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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絮飘零不识归-第5章

小说: 絮飘零不识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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荫房外当当敲起晨钟,代表着早饭即将来临。荫房内的众人伸个懒腰,平日般整衣服,捋顺头发,谁都没看见——或该说视若无睹——地上绻成一团的裸身纤细少年,仿佛他是地面的一部分,又或开天辟地以来便已在那里。

舒扬维持着昨晚的姿势,未曾移动半分,唯一的不同是遍体斑结的棕色血痂。他的皮肤下泛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呼吸若有似无,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记。

牢门哐当被撞开,众人似也早已习惯了,谁都未因此失态,一桶浆糊状的东西往地上一顿,一个粗壮得应该改行屠夫的厨子模样的大汉粗声一吼:“开饭了。”几滴唾沫不经意的跳入浆糊桶中。

那大汉回身夹了一叠破口班驳的碗,正要放下,瞥眼看到房中地上的舒扬,皱眉发表着演说:“这家伙是谁?这样躺着,什么规矩,快把他弄开!”

众人饥肠辘辘,等着开饭,不敢得罪了他,便有人讨好的去拉舒扬。那人的手指刚触到舒扬的皮肤,陡地一颤,大汉喝道:“还不快点,你要不要吃?”那人不敢怠慢,连拖带拽的把舒扬挪到了角落。

那大汉瞪了昏睡不起的舒扬一眼,把碗往地上一贯,雄赳赳的锁门走了。众人默然上前拿碗分粥,一人一只。剩下的一个碗孤零零的,如同它本属的主人般死寂的躺着。

10
那适才拉动舒扬的人边喝着不知掺了什么的酸粥,坐到阿晓身旁,向舒扬努努嘴,“哙,那小子身上烫得要命。”

阿晓端起碗仰头将粥水倒入喉,漠然“嗯”了声。那人瞠目道:“我以为你很关心他呢。”

阿晓冷哼不答。那人还待说什么,牢门外有人探头入房,喊:“有个叫阿晓的没有?”阿晓警惕的起身,“出来!”

*
阿晓认得这个人,他曾经近距离看过他,也曾远远的看到他骑在马上;他还知道他就是舒扬的救星。阿晓不禁奇怪,他为什么要见自己,而非舒扬呢?难道他果然不要舒扬了?或者……他不知道舒扬在这儿?

“时间紧,我们长话短说。”裴迹一身朴素的短打,回身看到阿晓,开门见山道。

阿晓心中有些慌,但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等待他继续。

“我想知道舒扬的事。”语气颇为亲和,却隐含不容置疑的威严。阿晓撇撇嘴,讪讪道:“我凭什么要和你说?”

裴迹面色一凛,淡淡道:“因为你没有选择。你若好好说了,我说不定能帮你出去。”

阿晓绽出笑容,昂头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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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迹垂着头寻着总坛的隐秘小径往大门急步而去。他虽为堂主也是无权私入荫房的,刚才花了不少银子,也只换得一烛香的时刻,总算得能偿失,知道了不少舒扬的旧事。

现下他要去赴个约,是今早从早饭里“吃”来的消息。想到此,他有些恚怒,真不知厨房的人是干什么的,有人在饭菜里做了手脚他们居然也不知道,好在只是个蜡丸,要是毒药,他真是做了糊涂鬼。

今日天色灰蒙蒙,秋风涩凉,让人莫名的愁烦。难怪诗人喜欢秋天。

出了总坛,裴迹加快了步伐。宇竭门总坛在城东郊五里外,地形极为有利,靠山近港,离官道也不远,四通八达,进出隐避都很方便。俗语说:“民不与官斗。”宇竭门和官府的关系向来平稳,每年该孝敬的、该上报的都一一照做。

官府乐得和他们这些讲不通道理的“江湖莽汉”交好,毕竟他们控着城中近四成的米、盐、布、运,养着好些人;只要治下太平又富庶,还怕不能步步高升吗?

