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4-被忽略的大师--李宗吾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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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菽先生以为李氏的根本毛病在于那种看法有问题。“他仅仅是说要怀疑,但并未说这样怀疑。要以古为敌,或以古为徒,必须自己穿起相当的武装,多少要执着一点武器;否则赤手空拳和别人搏斗起来,虽然也可以把对方打得嘴歪额肿,而自己也不免要打扁了鼻子,打瞎了眼睛。这就是说,亦许自己可以觉得斗胜了,但其实是泥中斗战一场。古往今来,多少刑名师爷式的著作,专门在字句里缝里钻找,讼师就是这样产生的”。这话对极了。我可惜没见李先生的面,不知他的底细。我想:他一定给这部书的成名害了,所以接受不了时代的潮流;他只要懂一点社会科学的常识,一定把这部自以为了不得的书弃之如泥尘了。'3'
当代学者朱正在自传中曾经提到他与通过《中学生》杂志建立笔友关系的一位好友的通信,那位名叫何金铭的笔友在1948年2月12日写给朱正的信中这样评价《厚黑学》:
所提《厚黑学》未看,但名字是知道了的。这位李宗吾先生虽是愤世嫉俗,有所感而作书,但我觉得未免过火了。泼辣的讥讽是不好的,因为这近乎骂街,幽默也未尝不好,但应该是有所为的,为字背后得藏着把泪,像鲁迅先生那样。否则就跟林语堂打了等号了。要晓得正确的文艺路线是严肃的工作,不是帮闲式的吟风弄月,也不是泼妇式的骂街打巷,更不该张家长李家短的有失体统。这话你可赞同?'4'
朱正在书中没有说到自己当时对于《厚黑学》的看法,大概跟他的这个笔友的看法类似。不过这封信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1948年,《厚黑学》流传已经相当广泛了。所有评价中最差的大概是在庄周的《齐人物论》中,在那篇流传甚广的文章中,李宗吾是在庄周评论柏杨时提到的,作者说:
柏杨是个典型的哗众取宠者。正如《厚黑学》的作者李宗吾是个哗众取宠者。世间自有诲淫诲盗者。批判人性阴暗和文化弊端,若不能指明向上一路,那就等于为天性下贱者开堕落启蒙课。比如《厚黑学》一出,中国人恍然大悟,原来非脸厚心黑就不能恭喜发财,于是竞相厚黑。……'5'
所有这些评价,都没有落在思想独立的这个核心 ,庄周先生的评判更几乎接近于抡起来的大棒。
笔者在上一章把李宗吾的早期《厚黑学》视为中国本地土壤上生出的个人主义的先声,作此新论,并非标新立异,也非强作解人。其根据在于,只有按照这种理解,才能更好地理解李宗吾后来的思想发展轨迹,在李宗吾后来的著述中,个人主义、个性独立的思想已经是呼之欲出,十分明显。当然,我们不能拿后来的李宗吾来解释此时(发表厚黑学前后时期)的李宗吾。理解此时的李宗吾,最好还是从此时说起,最有力的证据,当然就是本书第六章中所论述的。还有一点就是李宗吾蕴育于满清末年而发表于民国十六年(1917年)的《我对圣人之怀疑》一文,李宗吾说,“因为有了这种(指《我对圣人之怀疑》,笔者注)思想,才会发明厚黑学”。'6'而关于“厚”“黑”两个字的理解,也可以看看李宗吾自己的说法:
民国元年,我在成都公论日报社内写《厚黑学》,有天绪初到我室中,见案上写有一段文字:“楚汉之际,有一人焉,厚而不黑,卒归于败者,韩信是也。……楚汉之际,有一人焉,黑而不厚,亦归于败者,范增是也。……”绪初把我的稿子读了一遍,转来把韩信这一段反复读之,默然不语,长叹一声而去。我心想道:“这就奇了,韩信厚有余而黑不足,范增黑有余而厚不足,我原是二者对举,他怎么独有契于韩信这一段?”我下细思之,才知绪初正是厚有余而黑不足的人。他是盛德夫子,叫他忍气,是做得来,叫他做狠心的事,他做不来。患寒病的人,吃着滚水很舒服;患热病的人,吃着冷水很舒服;绪初所缺乏者,正是一黑字,韩信一段,是他对症良药,故不知不觉,深有感触。'7'
第二部 厚黑教主的厚黑思想重新认识厚黑学(2)
还有一段:
在审计院时,绪初寝室与我相连,有一日下半天,听见绪初在室内拍桌大骂,声震屋瓦,我出室来看,见某君仓皇奔出,绪初追而骂之:“你这个狗东西!混帐……直追至大门而止(此君在绪初办旅省叙属中学时曾当教职员)。绪初转来,看见我,随入我室中坐下,气忿忿道:“某人,真正岂有此理!”我问何事,绪初道:“他初向我说:某人可当知事,请我向列五介绍。我唯唯否否应之。他说:‘事如成了,愿送先生四百银子。’我桌子上一巴掌道:‘胡说!这些话,都可拿来向我说吗?’他站起来就走,说道:‘算了,算了,不说算了。’我气他不过,追去骂他一顿。”我说:“你不替他说就是了,何必为此已甚。”绪初道:这宗人,你不伤他的脸,将来不知还要干些甚么事。我非对列五说不可,免得用着这种人出去害人。”此虽寻常小事,在厚黑学上却含有甚深的哲理。我批评绪初“厚有余而黑不足”,叫他忍气是做得来,叫他做狠心的事做不来,何以此事忍不得气?其对待某君,未免太狠,竟自侵入黑字范围,这是什么道理呢?我反复研究,就发见一条重要公例。公例是什么呢?厚黑二者,是一物体之两方面,凡黑到极点者,未有不能厚,厚到极点者,未有不能黑。举例言之:曹操之心至黑,而陈琳作檄,居然容他得过,则未尝不能厚;刘备之面至厚,刘璋推诚相待,忽然举兵灭之,则未尝不能黑。我们同辈中讲到厚字,既公推绪初为第一,所以他逃不出这个公例。'8'
