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感觉-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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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我的觉悟有多高，而是我认为他们所说的那些物件，钱啦，出国啦，与幸福还
不是一回事。就这么说吧，那些物件也许是幸福的道具，比方说，现在的电视剧常
常是运用这些道具来消费“当代英雄”故事，演得多了，也就把道具当成幸福本身
了。我这篇文章就是由此引出的想法，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所具有的幸福是什么？
这种幸福有没有“非老百姓”就无法分享的地方？这种幸福本身有没有不完美之处？
换一句话，有没有什么特点？我一开始想，就觉得有必要想，常说不要身在福中不
知福。还是要知道这福是什么样了的好。
　　　　第一句话叫：少一个不行。平民幸福是一种经过简化的幸福，比方说北京市民
吧，大概可以说是：一家三口，一套三居，一日三餐，三环以内。这好像跟三较上
劲了。但这三字也是简化得不能再简化了。三餐不能减成两餐吧。三居减成两居也
要住人，但总是没“到位”让人少点幸福感，四居五居或者别墅，好是好，但不是
百姓所求。三环以内，说的是住房地点在三环路以内，不是说三环以外的就没幸福
可言，但一到商场，迎面一幅大标语“三环以内免费送货上门！”一个住在三环以
外的北京人，就有点被罚出了场的感觉。最重要的还是一家三口这一条。老婆、老
公和一个孩子，三人撑起的就是一个平民完整之家，少一个也不行，在这里是最明
确的条件。少了老婆叫光棍儿，少了老公叫寡妇，少了儿女叫绝后。当然现在也有
单亲家庭和不要儿女的新派家庭，但这种“摩登”与平民幸福不是一回事，所以要
讲平民幸福，还是有个前提：少一个不行。
　　　　第二句话叫：多一个不惯。一家三口，多一个两个“其他”，这种幸福就会感
觉受到骚扰。四世同堂之类的想法在今天是不受欢迎的，也是平民无法实行的。四
世同堂就是来个世代单传的，也得有四对不同年龄的夫妇，一对夫妇来个两居室，
也要一层楼，能分一层楼或能买一层楼者，都不是平民百姓。而另一种“其他”，
在大老板那儿叫小蜜，在名流大腕那儿叫情人，对于平民叫“第三者”——有多余
人的意思。这也是一种高消费，老百姓受用不起，也就多不得。
　　　　第三句话叫：不为钱累。时至今日人人都知道没有钱是不行的，但时至今日能
不为钱累的人还是不多的。平民百姓手上无钱也就无福，有钱花又不为钱累才是幸
福。怕有病怕没钱，因为这一有与一无，都是不幸。那么，没病又有钱，是不是就
有福了呢？你看那满大街举着无线电话的主儿，自认为活得有滋有味，其实人人一
看那握着手机的样子，就知道正在给钱大爷当差跑街，累着呢！百姓无钱愁，有钱
也愁，有愁就难说是福临门。有了钱买金买银怕小偷，有了钱去买股票怕熊市，有
了十万在百万面前自感形秽，有了百万之后大概没有安稳觉好睡。呜呼，刚刚告别
为钱发愁的百姓，又有几人不为钱累？何谓幸福，有时是可能得到或已经得到了，
却偏要来个南辕北辙，怪谁？
　　　　第四句叫：坐种心田。这句话也许太雅，改个说法，会给自己找乐子。老百姓
也要有自己的精神追求，有自己的爱好，有自己的一方精神家园。当一个人还在为
吃上一口饱饭而挣扎，他不会有精神要求，也说不上幸福。到了饱食终日，却又无
