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10温情马俊仁-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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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下，5月份举行的全国青年女子田径锦标赛，马俊仁的运动员简直出尽风头。刘东、吕亿力夺800米冠亚军，刘东与李颖又囊括1500米冠亚军，3000米比赛李颖、张丽荣、张林丽将金银铜三牌全部夺了过来。10000米比赛金牌让别家拿了，但张丽荣、冯文惠又拿了亚军和第三名。全国青年女子田径锦标赛上，中长跑项目基本上已是马俊仁的天下。　
　　　　相隔几天，全国田径锦标赛紧接着举行，这两次紧挨的赛事显出了马俊仁队伍的整体实力。在全国青年女子田径锦标赛中未见披金挂银的曲云霞、刘丽在这更高级别的田径赛上亮相了，曲云霞一人夺得1500米和3000米两项冠军，刘丽获1500米亚军。　
　　　　到了9月份，马俊仁率队参加第四届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马俊仁说，他那时手里的人头已经很富裕，他带领的七个运动员个个儿都是强手，800米、1500米、3000米、10000米四个项目都有两个人或一个人上，计划就要把四块金牌都拿回来，再尽可能夺银夺铜。结果，吕亿、刘东、张林丽、王军霞分别将800米、1500米、3000米、10000米四块金牌拿了回来。王军霞那次跑得让外国人都有点傻眼。另外三名运动员陈玉梅、李颖、张丽荣夺了800米亚军、1500米和3000米的第三名。一共去了七个人，四金、一银、二铜。马俊仁说，那次锦标赛女子中长跑全是中国人的风光。外国人看着这些个子不高也不大的中国女孩跑得这么凶猛，眼都瞪直了。　
　　　　然而，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毕竟不是世界最顶级的大赛，所以，虽然在国外光荣，回国又光荣，但马俊仁心里憋着劲儿，要冲击更高的目标。　
　　　　他把这些比赛看成冲刺世界顶级比赛的热身训练。　
　　　　此后不久，马俊仁带领运动员又参加全国田径冠军赛。王军霞再一次独领风骚，一人夺走3000米、10000米两块金牌，成为体育赛场上的明星。刘东、厉建平、王媛、吕亿四个人又为马家军夺得4×800米接力赛金牌。与上一年全国田径冠军赛上夺取4×800米接力赛金牌的阵容相比，除刘东外，其余三人都是不同的。用马俊仁的话说，再让他派四个运动员参加4×800米接力赛，他还能把亚军拿回来。　
　　　　这时的马俊仁可说是所志者甚大，所求者甚远。他对作者说：我那时根本就不会骄傲自满，离自满差得可远了，我对那些成绩根本就不满意。　
　　　　作者看着马俊仁，相信他说的是百分百真话。　
　　　　马俊仁肯定早已不满足在国内大赛和世界青年女子田径锦标赛这样非顶级世界大赛中独占鳌头。他要冲刺的是世界田径锦标赛和奥运会这样的顶级大赛。他要瞄准的是世界纪录。人的雄心壮志从来是水涨船高的，马俊仁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世界级田径教练的“野心”。1992年的马俊仁绝不是这些金牌银牌能够蒙住眼的。　
　　　　这一年，巴塞罗那二十五届奥运会，给了马俊仁冲刺世界级大赛和世界纪录的一次尝试。在这次比赛中，他的运动员曲云霞和刘丽夺得1500米第三名和第五名，并同时打破亚洲纪录。用体坛内的话讲，这标志着中国女子中长跑开始进入世界先进水平。　
