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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忘杨异事-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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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时,若林腰间的玉佩无缘无故断线落地,啪一声,摔成两半。见他神色微变,周忘杨问:“这玉之前为何缺了一角?”
  “啊?”若林搔头道,“我怎没注意到,大概不小心磕到了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若林不敢正视那双凤目,眼神瞥向一侧,“没有。”
  二人僵持了片刻,原本的宁静突然被一个凄厉的女音击碎——不远处,红蝎正声嘶力竭地哭喊,她高声在唤:“四……哥!”
  周忘杨寻声而去,心跳得如此之快,仿佛随时就要踊出胸膛,他飞快地赶到红蝎面前,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红蝎抽噎着,半晌才哽咽道:“太湖上浮有一具女尸,经衙差打捞上岸后,发现是……”
  她话要出口,却听周忘杨突然插话:“你怎会知道我在灵岩山上?”
  抹了抹眼泪,红蝎道:“当年四哥在山中寻回三姐,这次她再度失踪,我也是心存侥幸,到了山下,正巧碰上住在山脚的守山人,他称有人向他借过火把,听其描述的相貌,我心知是你无疑。”
  一问过后,周忘杨陷入长久的沉默。
  身后,若林也赶了过来,一见红蝎未干的泪痕,也是不愿开口,半晌才问:“是不是桑茵出事了?”
  红蝎晶莹的眼泪如决提般涌出眼眶,哽咽着点了点头。
  一阵狼嚎突然响彻山涧,哀怨悲伤,令闻者也不禁红了眼圈。
  刹那间,时光倒流,周忘杨望见桑茵站在水榭的凉亭之上。她素纱白衣,好似天仙,微微一笑,却是倾国倾城。
  然而,这幅画面正在淡去,淡至失色,淡至全无……眼前仍是那漆黑的山路,周忘杨动了一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他低下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努力平息咳喘后,他轻声说道:“带我去。”
  桑茵的遗体被搁置在知府衙门的尸房内,待三人赶到时,就见梁胤平扑倒在遗体一侧,泣不成声。
  此时的梁胤平仿佛经历着万箭穿心,无论他如何呼唤,妻子都没有任何反应,偏偏她的面容如此安详。好似睡着一般。
  尸房内,数十名衙差一字排开,随后进来的是苏州知府齐愈安。
  齐愈安年近五十,神情肃穆。自周忘杨与冰龙一行回到江南后,曾多次受他之邀,参与了本地的几桩悬案,并成功告破。故当他得知消息,立即亲自赶来,见到周忘杨后,道了一句:“周先生请节哀……”
  “多谢齐大人。”凤目落至遗体上,周忘杨的神情平静如水,“可有查明死因是什么?”
  对方一如既往的冷静令齐愈安不禁心生佩服,他道:“仵作尚未赶到,先生要不要先行验尸?”
  “不行!”
  齐愈安话音刚落,就听梁胤平高声怒吼。他颤抖着面向众人,一字一句咬牙道:“谁也不准动她!”
  齐愈安心知此人便是死者的丈夫,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只得征求周忘杨的意见。
  “把他带走。”
  周忘杨的语调毫无起伏,却今四周的衙差愣了一愣。
  片刻后,他们像回过了神,纷纷上前拖拽梁胤平。想不到那人看似文弱,竟有这般大的力气,几个人连拉带拖,辗转几次,竟又让他跑回了遗体旁。
  门外,冰龙赶到,一进尸房就听见梁胤平歇斯底里地高喊:“周忘杨!你有什么资格去碰桑茵?你这卑鄙小人,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
  梁胤平悲奋至极,死命挣扎,几个衙差竟也制不住他。眼看他就快挣脱,又要扑去,幸得冰龙在后,眼疾手快地对他后颈一拍,梁胤平顿时失去知觉,昏厥在地。
  对于那些尖锐的话语,周忘杨一概充耳不闻,他侧身对齐愈安道:“齐大人,基于死者是名女子,验尸时,可否让其他人回避?”