所用心的时候，他也同样与福无缘。心田也是要种的，幸福说到底就是一种长在心
田里的庄稼，幸福不幸福归根到底，只有心知道。坐种心田，才会有收获，收的庄
稼叫幸福。
　　　　平民自有平民福，在今天我们说到这个话题时，它也许还显得过于新鲜。

学会认输
　　　　学会认输是什么？一个人如果听惯了这些词汇，不屈不挠、百折不回，坚定不
移，前赴后继，永不言悔……那么，他需要学会认输。
　　　　学会认输，就是知道自己在摸到一张臭牌时，不要再希望这一盘是赢家。只有
傻子才在手气不好的时候，对自己手上的一把臭牌说，咱们只要努力就一定会胜利。
当然，大多数的人在摸到臭牌的时候会对自己说，这一盘输定了，别管它了，抽口
烟歇口气，下回再来。在打牌时如此明智，在生活中却不放弃手上的“臭牌”。想
想看，你手上是不是还捏着一张，舍不得丢掉？
　　　　学会认输，就是在陷进泥塘里的时候，知道及时地爬起来，远远地离开那个泥
塘。有人说，这个谁不会呀！不会的人多了。那个泥塘也许是个名牌大学，那个泥
塘也许是个留学项目，那个泥塘也许是个三角和多角恋爱，那个泥塘也许是个当作
家的梦。有的人在这样的泥塘里是怎样想的？他会想，让人家看见我一身的污泥多
难为情呀。也会想，也许这不是个泥塘是个宝坑呢。还会想，泥塘就是泥塘，我认
了，只要我不说，没有人知道。甚至会想，就是泥塘也没关系，我是一朵荷花，亭
亭玉立，出污泥而不染也！
　　　　学会认输，就是在被狗咬了一口时，不去下决心也要咬狗一口；就是在被蚊子
咬一口以后，不要到蚊子法庭去讨公道。你会说，这有什么不懂，又不是傻子。不
过在现实生活中，被另一类狗咬以后，很难做到不去跟狗较劲。至少我们常见到这
样的人，他不承认现实中有“蚊人”和“走狗”，他永远在抱怨蚊子的可耻和狗的
卑鄙，到处像蚊子一样地与蚊子喋喋不休，并且总是张口就来一句“狗日的，气死
我了……”来证明他正与狗在讲理。
　　　　学会认输，就是上错了公共汽车时，及时地下来，另外坐一辆车。只是人们这
样的行为，一旦不是在公共汽车上出现，自己就不太愿意下车了。比方说，如果是
一个婚姻，如果是写一个剧本，如果是从事一个发明。难。于是你就努力向售票员
证明是他的错，是他没有阻止你登上汽车。于是你就努力说服司机改变行车路线，
要教育他跟着你的正确路线前进。于是你就下决心消灭这辆汽车，因为消灭一个错
误也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于是你就坚持坐到底，因为在九百九十九次失败后也许就
是最后的成功。
　　　　……人生道路上，我们常常被高昂而光彩的语汇弄昏了头，以个屈个挠、百折
不回的精神坚持死不认输，从而输掉了自己！学会认输应该是最基本的生活常识，
臭牌教过我们，泥塘教过我们，蚊子和狗也教过我们，只是我们一离开这些老师，
就不愿从上错了的那辆车上走下来。也真奇怪了。

污染调查报告
　　　　这是一份污染调查报告，简洁的文字，具体的报告，让人看了不好不信服。只
是没有报告人，也没有报告单位的大公章，所以，是否能得到环境保护部门的认同，
不敢下结论。弃之不理，也太可惜了，就当做一篇短文发表，请读者来明辨。如果
有哪个单位或个人对此报告的著作权提出要求，本人愿意提供支持，谢谢。
　　　　调查报告题目——《全球污染最严重的区域》
　　　　内容摘要如下：
　　　　一、化学污染。经调查，就化学品覆盖密度，污染最严重的是女人脸部，尤其
是以唇部为烈。
　　　　（叶延滨观点：以全体女性为代价的化学工业和商业以及广告业，往往都是从
