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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威马逊之夜-第2章

小说: 威马逊之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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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丧,这不能怪你,我的确把这一切铺设得太冗长。但我仅仅只是想把一个完整的故事捏出原型来给你看,请你听下去好么。  
 你点了一支茶几上的烟,甚至于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抽了起来。我用巴掌把烟打落的时候,你有些迟钝,瞪着眼睛看我。  
 我蹲在你的面前,用手轻轻抚摸你诧异的神情。  
 一二就是这么打落大山的烟,你听着。                          
 大山刚刚点起一支555,就给我打落了,他怎么可以在家里抽烟。即使爸爸不在,他也一定能够在回来后觉察出半点的烟丝燃烧后的气体,他不容许任何人在家里抽烟,妈妈死去后,他自己也戒了烟。没人说肺癌就一定是吸烟引起,也没人说这和他的烟有关。可他就是这么认为。  
 大山因此暴跳如雷,他说,你这个女人,从来没人敢打掉我的烟,你给我捡起来!  
 我则四处寻找空气清新喷剂。  
 他气鼓鼓地一屁股蹲下在沙发周围寻找他的555。                          
 我忘了告诉你,四妈妈得的是肺癌,四爸爸以前很喜欢抽烟,那种低档的飞马牌,放在他半透明的衬衫口袋里,显出天蓝色和一只展翅的骏马。  
 四妈妈死后,他坚持这与他长年累月让她吸二手烟是后果前因。  
 后来,我再也看不到那种天蓝色和骏马,而只是一个黑色的如同工作证大小的塑料封套,一二告诉我,里面放着她爸妈的结婚照。  
 一二说,那是痴情,是的,我也觉得。                          
 外面开始响雷了,你问我是否把晒台上的花拿回来了。  
 那是当然,一二最喜欢的那盆观音莲,大山送的,她搬来我这里时除却一个皮箱,手上捧着的就是这盆东西。  
 不知道谁写了长长的一封举报信,开头是“还我公道”。  
 一二后来坚持说那一定是大山的爸爸。  
 我看见你眼里闪了一下疑惑,我没有搭理,你也没有问出你的疑惑,不是么。于是,我就继续我的故事,你暂且忽略你的疑惑吧。  
 窗开始拼命地震动,外面的风声透过玻璃好像怨鬼的哭喊,你说这威马逊还真有些威力。我喜欢台风,一二也是。  
 我干脆把牛皮纸信封里的信统统倒在茶几上,我编着号的,让我找给你看。                          
 今天3号台风登陆。我和大山乘机敲碎了一家自助火锅店的玻璃,然后里面的保安跑出来抓住大山不放,大山告诉他们他叫白大山,并且对着火锅店的经理微微笑。他们就把他放了,因为那是他老爸的店。他告诉我,他老爸正在筹划一个大工程。  
 天下很大的雨,我问他如果这时候有一个闪电劈过来,你会怎样?他说他一定会迎上去替我档着,还问我他勇敢不?我摇摇头,那只是假设,谁知道真是怎么样?他就开始在一个闪电下发毒誓:如有虚假,五雷轰顶。  
 谁都知道闪电过后,就是雷声了。  
 他有些急了,愣着说,闪电劈过来,我一定会替你挡。  
 我拉着他的手跑起来,我说,不用挡,我们应该逃跑,这才是正确的答案。                          
 我和一二总是在天灾的面前显得尤为兴奋。十几年前的那场地震,还有人记得么?我和一二被各自的爸妈用毛巾毯一包拎着就逃出了老房子,刚学会蹒跚的我们居然挣脱开毛巾毯笑嘻嘻地手舞足蹈,让一旁的大人大为不解。  
 余震过后,我们在各自家里的水门汀上发现天花板散落下来的石灰块,于是偷偷各自藏了一块。我们应该是毫无收藏意识的,只是觉得好看,应该被留下来,像很多小孩子收藏玻璃糖纸那样。很多年后,我们才发现对方原来也有一块老房子天花板的石灰块。  
 那时候我们两家都住底楼,一个楼面合用一个灶间和厕所。  
 一到雷雨、暴雨天,雨水来势汹汹,轻而易举就把整个底楼给淹了,大人们管那叫做“涨潮水”。而我跟一二则在同一张床上爬来爬去异常兴奋,看着钢盅面盆塑胶赤色洗澡盆在“潮水”里漂来漂去,看着大人们奋力地往外舀水。我们很是快乐,居然还想到了坐上洗澡盆漂流一番,只是由于一二太胖,导致翻了盆,这致使我们不但喝到了好几口雨水,还被大人们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我们两家的感情一直很好。这也是为什么四爸爸做了局长,我爸爸能够做上局长秘书的缘故,只是他三年前就带着我的妈妈去世了。  
 所以,刚才我说抱歉。事实上我和一二的感情是建立在成长上的,这和我孤身一人毫无关系。  
 他们去世后,我就一直住在这个地方,这里的租金不贵。更何况,我还有那两笔不菲的保险金。他们在深睡中死去,煤气管老化泄漏。                          
 你把我从地板上搂起来,我没有难过,真的,很少有人能够听这个故事到这里,而你充满着温情。你接着我的话吻我,外面的风愈加厉害,我清楚地听到楼下树枝断裂的声音,还有雷声,还有雨点打在窗玻璃上霸道的敲击声。  
 停下可以么,我打算在这个晚上结束我的故事,只求你能听完。  
 你已经没有怨气,只是平静地让我躺在你的肩膀上,我在你微微抖动的肩膀上能够数出你的心跳。你说天气预报预测,这次台风只来一个晚上,明天就会雨过天晴。是的,我记住了它的名字:威马逊。这个夜里,你能听完我的故事么。  
 我继续蹲在茶几前挑选一二的信笺念给你听,不会很多,因为事实上她跟大山一起砸掉火锅店玻璃后的一个月,四爸爸就被人带走了。                          