裴迹缴税入了城,闪入一间普通的民房。不一会从后门出来,却已换了身打扮,短打成了长衫,比起短打的精干爽捷,另有一番洒逸风姿。在巷坊间一阵疾奔,估摸着甩掉了身后的尾巴,方朝着城西南临渠的坊里奔去。


某间毫不起眼的宅院里,有人正在等候他的到来。裴迹甫一入屋,他已笑道:“裴堂主总算来了,叫在下好等。”声音不响,却是字字清楚的飘进尚在两间屋外的裴迹耳中。

裴迹走向内房,嗔怒道:“你可知这般临时约见,我要担上多大的风险。”同样的字字珠玑。

跨入开着门的房间,灰衫一人旋风般转过身来,那人额际饱满,剑眉星目,浑身上下透着七分儒雅三分硬朗。他友善的与裴迹见礼,裴迹不耐道:“我还有事在身。你有什么事?”

那人敛笑道:“上回请裴堂主取的东西不知为何还没到手?”

裴迹道:“简炎随身带着钥匙,我怎能想取就取得到,就算我能近他身,最后的嫌疑也会指向我。”

那人面容稍霁,道:“并非我们不信任裴堂主,而是无此名单我们无法谋策,你该知道的。”

裴迹怒道:“若非上回你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早已将他引到京城了,我就算没有钥匙,也能取得名单,现下倒打一耙,反全怪上了我!”

那人怫然道:“咱们的合作你情我愿,裴堂主若有难处,我们自寻别人便是,免得裴堂主觉得吃了亏。”

裴迹顿了顿,口气稍软:“我尽力而为。你给我两个月时间。”

那人眉心一耸,沉吟道:“两个月未免太长,我这边人手早已就位了。”

裴迹暗骂,淡淡道:“那么越兄以为多久合适?”

“就一个月吧?”虽是问话,却由不得人再辨,裴迹只得答应了。

那人满意的叹口气,笑道:“到时裴兄和简家的血债终可两清了。”裴迹涩笑,真能两清么?

那人又道:“简家父子心狠手辣,杀害了裴世伯不说,连嫂子也不放过,唉——以裴兄的才华,区区堂主实在委屈至极,简炎妒闲忌才,排挤贤能,也真是他命数到了!”

裴迹忽然感到非常疲倦,拱手道:“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请越兄代问大师安好。”说罢,蹿出了宅院,往城门疾步而去。

待他走出许久,那姓越的忽道:“师父,您看呢?”

一位白须白发的缁衣僧人缓缓从耳房出来,摇头叹道:“他情障太重,你怕是选错人了。”

那灰衣年轻人垂目不答,僧人现出慈和神色,温声道:“谈儿啊,如今收手还来得及……”

那人倏地抬头毫不畏缩的与僧人对望:“师父!我与小微失之交臂,全拜简炎所赐,他现在生死不明,我竟不能替他讨回公道吗?”

僧人闭目不语,良久,淡然道:“冤冤相报何时方休,即若陆施主尚在人世,你又怎知他必定选择你?”

那人脸色登时煞白,怔在当地,难发一言。

11
阿晓刚被押回荫房,有人凑了上来,指着茅草堆上睡着的一人,道:“你瞧瞧他吧,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阿晓一震,随即恢复平静,见舒扬被人抱到了茅草铺上,身上盖了两件衣服,一件是昨晚被人褪下来的,一件不知是谁的。他似不经意的问道:“他怎么了?”

那人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刚不和你说了他在发烧吗?”

阿晓一惊,喃喃着:“他是真病吗?”快步走过去,在舒扬身旁跪下。舒扬脸色潮红,呼吸短而沉,阿晓摸上他额头,烫得灼手,探手入怀更是滚烧如沸。

他轻唤几声,舒扬毫无反应,阿晓痛苦的闭上眼,半晌不语。他和舒扬相依为命八年,舒扬虽只小他三岁,但天生质弱,常常靠他护着。他们才和一富户签了卖身契,本以为能过上平静日子,没多久,富户就被宇竭门扫劫一空,他们几个长得不错的,竟成了战利品。

他是个火躁性子,一路上没少挨老灰等人的苦头,那些人见他气势汹汹倒也不敢多惹,便转去为难舒扬。舒扬人小力单,若非阿晓拼死相护,都不知死了几回。

那天当他听说舒扬被人带走,顿时忧心欲狂,以为舒扬也被人糟蹋了。没想到几天后,竟听看守的人说舒扬交上了好运,被人宠溺云云。看看自己身陷泥沼,他却平步青云,竟连看都没来看过他一回,怎不叫他伤心失望,愤慨怨恨?

