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在唱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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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题,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这两句说的是哪一场战争?”看来云凡也念过《三国演义》。
“东吴灭亡之战,吴军横锁江心,被晋兵用火烧溶铁锁,终于打到建业城下的故事。”我说过,我把三国志从第一代玩到第八代,她不可能比我精。
“我也看过很多遍《三国演义》,为什么我找不到我们老师要的答案?”她把话题切入核心,直接问我这件事。那么,我通过测验了吗?
“答应我两件事情,我就告诉你答案。”
“姓徐的,你很懂得趁火打劫喔。”
“不要以为文人就不会做买卖,要不要是看你。”她要我先说条件。
“开放我的发言权,我会把答案公告出来;让我再见你一面,向你赔罪。”
“……”王粲在刘表处始终不受重用的理由,请见高中语文课本里的作者栏。里头提到一个罕见的形容词——“貌寝”。这就是答案所在。文人南迁避乱是背景,武人出头是快捷方式,但是文人同样可以建立功业,详情请自行参阅相关书籍。王粲会没有发展,是因为“貌寝”。所谓的“貌寝”,就是一见到他的容貌,你就会想到要就寝。我们谁也没有见过王粲本人,但是我想谁也都不想见。刘表就是因为每次看见王粲就想回房睡觉,所以王粲才始终没有机会出头,才会写下︿登楼赋﹀这篇脍炙人口的感叹佳作。不信的人去翻课本,如果你认为需要更进一步的查证,可以自行试图跟王老先生本人联络,不过我没有他的电话,也不知道查号台有没有登记,如果谁查到了,也请不要告诉我,我精神很好,不想跟他见面。以上为不标准答案,但是绝对可以让你拿到六十分,相信我。这篇文后来被云凡给收进精华区,而且板友推荐高达二十几篇。但那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坐在麦当劳里面,这回我穿了一身黑,万一再摔一次,泥巴痕迹也不会那么明显。我点了杯可乐,用我认为最优雅的姿势,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个十字路口,人车繁忙。麦当劳的对角是一家7…11,有个女孩在那里停下了机车,她还是穿着那件鲜红色的上衣,不过牛仔裤从蓝色换成黑色,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却显露出十足稚气,像个可爱的小女生。她踩着轻快的步伐,摇摆着飘逸的秀发,正从斑马线走过来。
她像朵娇雅的云,在我眼中,一点都不平凡。
我不喜欢跟陌生人吃饭,因为我怕会因为一些无心的小动作,而把场面弄得很尴尬。不过这次显然是我多心了,因为云凡自己就端了满满一盘的食物上来。
“这些都是你自己要吃的吗?”
“当然。”放下托盘,她斜眼看着我说:“你要请我的东西,我不会在麦当劳点,那太便宜你了。”
“你是在告诉我说,其实你也很会趁火打劫、很会做买卖的意思吗?”面对着窗外,她吃起了薯条,我则喝着可乐,安静得像两个陌生人一样。
“你为什么叫作‘风舞’?”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想平凡地杵在原地,想象风一样舞动。你呢?”
“像朵平静的云,安静地躺在天空,没有波折或苦痛,平凡到谁也不会发现。”
“可是我发现了!”我说。她瞪大眼睛看着我。
“没有永远不动的云,会有风把你吹成各种不平凡的样子。”
“你只能吹动我没有思想的衣袖,吹不动我平静的心的。”她淡然而骄傲地说着。我们终究是不同的,除了幽默感之外,还有追求的也不同。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为什么需要名字?”我说,倘若我们始终不曾见面,那么她将可以永远是网络上那个小说排版很烂、幽默感很贫乏的云凡,但此刻我们正坐在一起,看着同一个十字路口,还聊着相关的话题,那么我当然应该知道她的名字。
“难道我给你的印象,仅止于排版很烂、幽默感很贫乏吗?”我想起猫咪提醒我的,不要随便践踏女人的自尊,所以我很客气地说:“当然你也还有很多特色的。”
“姓徐的,注意你接下来的发言。”她忽然阴沉沉地说。
“欸,这个嘛……”于是我迟疑了。
“我还有什么特色?”
“你有病,你会咬人。”我看见她圆圆的侧面、嘟嘟的小嘴,还有小嘴里面,故意露出来给我看的,非常白净的犬齿。人与人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真的是非常微妙的。她用她的犬齿,在我的手臂上面留下了我们曾经共同存在过的证据之后,对我说:“我姓韩,我叫韩郁芬。”很不平凡的姓,很菜市场的名字,由一个嗓音很独特,却带点台湾语的女孩口中说出来,就是一种很匪夷所思的感觉。
“郁芬……郁芬……”我喃喃自语。
“很平凡的名字,很适合我想要的感觉。”她说。
“那,我叫作……”我张开嘴巴,正想要正式来一次自我介绍时,她抓起一把薯条,塞进我的嘴里。
第一部分第11节 不只你的袖子
“你叫作徐隽哲,东海中文系四年级,骑一辆破机车,没交过半个女朋友。不必介绍,看过你小说的人都知道。”她冷冷地说:“而且我知道你有一个很愚蠢的朋友,叫作猫咪。”韩郁芬,岭东技术学院的学生,学的是数据管理,今年专三,这是她自己说的。我很想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不过这话我问不出口。没有一个男人,会希望第一次见面的漂亮女孩是有男朋友的,如果有,男人会很伤心,而万一女孩的男朋友,还真的是像小说里面那个流川枫型的美少年,那这个男人就不只会伤心而已,还会柔肠寸断。带着揣测、怀疑、还有好奇的眼光,我看着眼前的女孩,她清秀的脸庞正对着窗外,非常可人。
“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有男朋友,小说是我掰的。”她忽然说。
“谢谢。”我感谢她回答了我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
“谢什么?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今天来,我只是做一件交易而已。”
“你怎么知道,哪一天或许是你想来接近我呢?”我觉得很不平衡。郁芬皱起了眉,用非常不能理解的表情面对着我。
“爱情的发生,就像配电盘的爆炸一样,谁都无法预料,不是吗?所以事情不要一面倒地独断,风吹来吹去,云怎么知道下一秒会变啥样子?”
