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3-无处牵手-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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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云说:你打算去哪里,去干什么?
我说:去南方,那里有我的同学,他答应介绍我去一所偏远的山村学校当代课教师。现在我特别怀念过去的教师生涯。我想我只有在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中间,才能找回我破碎的灵魂。
黄秋云和洪波很久都没有说话。黄秋云不停地抹着眼睛。她说:艳玲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她。我说:你们是我在离开瑶城前告诉的第一个人,我请你们为我保守秘密到最后一刻。其他人我会以不同方式告诉他们的。
洪波望着我,然后点了一下头。洪波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不知道。也许永远。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里有没有泪水,但我看见洪波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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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还星光灿烂,今晨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将这秋天的早晨弄得挺萧瑟,这似乎是上天特意营造的一种离愁别绪。一个中年男人身穿一件深蓝色风衣,一手提着一只旅行包,一只手撑着一把精制的黑雨伞。他慢慢走出别墅,走进雨中。他走了几步,停下,慢慢转过身,朝别墅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中国式的离别场面,带有很浓的古典主义忧伤情怀。
大街上没有几个行人,显得特别安静。雨打梧桐沙沙响,让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的伞压得很低,他不想见到熟悉的人。其实别人就是看见他也发现不了他的秘密,他此刻的模样同一次普通的出差没什么两样。他在邮局门口停下来,打开旅行包,将两只封好的信封塞进了门口的邮筒,那里面装的是写给县委和地委的辞职报告。这一过程完成后,他心里感到了一阵轻松,然后登上了一辆开往浦城的班车,那里中午有一趟南下的火车。
窗外秋雨绵绵,四十个小时的旅途中,天一直在哭泣在流泪。他望着流泪的秋天,他睡不着也不想睡。他给每个与他有关的人都写了一封信,一共写了二十封。他给顾艳玲信中还附了一份签过字的离婚报告。既然他已出走,就应该还人家自由,让她明明白白地去寻找自己新的伴侣。他劝顾艳玲忘了他,忘掉从前,好好地去爱,好好地去生活。他还感谢她一个人操劳女儿,他会记着这一份情意。在离目的地不远的一个小站,他下车把这些信塞进了月台上的邮筒。他像是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浑身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这才感到肚子饿极了,他去餐车吃了一份鸡蛋炒饭,喝了一瓶啤酒,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他希望能作个好梦,可这个愿望没能实现。但他睡得挺香。
第三天早晨,雨过天晴。太阳像是洗过一样特别鲜艳。列车准时到达南海边上那座最富有幻想的新城。这里天空蓝得像是永远也没有烦恼。他闻到了大海的气息,那夹着淡淡的咸腥味的海风吹走了他旅途的疲劳。他的精神有些振奋。他有一种新生的感觉。他似乎感到过去正在同他告别……
第五部分第二十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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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其实是一个大大的未知数,它的变化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世上根本就没有能预见未来的天才,否则生活也就不会如此精彩了。几个月前我去深市参加由地区组织的招商会,意外地见到了陈永涛,他是看了报纸上的消息后特意到宾馆找到我的。我当时愣了半天始终不敢相认,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自称是大南海公司总经理的男人就是十五年前从省城下放到刘家湾的那个性格秉直因惹恼了刘万全而失去了上大学机会的陈永涛。1981年省城分手以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想不到十年后我们会在这个神话般的地方相见,更想不到这次相见会影响到我后来的一段生活。这世界真是太小了。陈永涛带我参观了他的大南海公司,然后自己开着车带着我兜风游览风景。我们一边欣赏着南国迷人的风光,一边回忆着过去在刘家湾宣传队的那段往事。陈永涛说他不知怎么现在非常怀念那段生活,尽管那段生活很苦很涩。我对他的话怎么也不能理解。那天陈永涛为我挥金如土,他说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到了花钱的乐趣。我们谈的几乎全是陈旧的话题。我们谈到了刘万全谈到了赵金保,谈到了方草和小凤。他十分关心我和方草后来的生活,当他听说我和方草结婚不久就离了娶了县委书记的女儿,这个被金钱包裹着的汉子表现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传统来,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失误!那天晚上我站在深圳河畔那座摩天大楼三十八层的窗前,俯视着这座现代化都市纷繁迷乱的灯光,浮想联翩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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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涛自己开车到车站接我,身边还有一位艳丽时髦的女孩子。我并没有看到陈永涛,而是先看到了那块高举着的牌子。牌子上面我名字前面还特意加上了“瑶县县委书记”几个字。我挤过人群向牌子挤去。这时陈永涛看到了我,高声喊着我的名字。
我说:陈永涛你搞什么名堂?我指指他手上的牌子。
陈永涛一笑:不是这块牌子你能找到我吗?
我说那就写个名字不就行了,干吗还要那串过时的毫无意义的定语呢?