但舒扬毕竟曾与他同尝甘苦,他病弱无依,他总是心痛。这时他心中大悔适才不该为图一时痛快,而向裴迹隐瞒了舒扬在此的事,若他知道了,一定不会任舒扬受难的。许久他终道:“得叫人来。”众人听他老半天蹦出这么一句,齐齐跌足。

便有人讥道:“不叫人来难道还让他死在这儿?”阿晓怒目瞪去,见那正是昨夜强暴舒扬之人,登时怒从心起,腾起身冲上前揪着那人的衣领,往旁边一摔,那人本就不是对手,猝不及防下更被甩得踉跄撞在石墙上,背脊好不疼痛。

那人被撩起了脾气,叫骂着:“你他娘的,昨晚上你不是一样看得屁痒痒,这会儿来猫哭耗子,装什么文?”阿晓满腔怒火悔痛无处发泄,便要卯上一记勾拳,众人忙上前劝架,荫房里一时喧闹不止,引得外面有牢役探头望入喝骂:“吵什么吵?鬼喊鬼叫的闹什么?喂喂,给老子住手……”

……

*
秋风萧索,卷起枯黄的落叶,擦着坎坷的地面孤寂的舞动着。遥望那片寸草不生的竹林延伸而去,有个素朴淡雅的小亭,亭匾单一字“劫”。

亭中一石几,摆着一副棋盘,左右各一盒棋。比起总坛别处的壮阔堂皇,这儿实在是清净得不像话。

裴迹向亭内闲坐之人一揖,径自在他对面坐下。一身月白长衣的简炎带笑看着裴迹,道:“不知裴堂主昨日三番两次求见本座有何要事?”

裴迹眼中戾光一闪,倏而掩去,淡道:“门主神通广大,想必世上鲜有门主不知之事。”

简炎仰合大笑道:“裴堂主此言差矣,比如现下本座就不知今日孰胜孰负。”

裴迹不动声色,心中起伏不定,他与简炎相处多年,岂不知他狡猾多诈;只不明白简炎此时招他见面,意欲何为。

前日他一回到家,阿才就和他密报了舒扬被打之事。他没想到简炎如此心狠手辣,舒扬和他毫无怨尤,简炎不过是恨他,却把气撒在舒扬身上,且禁止他入总坛,甚至下了格杀令。

而今日,又把他招到劫亭动棋。此人当真是不可理喻!

简炎一拱手,道:“裴兄,请!”每回和裴迹下棋,他总是用兄弟的称呼。裴迹不应,咄咄问道:“敢问门主属下的小仆其人何在?”

简炎把玩着棋子,随口道:“怎么?裴兄想讨回去?”裴迹未答,简炎抢道:“先下棋,下过棋,我们再说这些空事。”

裴迹目光一黑,指关节收紧:舒扬的事是空事?!

而简炎已不由分说的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他那专注的神情俨然昭示着无人打扰,裴迹深知他性情,无论何等大事,都不能搅扰到他下棋,因而他也最烦厌对手的心不在焉。裴迹心中虽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回应了一颗白子。

简炎武功比之裴迹为高,棋力倒与他相当,多年来交手互有输赢。可简炎玩起棋来是孩儿性,绝不肯吃半点亏,不管对手是谁,他要先手便绝不让步;何况裴迹是他的下属。

清脆的落子声在亭中回荡,简炎和裴迹,一个心无旁骛,一个神不守舍,都不言语,一时间,林中只有落子声,风声,竹叶悉索的互擦声。这林子静谧得不该有任何人间凡俗的介入,偏偏天不如愿,细碎的脚步声掺入,那林子遂又堕回了俗世。

12
简炎目光不离棋盘,淡然的语气里夹着危险的先兆:“什么事?”来人——阿杉恭身见礼,伶俐清楚的说道:“回门主,紫薇堂传来急讯。”

简炎头也不抬,向着裴迹道:“哙,该你了。”裴迹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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