“吹来吹去,表示你很反复无常。”
“不,表示我脑袋很灵活。”她似有深意地瞄了我一眼,然后微笑着不再说话,叼着一根薯条,继续望向窗外。
“我的小说是掰的,你的小说呢?”她问我。
“半真半假,关于猫咪的就是真的。”
“爱情的部分呢?”
“投注的心力是真的,失恋的结局也是真的。”我说,小说本来就介乎真假之间,如果要完全的真实,那读者应该去翻报纸看社会版,而如果要完全虚构的故事,那可以花个两百五,“哈利波特”或“魔戒”在MTV可以找得到。
“我不打算在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里面当男主角,那对脑神经折磨太大。”
“你不是想要很不平凡吗?”
“小姐,”我摊开双手说:“我要的只是人生多采多姿,可不想自己演一出罗密欧与茱丽叶,好吗?”她笑了,含在嘴里的半根薯条在摇晃着。
“不要你死我活的,我只想很简单地喜欢一个人。”我说。
“这要求不难嘛,你为什么会交不到女朋友?”咬着吸管,我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从头顶冷到脚底板,即使是再无心,也不要问得这么直接嘛!
“我是不是问得太犀利了一点?”她自己也笑了,而且笑得很鄙夷。
“交不到不代表我没有心仪或暗恋的对象。”
“喔,那你心仪或暗恋的这个人,人家怎么说?”
“不知道,她没有说。”
“你不敢问?哎呀,告诉姐姐,我帮你告白去。”我觉得很可恨,平常一副扑克脸的她,这时候起哄起得多认真,居然自告奋勇起来了。
“你问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的这个人,老是把自己锁在高塔顶楼,不肯接受别人的幽默感。”她的表情忽然僵了,低声问我:“然后呢?”
“我两天前才被她解除板坏身分,还来不及告白。”敢取笑我,非得露一手我徐式幽默的功力让她见识一下不可。回家之后,承袭着多年来的往例,猫咪问起今天的进展。
“你从头到尾都坐在那里没有动?”他很难置信。
“有呀,我上过一次厕所。”
“那我看你的前途又危险了,来吧,我已为你张开我的双臂,准备哭泣吧!”
“没有那么严重吧,我又没说要追她。”
“很多科学家拿到诺贝尔奖也都是意外,你怎么说?”我愣住了。事实上,我今天偷眼望着郁芬时,的确是小鹿乱撞的,即使那颗鼻尖上的青春痘还没完全消退,却仍然掩不住整体的美好。因为傍晚还有课的关系,所以郁芬不能待太久,看着她收拾好桌上,我说:“我们还会见面吗?”她又瞄了我一眼,“我有病,不能接受太多刺激,不然……”
“我不会刺激你,我只想认识你。”
“约在一个你可以请我的地方,不然你能认识的,就只有我的犬齿而已。”说着,她居然咧开朱唇,又对我露了一次白闪闪的犬齿。那森然寒光让我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郁芬把垃圾清理掉之后,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回去之后,写个八万字的心得报告来,我就考虑再见你一次,让你请客。”
“八、八万字?!”
“题目叫作:风云之间宿命的相逢与不可避免的冲突之化解计划及心得感想。”我怀疑她自己有没有想过这题目的意义,因为她说得好快又好自然,完全没有理会我的瞠目结舌。
“不要以为只有你有什么徐式幽默,我的韩式幽默,一样可以让你痛不欲生。”
相信我,不只你的袖子,我还能吹动你的心的。猫咪不断鼓吹着我,他说:“你可以约到她第一次,就没理由约不到第二次。”我说不可能,按照郁芬对我的印象,下次除非我在斗牛士摆桌,不然休想她会赏光。
“郁什么?”
“郁……郁芬。”
“已经进展到直接叫名字啰?那快了嘛!”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叫作云凡吗?在我的心里面,竟然早在不知不觉间,把她名字记牢了。这是不对的,我受到的是排斥与歧视,可不是垂青或善意!我不断告诉我自己,但是一边催眠自己,我却一边又连上了线,进入郁芬的个人天地里面去。她说,今天是非常有趣的一天,有个很自以为是的男人,在她面前完全束手无策,这一天真该被定为重要节日,用来庆祝女性主义在台湾的一大胜利。想起郁芬说的,她渴求的是平凡。我心里想,什么是平凡的生活?衣食无缺吗?还是心安理得呢?我觉得,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谈平凡似乎早了点,我想要见识更宽广的世界,在我大四这一年,我会想多看看这世界。不晓得为什么,我想起了纾雯,这个大我一岁,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