  齐愈安颔首,即刻勒令衙差退离尸房。
  若林不得已,只得与红蝎一同架着梁胤平离开。
  众人走后,冰冷的尸房内只剩下周忘杨、冰龙与齐愈安。周忘杨走向长案,去解桑茵的衣襟。冰龙见他手指微颤,沉声问:“小四,要不要我来?”
  周忘杨摇头,他用力闭目,像要把所有的悲伤统统封闭回去。睁眼时,凤目中的骇浪终于化为圈囤涟漪,他再度伸手,解下桑茵的外袍与亵衣,仔细检验后,道:“体表并无明显外伤,死前应是没有遭受殴打。”
  他接着执起桑茵的双手,仔细看后,说道:“死者十指自然微张,与溺毙之人双手成拳、成爪的特征不符。”
  “那……死因到底是什么?”齐愈安问。
  周忘杨抿了抿干涩的唇,把双手放到那具冰冷的身体上,用力摁了摁桑茵的胸、腹两处,不见任何变化后,道:“死者肺内、胃中均无积水,可以证实她在入水前就已气绝。”
  他说着,正要接着检验,不料,忽有鲜血从桑茵的口中大肆涌出,顺着面颊蜿蜒至颈。周忘杨见状,长眉随之一紧,目中滑过一缕难以置信的神情。
  桑茵之死,难道说是……
  他伸出手抬起桑茵的下巴,慢慢开启她的双唇……入目是一片刺眼的鲜红,红得视线也好似动荡了一下,意料中的结果却令周忘杨沉默了许久。须臾过后,他说道:“死者的舌头已经断为两截,裂口处留有齿印,应是咬舌自尽。”
  显然,这一结果连齐愈安也感意外,他琢磨道:“依本府看,会不会是遭人割了舌头?”
  冰龙在边上摇头,“咬舌之所以能置人死地,是因舌断后,咬舌者仍然紧闭双唇,不让血液外流,以致大量倒涌入肺,窒息而亡。咬舌之痛,痛过竹签插指,倘若有一线生的渴求,必是不能达成。要是换作遭人挟持,任谁都会本能挣扎,但桑茵面目安详,唇上又没任何伤痕,应当不是被人挟持。”
  “可是要说是咬舌自尽,为何尸体又会在太湖中?”
  齐愈安此问,正中疑问中心。
  周忘杨再次检验了遗体,忽觉桑茵的双手与以往略有不同,仔细回想过后,他意识到是指甲被修短所致。印象中,桑茵的指甲圆润光滑,微微超出指尖,而遗体上的指甲则明显短了许多。
  “死者的指甲被人修剪过,若是遭人谋害,凶手的身上应当留有抓痕。”
  语落之时,一片灰黄色的颗粒忽从桑茵的衣褶中落出。周忘杨拿起端详,随后递给齐愈安,“照外观来看,这应是中药中的天竺黄。此物可治风热、中风,但药性甚重,若非经常接触的人,一旦触碰了天竺黄,身上就会起疹。”
  齐愈安轻捻手中的天竺黄,道:“如此说来,要是桑茵死有蹊跷,是被人所逼,她很可能抓伤过挟持者,才会被人剪了指甲。而她生前曾大量接触药物,衣褶内又残留有天竺黄,被她抓伤之人不仅会留有伤口,身上理应还会起疹。”
  尸房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周忘杨抬手重重地击在墙面。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明知危险就在身边,却依然无法守护他人。
  齐愈安看出周忘杨心中的愤恨,跟着道:“事已至此,本府这就下令在苏州境内盘查可疑人员,身上带有抓伤并起红疹的,全都带回衙门问话。”
  冰龙道:“天竺黄的起疹周期不过三到五日,而抓伤至多也就半个月就会痕迹全无。如要盘查,定要抓紧时日。”
  “盘查之事就有劳齐大人派人处理了。”周忘杨开口道,“验尸已经完毕,能否容我在此独处一会儿?”