　　　　但马俊仁讲起这次比赛却颇有些愤愤不平。他神情有些激烈地对作者说：曲云霞拿了1500米铜牌，实际上1500米不是曲云霞主项，3000米她应该拿冠军。曲云霞的训练成绩比那天的冠军快10秒。但是，国家体委不让跑3000米，觉得历史上一个运动员不能在奥运会上打两项，名都报了，结果没让上，真是比奴隶社会还奴隶主义，以为拿个铜牌就不得了了，过去中国最高名次是第八名。作者也为当年的马俊仁遗憾。运动员的最好成绩常常是比赛中出来的，曲云霞3000米的训练成绩8分34秒已比奥运会冠军8分44秒快了10秒，如果她跑3000米，结果可想而知，马俊仁估计曲云霞可能跑到8分20秒之内。　
　　　　作者对马俊仁说：那你当时肯定太遗憾了。　
　　　　马俊仁愤慨几句完了，一挥手说：我当时气是气，可气完也就不太在乎了。我的运动员又不是最后一口气了，她们还都是刚开始亮相，1992年不行，咱们看1993年。　
　　　　1993年，马俊仁将让全世界观看马家军的五级跳。　

　　　　1992年与1993年之交的这个冬天里，马俊仁又来到母亲坟前整整守了一天。　
　　　　自从1970年鞍山五十五中开始的三十多年体育教练生活，马俊仁每遇到比较关键的时刻都会来到母亲坟前，一待就是一天一夜。这些关键时刻也可能是正遇困难时，也可能是正要出征时，也可能是心情苦闷时。　
　　　　那一天大雪很严实地盖满了山坡。母亲坟头一片白雪，他想把母亲坟上的雪扫掉，又觉得白雪盖着很干净，很暖和，就没有动。他静静地在母亲坟前坐下，坐了几乎整整一天。原本想裹着大衣再坐上一夜，最终还是被人劝走了。　
　　　　马俊仁说，天气稍暖些的季节，春天夏天秋天，他曾不止一次在夜晚躺在母亲坟前，一躺就是一夜。三十多年的教练生活，别的有变化，累和紧张从来没变化。他像一台难得熄火的马达烧得滚烫，自己都经常感觉坚持不下来，可能要散架。但只要在母亲坟前与世隔绝地安安静静躺一天躺一夜，立刻能使他心情得到平静。母亲安卧在这片养育过他的大山上，只要在母亲的坟前，他就不会觉得大山荒凉，也不感到孤单和危险。躺着躺着有时候竟睡着了，还梦见母亲跟他说话。说话时又像是多少年前他小时候，又像是现在。醒来后难过是难过，可难过完了，还是感到见到母亲后的踏实。　
　　　　这一天他在母亲坟前也默语了不少，别的话他记不住了。　
　　　　只记得跟母亲说，要好好干个样子，报答母亲。　
　　　　我们已经知道马俊仁知恩必报的东方传统观念，而他报恩的方式其实就是拼命干活。小学一到四年级，为了报答常连昌老师的恩德，他每天第一个跑到学校去打扫卫生。后来，小学六年级、初一初二，为了报答陈国新老师的恩德，他就是帮师娘扫院子、挑水，推卖冰棍儿的小车。　
　　　　现在，他为了报答父母老师及赏识提拔帮助他的所有人，只能更加拼命地干教练。　
　　　　最大的报答，就是报答整个社会对他的赏识和期待。　
　　　　马俊仁在这个大雪茫茫的冬日，自然回顾了1992年奥运会上冲击世界体坛不尽如人意的教训。但是，他和他率领的马家军是一支正在成长中的队伍，其潜力还远未发挥出来。马俊仁说，他那时已经将练到位、调到位、比到位琢磨到家了。国内外各种手法，他通过田径场上的较量已经掂出了一个轻重。　
　　　　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超过所有对手走到世界最先进水平。　
　　　　现在需要的只是再一次的机会。　
　　　　1993年有两场大赛在等待他：一场是8月份将在德国斯图亚特举行的世界田径锦标赛；再一场就是9月份将在北京举行的中国七届全运会。　
　　　　这国际国内两场大赛，是马俊仁好好搏一搏的两大机会。　