脸部污染区获取利润。过去有句骂人的话，叫做不要脸。现在看来，不要一张没有
经过化学处理过的脸，基本上是当今的时尚。人们就是这样的，关心离自己最远的
地方，比方说南极的臭氧层，但不说距自己最近的区域，比方说女性的脸。）
　　　　二、烟尘污染。经调查，就烟尘侵害的深度，污染最严重的是男人的肺和会议
室的墙。
　　　　（叶延滨观点：其实从男人嘴上冒出的烟与汽车屁股上冒出的烟相比，还是车
屁股厉害。但公共场所不让吸烟，已成为文明的标志。换句话说，只是不允许在公
共场所吸，就是鼓励回家吸去。这样的结果是：人们（特别是妇女儿童）在大街上
吸够了从车屁股冒出的烟，然后再回家去吸老公和老爸吐出的烟。另一方面，女人
污染身体表层，男人污染身体内部，彼此扯平了。）
　　　　三、水源污染。经调查，洗衣机里的含磷洗涤剂和官员胃里的酒精，是主要的
污染源头。
　　　　（叶延滨观点：江河污染日益严重，光堵一个洗衣机源头，看来是行不通也会
行之不远的。中国酒文化如同江河之水，源远流长，要发个禁酒令，办不到。就算
是最关心江河污染的大众媒体，在报道污染问题的电视专题节目和新闻节目前后，
都能让你看一回酒广告。所以，在说到这个话题时，人们结束时都用一个词“任重
道远”，好像贴对联，对上酒文化的那个“源远流长”。）
　　　　四、噪音污染。经调查，追星族和小公务员的耳朵是噪音污染的重灾区，一个
是用美妙得饱和的乐音，另一个是用正确得无用的词汇。
　　　　（叶延滨观点：追星族戴着耳机，成天沉浸于流行音乐的美妙世界中，这是自
找快乐或自找罪受，一般来说，只有害于个体，还构不成社会问题，而且还有关心
流行音乐变成流行性感冒的人士，不断发表文章，亮出黄牌红牌，可以说，前景乐
观。小公务员的耳朵日日、月月、年年都在听正确的词语组合成的八股话，每句都
有出处，几乎都是导师和首长的格言，但反复不断地套餐式地填塞，让这些语言成
灾。文山会海，最大的污染危害，就是让人失去了对这些正确的语言应有的条件反
射。说个比喻，就像滥用抗菌素，让身体里的病菌有了抗药性。）
　　　　报告全文完。

能大则美
　　　　说到大则美，你会想到李白的诗，黄河之水天上来……江河之美，在大，江河
之大，在源远流长，汇万千支脉，成浩浩巨流。波宽浪阔，烟云浩渺，日升月没，
皆成气象。夏日洪峰，如走雷霆，千山万壑，呐喊助威，有弄潮的好舟，在狂涛中
奔泻，让日月无光，云闪雾躲。冬日冰封，天地缄口，任孤雁横空，红狐疾走，不
动不化的是冰晶世界。大则美，美在无穷变化的气象。
　　　　江河之大美，不可细究。如黄河，千里奔涌，成一整体。如取一脉，或只是一
混浊小溪，或只是一次山洪泼出的泥流；如再取一勺，则是一杯黄汤，半个时辰澄
出一捧黄土。记得那次到壶口朝觐黄河，大瀑喷出一峡飞雾，那细不可分的水沫，
留在衬衣上的是星星点点的黄斑。啊，黄河实是那穷山僻壤里流出的无名溪河的总
汇，能大，大则成美，将万千的水土精华，合为大美之魂。
　　　　说到大则美，你会想到今日之都市，高楼如林，车流如河，夜里灯火如海。都
市之美，在大，在以巨大的立体艺术，展示高妙无比的心灵之功。居高远眺，望见
的是自己内心的渴望；楼宇车流不见人，却如与一知己促膝谈心；都市之大，让神
工鬼斧为之叹服：如花之容，却能四季不凋；如风之歌，却有立体音符。大则美，
无你无我无尊无卑，大而容之乃成大器！
　　　　都市之大美，不可细取。将一都市全景，缩为一个机关大院，再取一幢办公楼，
某个处，某个科，几张桌子，几个抽烟读报半死半活的人。上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