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烈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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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侍取金十锭、蜀锦十匹赐之。脱脱辞谢道:“臣受天禄,当尽心报国,非图恩利也。”顺帝说:“昔日唐太宗赐臣,亦无不受,卿何辞焉?”脱脱再拜而受。
撒敦惶恐下殿,自思烦恼:“这厮与俺作对,须要驱除得他,方遂吾之意!”正出朝门,恰遇知心好友,现做太尉,叫做哈麻,领着一班女乐,都穿着绝样簇锦团花白寿衣,都带着七星摇拽堕马妆角髻,都履着绒扣锦帮三寸凤头鞋;如芝如兰一阵异品的清香,如柳如花一样动人的袅袅;叮叮咚咚,悠悠扬扬,约有五十余人,进宫里来。两下作揖才罢,哈麻便问:“仁兄颜色不善,却是为何?”撒敦将前情备细说了一遍。哈麻劝慰道:“且请息怒,后来乘个机会,如此如此。”撒敦说:“若得如教,自当铭刻!”撒敦别过,愤愤回家不题。
且说哈麻带了女乐转过宫墙,撞见守宫内监,问道:“爷爷、娘娘,今在哪里?”内监回说:“正在百花亭上筵宴哩。”哈麻竟到亭前,俯伏说:“臣受厚恩,无可孝顺,今演习一班女乐,进上服御伏乞鉴臣犬马之报,留宫听用!”顺帝纳之。哈麻谢恩退出。
且说顺帝凡朝散回宫,女乐则盛妆华饰,细乐娇歌,迎接入内,每日如此,不在话下。一日,顺帝退朝,皇后伯牙吴氏设宴于长乐宫中,遂命女乐吹的吹,弹的弹,歌的歌,舞的舞,彩袖殷勤,交杯换盏,作尽温柔旖旎之态,饮至更深方散。是夜,顺帝宿于正宫,忽梦见满宫皆是蝼蚁毒蜂,令左右扫除不去,只见正南上一人身著红衣,左肩架日,右肩架月,手执扫帚,将蝼蚁毒蜂,尽皆扫净。帝急问道:“尔何人也?”其人不语,即拔剑砍来。帝急避出宫外,红衣人将宫门紧闭。帝速呼左右擒捉,忽然惊醒,乃是南柯一梦。顺帝冷汗遍体,便问内侍:“是甚么时候?”近臣奏道:“三更三点。”皇后听得,近前问道:“陛下所梦何事?”顺帝将梦中事细细说明。皇后说:“梦由心生,焉知吉凶,陛下来日可宣台官,便知端的。”言未毕,只听得一声响亮,恰似春雷。正是:
天开雪动阳春转,地裂山崩倒太华。顺帝惊问:“何处响亮?”内侍忙去看视,回来奏道:“是清德殿塌了一角,地陷一穴。”顺帝听罢,心中暗思:“朕方得异梦,今地又陷一穴,大是不祥!”五鼓急出早朝。众臣朝毕,乃宣台官林志冲上殿。帝说:“朕夜来得一奇梦,卿可细详,主何吉凶?”志冲说:“请陛下试说,待臣圆之。”帝即说梦中事体。志冲听罢,奏道:“此梦甚是不祥!满宫蝼蚁毒蜂者,乃兵马蜂屯蚁聚也;在禁宫不能扫者,乃朝中无将也;穿红衣人扫尽者,此人若不姓朱必名赤也;肩架日月者,乃掌乾坤之人也。昔日秦始皇梦青衣子、赤衣子,夺日之验,与此相符。望吾皇修德省身,大赦天下,以解灾患!”帝闻言不悦,又说:“昨夜清德殿塌了一角,地陷一穴,主何吉凶?”志冲说:“天地不和,阴阳不顺,故致天倾地陷之应,待臣试看,便知吉凶。”帝即同志冲及群臣往看,只见地穴长约一丈,阔约五尺,穴内黑气冲天。志冲奏道:“陛下可令一人往下探之,看有何物。”脱脱说:“须在狱中取一死囚探之,方可。”当即令有司官,取出一个杀人囚犯,姓田名丰。上说:“你有杀人之罪,若探穴内无事,便赦汝死。”田丰应旨。手持短刀,坐在筐中,铃索吊下,深约十余丈,俱是黑气。默坐良久,见一石蝎,高有尺许,田丰取入筐内,再看四方无物,乃摇动索铃,使众拽起。顺帝看时,只见石碣上面,现有刻成二十四字:
天苍苍,地茫茫;干戈振,未角芳。
元重改,日月旁;混一统,东南方。顺帝看罢,问脱脱道:“除非改元,莫不是重建年号,天下方保无事么?”脱脱奏道:“自古帝王皆有改元之理,如遇不祥便当改之。此乃上天垂兆,使陛下日新之道也!”帝说:“卿等且散,明日再议。”言毕,一阵风过,地穴自闭。帝见大惧,群臣失色。遂将石碣藏过,赦放田丰。驾退还宫。翌日设朝,颁诏改元统为至正元年。
如此不觉五年。有太尉哈麻及秃鲁、帖木儿等,引进西番僧,诱帝行房中运气之术,号演揲儿法。又进僧伽璨真,善授秘法。顺帝习之,诏以番僧为司徒;伽璨真为大元国师。各取良家女子三四人,谓之供养。璨真尝向顺帝奏道:“陛下尊居九五,富有四海,不过保存有现在而已,人生几何?当授此术。”于是顺帝日从其事,广取女子入宫,以宫女一十六人,学天魔舞,头垂辫发,戴象牙冠,身披缨络,大红销金长裙,云肩鹤袖,镶嵌短袄,缓带鞋袜,各执巴刺般器,内一人执铃杵奏乐。又宫女十一人,练垂髻,勒手帕长服,或用唐巾,或用汉衫。所奏乐器,皆用龙笛、凤管、小鼓、秦筝、琵琶、鸾笙、桐琴、响板。以内宦长寿拜布哈领之,宣扬佛号一遍,则按舞奏乐一回。受持秘密戒者,方许入内,余人不得擅进。如顺帝诸弟八郎,与哈麻、秃鲁、帖木儿、老的沙等十人,号为倚纳,皆有宠任。在帝前相与亵狎,甚至男女裸体。群僧出入禁中,丑声外布。皇太子深嫉之,力不能去。帝于内苑造龙舟,自制式样,首尾长二百二尺,阔二丈,廊殿楼阁俱全,龙身并殿宇俱五彩金妆。前有两爪,用水手一百二十名,紫衫金带,头戴纱巾,在两旁撑篙,在前后宫海内往来游戏。舟行头尾眼爪皆动。又制宫漏,高六七尺为木柜,运水上下,柜上设西方三圣殿,柜腰设玉女捧时刻筹,时至即浮水面上。左右列二金甲神人,一持钟,一持铃,夜则神人按更自敲,极其灵巧,皆前朝所未有。又于内苑起一楼,名叫“碧月楼”。朝夕与宠妃宴饮其上,纵欲奢淫,不修德政,天怒人怨,干戈四起。各处申奏似雪片的飞来,都被奸臣隐瞒不奏。顺帝只知昏迷酒色,那里晓得外面的灾异。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开浚河拆民房
却说屡年之间,顺帝宴安失德,各处灾异多端,人心怨恨盗贼蜂生。都被丞相撒敦、太尉哈麻,并这些番俗等,瞒住不奏。顺帝那里晓得,终日只在宫中戏耍不题。却说颖州地方,有个白鹿庄:
树木森阴,河流清浅。春初花放,万红千紫斗芳菲;秋暮
枫寒,哀雁悲蛩争嘹亮。到夏来,修竹吾庐,装点出一个不染
尘埃的仙境;到冬来,古梅绕屋,安排起几处远离人间的蓬莱。
对面忽起山冈,尽道像黄陵古渡,因声声叫同做“黄陵”;幽村
聚集珍奇,每常有白鹿成群,便个个唤村为“白鹿”。不知那里来个官儿,摇摇摆摆,走到林间,说道:“真是人间神仙府。”便吩咐跟随的人:“你可去查此处是谁人家的,叫他将这个庄儿送了我老爷,做个吃酒行乐的所在。”跟随的就到庄内问道:“你是甚么人家,做甚勾当的?如何我们贾老爷在此,茶也不送一盏出来?”却见一人身长丈二,眼若铜铃出来应接到:“不要说是‘假老爷’,就是‘真老爷’,也休想一点水喝,快走!快走!”说罢,手持长枪,竟赶出来。那些跟随的人,扯了这官儿,没命的奔出林中。那人就也回去了。那官儿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贾鲁的声名,那处不晓得,可恶这厮如此无礼,须略施小计,结果了这个地方。”不日,到了京师,朝见拜毕。帝问:“贤卿一路劳苦。且说你一向出朝,孤家甚觉寂寞。”