  齐愈安应了一声,准备离去。冰龙随后走来,拍拍周忘杨的肩头,示意他尽快振作。
  将他二人送出尸房,周忘杨顺手掩上了门,他走到桑茵身侧,静静地望了一阵,又将她的长发捋顺后,拢成一束,放至胸前。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关雎书院的阁楼。在那里,他曾邂逅了一名酷似桑茵的女子。虽说天下之大,本应无奇不有,但那份相像却如叠影般令人深感不可思议。
  或许,她二人还真是姐妹也说不定……周忘杨抬起微颤的手,用衣袖轻轻拭去桑茵唇边的血迹。不知为何,血水非但没能擦净,竟还越扩越大,他一抹脸颊,才知自己竟已泪水潸然。
  门,蓦然轻轻开启,周忘杨豁然转身,就见一个人影进到了尸房。人影陷在黑暗中,光看身形,他就已认出了是谁,低道:“你终于愿意现身了……”
  那人走入烛光下,穆清素的面容赫然显现,她左手断缺一指,半条手臂又遭折断,模样甚是衰弱。
  “衙门禁地,你不问我是如何进来的?”穆清素走至长案边,望见桑茵颈项的咬痕,想起这正是拜自己所赐,一时感慨,长叹一声。
  “穆姑娘身为关中总捕头之妻,原就习得了一身好武艺。此地不过是州府衙门,守卫自然不会森严到能挡住你的去处。”周忘杨道,“这一路来,你多番给我暗示。现今.我已了解了大概,但还有三个问题想请你来答。”
  背对着周忘杨,穆清素道:“你问。”
  “第一,桑茵为何自尽?”
  岂料此问一出,穆清素却苦笑了一下,“想必在你心里,早有了数种解释。就连是何人挟持了她,动机又是什么都猜得滴水不漏,但你却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死……”
  顿了一顿,穆清素道:“你不懂,但梁胤平却会深知,这便是深爱与否的区别。她之所以选择死,是为断了挟持者的希望,秘密在她的口中葬下黄泉,就不会再拖累她所深爱之人。如此简单的问题,我花了十年都没能看开,她却是如此决绝,叉无返顾……”
  第一问结束后,周忘杨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之前为避免身份暴露,牵连冰龙,一直不肯以真身相见,何以今天会来找我?”
  “从我暗示你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有能力纵览全局,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穆清素转过身,战栗着面向周忘杨,“兔死狗烹,我已到了无可利用的田地,离死自是不远。经过这些时日已来,我也明白了自己所要达成之事,想要成真,纯属痴人说梦。”
  “既然如此……”周忘杨接上道,“你愿不愿意指认幕后黑手?”
  嘴角扯出了一抹惨淡的话,穆清素直视着那双凤目。没有说话。
  出了衙门后,若林与红蝎扛着昏迷的梁胤平回到水榭。二人进了宅院,合力把梁胤平安置到新房的榻上。房内,大红的“囍”字格外鲜艳,却不知那对新人却已阴阳两隔。
  红蝎替梁胤平诊了诊脉,说道:“不碍事,二哥的脉象还很平稳,一两个时辰后就能清醒。”
  把梁胤平的手放回棉被后,她起身要走,才迈了几步,突然听若林在后喊道:“‘浴火凤凰’在我手上!”
  红蝎回头,一脸茫然,“惠大哥在说什么?‘浴火凤凰’贵为唐门的镇门之宝.怎会在你那里?”
  若林不答反问:“你所做的一切不都为报复唐门,独占‘浴火凤凰’吗?”
  被他如此一激,红蝎终于沉下脸来,“倘若你说的确实属实,何不大方献出‘浴火凤凰’,让弘静大师与我师姐起死回生?”
  话落,她转身开门,又听若林在后唤道:“收手吧,你娘也不愿看到你终日活在仇恨之中。”
  前方,那双红色的女靴稍稍顿了顿,最后仍是大步远去。
  望着那个远去的娇小身影,若林忍不住握拳,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晨曦微亮,平阳子房内的烛火烧至了底盘,终于熄灭。
  榻上,一具虚弱的身躯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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