从这两段可以看出,把厚黑理解为“隐忍”和“坚毅”,应该是不错的。可惜的是,李宗吾这一个人主义的思想脉络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承,倒是胡适,在1930年所写的《介绍我自己的思想》中,重新提到了“个人主义”:“把自己铸造成器,方才可以希望有益于社会。真实的为我,便是最有益的为人。”更著名的是下面这段:“现在有人对你们说:‘牺牲你们个人的自由,去求国家的自由!’我对你们说:‘争你们个人的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争你们自己的人格,便是为国家争人格!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来的!’”这样的话,算是为“个人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保存了一线生机。关于“个人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以及发展,李泽厚在《告别革命》中曾经有过一个专节的介绍,有兴趣的读者不妨自己找来看看,在此不多赘引。后世多有论及李宗吾的厚黑学者,无论褒贬,大多隔靴搔痒,不得门径。需要指出的是,所有以上所引的评论,都不是针对第七章中所引的文言版的《厚黑学》,而是后来李宗吾在《华西日报》发表白话版的《厚黑从论》,“厚黑学”成为一时之新名词之后,之所以把这些评论在这一章会结,是因为之后李宗吾后来的“厚黑思想”完全发端于此(指民国初年李宗吾发表的文言版《厚黑学》),而这些评论所针对的,又都是李宗吾的“厚黑思想”。
'1'林语堂:评李宗吾《厚黑学》转引自《李宗吾杂文经典全集》,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
'2' 柏杨:谈《厚黑学》 转引自李宗吾著 《厚黑大全》,北京,今日中国出版社,2003
'3' 曹聚仁:《曹聚仁文选》 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
'4' 朱正:《小书生大时代——朱正口述自传》,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5' 庄周:《齐人物论》,原载《书屋》2000年第9期
'6'李宗吾:《厚黑丛话》载成都《华西日报》民国二十四年十一月至十二月
'7''8'李宗吾:《厚黑丛话》载成都《华西日报》民国二十四年九月一日至九月三十日
第二部 厚黑教主的厚黑思想我对圣人之怀疑:现代疑古的先驱(1)
《我对圣人之怀疑》是李宗吾发表于民国十六年(1927年)的一篇文章,据李宗吾自己讲这篇文章写于《厚黑学》发表之后不久,但一直到民国十六年从未发表过。(注释1)
李宗吾在这篇文章中说:
世间顶怪的东西,要算圣人,三代以上,产生最多,层见叠出,同时可以产生许多圣人。三代以下,就绝了种,并莫产出一个。秦汉而后,想学圣人的,不知有几千百万人,结果莫得一个成为圣人,最高的,不过到了贤人地位就止了。请问圣人这个东西,究竟学得到学不到?如说学得到,秦汉而后,有那么多人学,至少也该再出一个圣人;如果学不到,我们何苦朝朝日日,读他的书,拼命去学?
三代上有圣人,三代下无圣人,这是古今最大怪事,我们通常所称的圣人,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我们把他分析一下,只有孔子一人是平民,其余的圣人,尽是开国之君,并且是后世学派的始祖,他的破绽,就现出来了。
原来周秦诸子,各人特创一种学说,自以为寻着真理了,自信如果见诸实行,立可救国救民,无奈人微言轻,无人信从。他们心想,人类通性,都是悚幕权势的,凡是有权势的人说的话,人人都能够听从。世间权势之大者,莫如人君,尤莫如开国之君,兼之那个时候的书,是竹简做的,能够得书读的很少,所以新创一种学说的人都说道,我这种主张,是见之书上,是某个开国之君遗传下来的。于是道家托于黄帝,墨家托于大禹,倡并耕的托于神农,著本草的也托于神农,著医书的,著兵书的,俱托于黄帝。此外百家杂技,与夫各种发明,无不托始于开国之君。孔子生当其间,当然也不能违背这个公例。他所托的更多,尧舜禹汤文武之外,更把鲁国开国的周公加入,所以他是集大成之人。周秦诸子,个个都是这个办法,拿些嘉言懿行,与古帝王加上去,古帝王坐享大名,无一个不成为后世学派之祖。
周秦诸子,各人把各人的学说发布出来,聚徒讲授,各人的门徒,都说我们的先生是个圣人。原来圣人二字,在古时并不算高贵,依《庄子•;天下篇》所说,圣人之上,还有天人、神人、至人等名称,圣人列在第四等;圣字的意思,不过是闻声知情,事无不通罢了,只要是聪明通达的人,都可呼之为圣人,犹之古时的朕字一般,人人都称得,后来把朕字、圣字收归御用,不许凡人冒称,朕字、圣字才高贵起来。周秦诸子的门徒,尊称自己的先生是圣人,也不为僭妄。孔子的门徒,说孔子是圣人,孟子的门徒说孟子是圣人,老庄扬墨诸人,当然也有人喊他为圣人。到了汉武帝的时候,表章六经,罢黜百家,从周秦诸子中,把孔子挑选出来,承认他一人是圣人,诸子的圣人名号,一齐削夺,孔子就成为御赐的圣人了。孔子既成为圣人,他所尊崇的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当然也成为圣人。所以中国的圣人,只有孔子一人是平民,其余的是开国之君。'1'
熟悉现代学术史的人,大概会在这里面读到另一位大史学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