又问:“贤卿回来,一路民情风景如何?”贾鲁便奏说:“一路黄河淤塞,漕运不通,但听得民间谣道:‘石人一只眼,不挑黄河天下反’。依臣愚见:须挑开沿河一带,藉应民谣,且通漕运。”顺帝应道:“我日前在宫中要开些小池沼,那些言官上本说道,民谣汹汹,尽说‘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不宜兴工劳役’,照你今日说来,竟不挑的不好了。”贾鲁一向口舌利便,又奏说:“陛下若依言官不挑黄河,由他淤塞了,嗣后这些粮米,将从哪路运来?南北不通。粮米不济,不反何待!”顺帝说:“极有理,极有理,只是当从何处开起?”贾鲁说:“臣一路经过徐、颖、薪、黄,处处该开;至如颖州、白鹿庄、黄陵冈,俱被民房占塞,上下四十里,更为淤壅,更宜急开。”顺帝即刻传旨差发河南、河北丁夫七十万人,开浚黄河原路,限定一月之内完工,阻挠者斩。起驾回宫。不题。
却说颖州白鹿庄,日前提枪来赶的,原来是汉高祖三十六代孙,姓刘名福通。全身膂力过人,且又深通妖术。家藏一面镜子,有人要照,只须对镜焚香,镜中就出现官吏、庶民、军士等模样;如前来求照的人心不虔诚,便出现诸般禽兽形像来。又结识一个朋友,叫韩山童,假称世界将要大乱,弥勒佛降生,造出一个“白莲会”来。所有部下,皆系红巾为号,鼓动那些乡民,如神如鬼的尊敬他。遇着些小事,便去照那镜子问下落。这日,两人正在庄前哄骗众人说:“佛力如此广大,还怕不做皇帝么?”忽听得锣声连连响亮,呼的呼,喝的喝,两人远远看去,认得是本州的知州,坐在马上,带领弓兵三百余人,竟投庄里来,说道:“今奉圣旨开浚黄河,拆去民房,先从白鹿庄与对面黄陵冈开起。”内有里正禀道:“民间谣说:‘挑动黄河天下反。’只怕不便么?”知州喝道:“这是奉旨的,谁敢违逆!况旨上载明,阻挠者斩。今日就借你这头示众。”说罢喝令刀斧手,将里正枭首。知州吩咐将首级用木桶盛着,沿河四十里,号令前去。这些弓兵,便把刘福通住屋,霎时间拆去。妇孺鸡犬,赶得雪花飞散一般。福通低着头,只是捶胸叫苦,思想到:“青大白日,竟起这个霹雳,安排得我竟是无家可归,无地可依,奈何,奈何!”大叫道:“事已如此,反了罢,反了罢!尔等肯随我共成大事的,同享富贵;如不肯随我的,听你们日夜开河,受官司苦楚去。”登时,聚会有五六百人,便向前把知州一刀,执头在手,叫道:“胡元混乱中国。今日开河,拆去民居,你们既肯从我,便当进城,开狱放了无罪犯人,收了库中财宝,包你们有个好处。”又往手中把那镜子,在水中一照,说:“如心中尚有狐疑的,可从河中掘下,自见分晓。”只见左边一伙,也约有五六百人,竟向河中用力掘下。不曾掘得一尺,只见掘出一个石头人来,身长一丈,须眉口鼻都是完全的,当中凿着一只眼。福通大呼道:“众位可晓得么?一向谣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今刚刚在此处掘得石人,这皇帝可不应在此处,你们心上如何?”这些人便合口说道:“敢不从命。”福通便带了众人,竟投州里来。城中掌军官朵儿只班,因杀了知州,便时刻饬备。一声锣响,即刻冲出一标人来,两下厮杀。福通虽是力大,手下的兵,终是未曾习熟,被官军赶杀十余里。韩山重马略落后,却被官军赶上一刀。福通便率杜遵道、盛文郁、罗文素等勒马回杀,救得后边的人,竟到毫州立寨。因立山重的儿子韩林为王,国号宋大建元龙凤。以山童妻杨氏为皇太后,杜遵道、盛文郁为左右丞相。福通与罗文素为平章,同知枢密院事。招集无籍十余万人,攻破罗山、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