　　　　他对作者说：练到位、调到位最终要表现为比到位。比不到位，练到位、调到位都白搭。练到位、调到位，最后要在比到位中看高低。经过这样几年的四级跳，他已经将比到位摸清楚了。他站在母亲坟前看1993年，知道马家军将稳操胜券。只不过他看到的事情别人未必看到。他的运动员就像被压紧的弹簧，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就会弹出来让整个体坛大吃一惊。马俊仁说，不光是他，整个马家军都摩拳擦掌，等着今年这两场大赛。世界纪录、全国纪录是运动员们都清楚的，她们的训练成绩足以去刷新这些纪录，有了这样的希望，你说运动员哪个不求战心切？　

　　　　一开春，有一场比赛可以算为马家军1993年征服国际国内体坛的大战拉开一线序幕，那是在天津先期举行的第七届全运会的正式项目女子马拉松大赛。　
　　　　马俊仁说，那不过是马家军1993年稍稍先亮个相。结果，一跑开没多久，就看见马家军的女队员们都在领先位置。最后，前六名中除第五名外，其余名次都被马家军囊括：王军霞金牌，曲云霞银牌，张林丽铜牌，张丽荣第四名，吕欧第六名。　
　　　　这一天的电视报纸起码让人们知道，中国的马拉松全看马家军了。　
　　　　那几天的新闻也挺爆炸的，可马俊仁根本就没多看在眼里。　
　　　　马拉松比赛一结束，他的运动队没松口气，紧接着就进入早已安排好的训练。马俊仁说，他从来就不知道自满是什么东西，就知道一股劲儿往前跑，要跑得快，跑得好。他小时候光着脚板跑还琢磨那么多道理，现在要琢磨的事儿就更多了。马拉松比赛下来，他对拿名次的王军霞等人说：都跑得不错，但往下还有更重要的比赛。这次跑马拉松，就算咱们一次公开训练，咱们要奔斯图亚特世界田径锦标赛和七运会去。　
　　　　马俊仁站起身踱了几步，对作者说：我这也是调到位。无论是训练还是比赛，每一场跑之前跑之后，你都要有话。话要松紧得当，保持运动员向上发展的势头。大伙儿得了奖，你不表扬，这话就算没到位。你表扬了，不提出下一个远大目标，这话又不到位。那一年我真是一口气都没松。练到位、调到位、比到位，一个招儿跟着一个招儿，我从春天马拉松比赛后，一天一天算着日子把运动员水平往高了去，整个地打造她们。　
　　　　8月份，马俊仁带队赴德国斯图亚特参加世界田径锦标赛。　
　　　　一到德国，也看到听到一些媒体的这个评价那个评价，马俊仁那时在世界体坛已经有一点名气。但是，马俊仁知道，他们还都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赛前，各国专家和媒体有这样那样的预测，马俊仁全然不管不问。这两年世界女子中长跑的最好成绩他都看在眼里，就那么几个人，就那么个水平，他早就想着要扫荡她们了。结果，比赛一开始，中国女运动员在中长跑中就显出了独一无二的优势，王军霞、曲云霞、刘东等人将10000米、3000米、1500米金牌揽括一空，3000米的银牌、铜牌也悉数落入中国运动员手中。一些外国媒体报道，马俊仁的运动员是“东方魔女”。特别像王军霞这样的运动员，虽然身材瘦小，但在体育场上只要一跑开，把那些人高马大的运动员统统远远甩在后面。看台上是一片惊呼。　
　　　　那场比赛是马家军在世界田径大赛中至此最辉煌的一笔。　
　　　　世界田径界从这时才真正开始充分重视中国马家军的存在。有高明的评论家预言，马俊仁的队伍下一步有可能刷新世界纪录。德国的华人世界更是一片鼎沸，马家军下榻的宾馆经常被华人包围，各家华人餐厅竞相请马教头带领他的队伍赏光吃饭。马俊仁在吃饭问题上竟到了左右为难、焦头烂额的程度。哪家都是盛情难却，很多宾馆都是老板亲自出面邀请，白吃白喝自不用多言，还给你披红挂彩，有各种礼品馈赠。　
　　　　当时便有外国记者采访马俊仁，问他能不能破世界纪录？　
　　　　马俊仁回答：我们国家田径搞得晚，但我们中国人愿意办的事我们就办，我们过去是没想办。外国能办到的事我们能办到，你们办不到的事我们也能办到。外国记者很赞赏这种直爽的回答，又问马俊仁用什么训练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