,扔下酒杯,笑着,人们惊愕地看着她,男人们厌恶的目光,服装店内摩肩接踵,各种款式的裙子在眼前晃动,赤橙黄绿青蓝紫,眼花缭乱,一个脸儿甜甜的女售货员在冲自己微笑,您要什么?她要什么?要酒,要不停地喝酒,她要放把火把服装店烧了,大家都不要穿衣服,都裸着,她不怕,可她的假胸呢?……    
    邓秋白和范书鸿两位老人,还有自己去世的父亲,他们经历的人生起点相同,结局何等悬殊啊。影响人生的是两大因素:客观的偶然性和主观的抉择。客观偶然性的力量太巨大了,它决定了人的基本方向,人只是在这基本方向范围内有所抉择吧?偶然性后面还有没有必然性呢?这个哲学问题暂时不必想吧。她现在不必去考虑客观生活是如何安排自己命运的,她要考虑的是在这个已经确定的安排面前如何抉择。对职业和事业的抉择,还有对男人的抉择。难道就抉择李向南?童伟的脸,钟小鲁的脸,随着自己踏进京都生活——这一实际生活的改换带来的变化太巨大了——自己会遇到更多的机会。范丹林刚才约自己一起去参加一个讨论会,去不去呢?……


下卷:第五部分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个目的

    他为父亲感到惆怅,然而,他更多地想到的是自己的事业功名。他要成为一个大经济学家,他要写几十部著作,他要在中国的经济改革中发表更多的战略性见解,他以后要成立一个自己领导的经济研究所,他感到自己是体魄强健的,富有活力的,可以承担多种大工作量,可以双手用力一挥,把大写字台上堆积如山的经济学著作哗啦一声都扫在地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幻觉?林虹很有点儿味道……    
    自己原以为与范书鸿的重逢会很兴奋,会有许多亲切的感情交流,然而,见面很平淡,没有太多的话可说,有些隔膜。年轻时的美好记忆毕竟只是记忆了。他甚至感到此次回国期间与范书鸿相聚的次数不可能很多是件轻松的事情——自己这么想不对。但人就是这样,没见面时渴望相见,及至见了,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事情……    
    邓秋白看上去精力旺盛,他大概经常飞来飞去,这不是,邓秋白拎着皮包神采飞扬地踏上一个个高大台阶,踏上一个个镁光灯照亮的讲台,他的步伐一定还很矫健……自己是不行了,气血没有枯竭,但也接近枯竭了吧。面对着邓秋白的学术成就,他之所以还能比较安然,大概就是由于感到了自己的衰老吧?……    
    看到邓秋白比丈夫显得年轻,她总有些忿忿不平,看着郁文比自己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实际上只比自己小几岁——就更加忿忿不平。她现在就是有许多话要讲,在嘴上讲,在心里讲:我觉得人受点儿批判没坏处。人应该改造自己嘛。斗私批修,这话现在不讲了,可意思还是对的。孔子也讲“吾日三省吾身”嘛。受苦受难也是锻炼。《论语》里讲:“岁寒,然后知松柏后凋也。”文天祥《正气歌》中也说:“时穷节乃见。”什么贡献?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重于泰山。我还要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我认为,马克思主义的最伟大之处就是强调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主观世界。什么愚忠?人要有点儿忠。你不忠于公,必然是为私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现代也要讲修养。韩愈讲:“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人应该至诚才能至善。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们每天要做自我批评。脸要天天洗,地要天天扫。我说得怎么不对?人活着就要斗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回顾三十年生活,我一点都不后悔,很充实很充实的,首先思想上很充实。看问题要看本质,看主流。在中国,不要听那些片面观点,不要相信牢骚话。中国人现在都向前看,不像西方人都向钱看。人活着为什么?人活着就是要……    
    “妈,你别说了。”范丹妮两眼发直地猛然站起来,她头晕恶心,想要呕吐。    
    “我怎么不要说了?”吴凤珠极为不满地看着女儿,“人活着就是要……”    
    “人活着为这为那全是假的,空的,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个目的。”    
    “为了什么?”    
    “为了死。你,爸爸,邓伯伯,你们早晚都要死,我,丹林,还有你——林虹,以后也要死。人活着最后就是死。”    
    满桌人看着范丹妮,一时全呆愣了。    
    范丹妮拉开椅子,悠悠晃晃地一步步朝烤鸭店外面走去。


下卷:第五部分她的胸脯渴望受到有重量的压迫

    下午五点的太阳已失了逼人的炎热,温和地照耀着京都,照耀着北海公园。    
    李向南和小莉在北海湖上划船,他们是刚从秦飞越家出来。    
    “咱们再去参加一个讨论会,敢不敢?”一出秦飞越家的院门,李向南便对小莉开玩笑地问道。    
    “怎么不敢?”    
    “参加讨论会之前,咱们一块儿划会儿船,敢不敢?”    
    “不敢。”小莉噗哧笑了。    
    两个人买了一堆面包、香肠、汽水,跳上了船。    
    李向南面向后坐在船的中部,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荡着桨,小莉手撑着头斜倚着船帮,很舒服地坐在船尾。这一刻他们都不想说话,两个人都含着点儿挑逗意味地相互打量着。湖水映着蓝天白云,环湖的柳岸、游人,松柏叠翠、亭阁掩映的湖中小岛,小岛中矗立的巍峨的白塔,都在他们四周缓缓移动着。    
    小莉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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