 我现在正坐在拘留所等候室里给你写信,抱歉那天挂掉了你的电话。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一下子毫无方向,他们说我爸爸不但受贿还挪用公款,数目巨大。天哪,很快他就要升职了。天哪,一个星期前爸爸还跟我说,会批准大山爸爸的那个项目,因为他将可能是我老公的爸爸。  
 是呃,我收下他的那盆观音莲,我就告诉他,我打算嫁人了。  
 今天,我竟然坐在这种鬼地方等他们放他出来跟我见面。这不是真的,刚才来的时候,在马路上我几乎对所有路过身边的人做了乞求,希望他们能够给我一个巴掌,而后我立刻醒来,发现我还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是大山的怀里。可他们如同看待白痴一样漠视我的乞求,我只能向警官讨笔纸在等待中给你写信。我实在是失去方寸。                          
 我把信纸面向你,你看到上面的字迹了么?深深浅浅的,一二握笔的气力随着她的惶恐紧张和不安变动,字显得歪歪扭扭,她是在一间拘留所的等候室给我写信,我知道,那么多人当她是疯子后,她也就只有立刻找种方式发泄。这信没有写完,只到一半就嘎止了,我想应该是四爸爸被带了出来。  
 你很细心地发现这封信上没有粘贴邮票。是的,一二亲自把它送来的,附带着她还有她的行李还有那盆观音莲。她连移动电话都上缴了,我知道大山一直在寻她。他打了很多通电话来这里,问我有没有一二的消息,我说没有,那天她连我的电话都挂断了。  
 一二敲开我的房门,走进来坐在这张沙发上,把观音莲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我在他的脸上寻不到半点眼泪的痕迹,相反地,她看上精神饱满。随后她从那个皮箱里取出自己的衣物挂进我的衣橱,没说一句话进了浴室。我则开始站在窗边,看那些雨点,是的,那也是个雨天,你知道,这里长年累月地会下一些阴雨。  
 听到浴室里哭声,我充满内疚。  
 我找出弗莱的CD,一二找出一本黑色笔记本,在插页的日历上,她点给我看四爸爸审判的日子,那上面用黑色的中性笔划了一个句号。我对她说,大山找过她很多次,让她一定要马上给他电话。一二就把头栽在我的怀里,她的头发还是湿的。我感到我的睡衣湿了一大片,她洗发精的香味弄的我满身都是。  
 她说不要,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在这里。这次,我在她的脸颊上终于看到了水珠,不知是浴室里遗留的蒸汽还是眼泪。然后,她站起来捧起观音莲问我晒台上是否还有一些不会长时间晒到太阳的角落,她说大山说这花是不能晒很久太阳的。                          
 我用手摸摸你的头发,那已经不知不觉地干透了,外面的雨下得愈发放肆,偶尔还会听到有东西坠落的声音,还有一些竹竿,噼噼啪啪地碰撞。你还是有些不放心,站起来走到窗前用手推摸着玻璃,问我这个粘土是什么时候换的,也不知能不能抵挡得住这一夜的台风。其实我也不知道,房东告诉我他的房子抗震外加防雷,只是没有说是否能够抵挡台风。那就让今晚证明吧。  
 我重新收拾起桌上的信一个编号一个编号地排列好,然后塞回那个大号的牛皮纸信封。我留了一封,你坐回沙发,从腰际把我搂住,你的故事快说完了?  
 是的,快到结尾了。  
 我把信封给你看,你微微伸展着脖子,说这封信也没有粘邮票么。  
 是的,这是一二写给我的最后一封。                          
 一二在这里住了半年。四爸爸在这半年中去世,因为是重刑犯,家属是不能领得尸体的,一二跑回了原先我们住的那栋老房子,我们的房子早就有别的住户入住。但五七那晚,一二还是扎了稻草和元宝,从小巷的路口,一路引领到了老屋门口。       
    原先的邻居还有依然住在那里的,他们都熟悉我和一二这两个从小戴着“爱卫生”饭兜的孩子,有人好心地打开了灶间的门,让我们在里面等待午夜的到来,并且嘱咐我们尽量小声些,毕竟我们已经不再是这里的住客,并且还是有人忌讳这些。  
 午夜过后,我们开始在黑暗中寻找傍晚放在几个转角处的稻草还有元宝,一二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个一个点燃,我知道她是从四爸爸那里学来的这些丧礼的。十几年前,她就这么跟着四爸爸一路点“指明灯”过来,四爸爸每点一个,就轻声说:回家了。  
 那个夜里,一二和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都是随着四爸爸一路走过来的,四爸爸说大家都不能回头看,会吓着四妈妈的,那样她魂飞魄散,就回不了家了。  
 四爸爸五七的夜里,我和一二在灶间的一个小桌子上——后来我们都发觉那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吃饭的桌子,这时已经积满油腻——放上一个空空的骨灰盒,上面插着四爸爸的照片,还有一叠锡纸。  
 我握着一二的手一路走过来,她每点燃一个“指明灯”就轻轻地说:爸,回家了。  
 我知道她坚信如果真的真的有魂魄的存在,四爸爸是一定会回这里的。  
 那条路不知为什么,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却是那样的漫长,我握着一二的手,我们从小就是这么一路长大的呵,我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身边还有很多人,可是这时却只剩下我和一二,而别的,都已经死去。一二的最后一封信,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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