陈永涛说:谁敢保证这些人中没有和你同名的?有一回我来接一个叫吴江的朋友,就像你说的只写了名字,结果一下子过来三个吴江。
我们哈哈大笑。
陈永涛给我和他的秘书介绍后,向他的那位叫梅雁的秘书大肆吹起我来:他是我朋友中最有才华的一位,二十多年前就创作剧本,还获了大奖。大学毕业后是官运亨通,早就是县委书记了。
我目瞪口呆,说陈永涛你瞎说什么,眼下我什么也不是了,是你手下的一名打工仔。
陈永涛说:老兄你以后可不许开这样的玩笑啊,我要你来是有重担让你挑的。我想遍了所有的同学,非你莫属。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我不懂生意,我是来教书的。
陈永涛笑道: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你还纯真依旧。
陈永涛没有自己开车,他把车子交给了梅雁,自己坐在后排陪我聊天。这个陈永涛,几天不见都有变化,同半年前比起来变化让人吃惊。他说他目前正有几笔大生意在谈,如果成功,他的大南海公司将成为这座城市房地产业的老大。他说他感到很累,需要一个有才华的贴心人来帮他分一份担子。他说这个人就是你。
我说:你别把我看得太高了,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会令你大失所望的。
谈笑间车子已驶入了一个花园般的住宅区,停在一幢高级公寓楼前。陈永涛和梅雁把我带到十二层一个单元房。我走进这套装饰豪华的单元房,像走进了一座迷宫。
我说:这是谁的房子?
梅雁说:你的呀。昨天刚买的。
我说:我一个人哪住得了这么大的一套房子,这不是资源浪费吗?
陈永涛说:安居才能乐业嘛,住房与一个人的事业有很大的关系。
我说:陈永涛你真的要把我捆在这里,不让我去教书吗?
陈永涛说:好了,别老想着你的书书书,做生意忌讳这个字。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下,中午我来接你去吃饭。我约了几个朋友给你接风。
我一个人参观着这套豪华住宅,脑子里的那栋小别墅顿时成了灰姑娘。可我不想把自己关在这样的地方,它不是我的理想之地,我的理想之地是一所僻静的山村小学校。
陈永涛的大南海公司是深市一家颇具实力的实业公司,业务涉及房地产商贸餐饮宾馆服务等领域,现有五个子公司,生意非常红火。公司总部在一幢二十八层大厦的顶三层。陈永涛诙谐地说,他之所以选择大厦顶部,是取高瞻远瞩步步登高之意。在这样的地方办公,每时每刻都有种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的感觉,就连拉屎都拉在了别人的头上。所以大南海才不断进步。
陈永涛的幽默把我逗笑了,但他的狂妄又让我有些不舒服。
头一个星期,陈永涛每天都陪着我,不谈一句工作,自己开着车带我到处兜风,参观名胜,见一些他的老朋友和合作伙伴,顿顿吃高档宴席。我说陈永涛,你是在腐败我吗?他哈哈大笑:你应该换换脑子。你在官场混久了,脑子僵化了,怎么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呢?
一个星期后,陈永涛突然宣布我为大南海公司副总经理,并给我配备了一个女秘书。我对此十分茫然。我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让我去山里教书的吗?陈永涛说:你的脑子真叫共产党赤化了,现在有谁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去农村教书?我敢保证全中国找不到第二个。陈永涛似乎感觉到了事先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有些不妥,说:你先干着吧,如果以后真的不愿干再去农村教书也不迟。我无奈,只好同意暂时干着,但女秘书我坚决不要。陈永涛一笑:好吧,你真是个好党员。想要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生活真有趣,一个星期前我还是一个经济不发达县的县委副书记。一个星期后我摇身一变竟成了中国经济最发达城市一家业绩不错的公司副总裁。这几天我在街上看到最多的一句广告词是:二十世纪是创造神话的世纪。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个神话,因此这里每天都有神话诞生。
第五部分第二十五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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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父亲常对我说,做人,诚实为本,任何时候都不能心存奸贪欺诈。父亲说:诚实会为你带来财富。父亲读过几个月的私塾,懂得一点孔孟和儒家思想,他一生都是按此思想生活和待人的,虽然没有得到什么财富,却为他赢得了极好的口碑。父亲的这种教育对我们姊妹几个影响很大,小时候我们从不敢做有违背诚实的事情。三十年后我猛然发现,父亲为我积攒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尽管我对副总这个头衔没有丝毫兴趣,但总不能白吃人家的饭啊,只好天天都陪着陈永涛出入豪华酒店宾馆,驰骋奋战商场,交朋友谈生意签合同唱卡拉OK。陈永涛每逢一个新朋友和客户,首先都要把我隆重介绍一番:这是我的副总,县委书记,刚刚加盟大南海。我说我不是商人,不懂得经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感受一下市场经济的大潮,多交些朋友,最终我还得离开商场。陈永涛便接过我的话说:他的理想不在钱上,他是来充电的,要不了几年他也许就是地委书记或省委书记,到时候对我们各位的生意会有所帮助的。陈永涛这么一说大伙对我便格外尊重起来。
到了谈生意的时候我很少讲话,我觉得他们谈生意像是演戏,我一点不入套。这些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绅士在一起谈的只有一个“钱”字,做的仍然只有一个“钱”字,把这座神话般的城市神话般的生活简化到了最简单的程度。让我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从来不讲诚实的人却特别崇拜诚实。大南海好几笔生意最后一刻是我的诚实感动了对方才签合同的。他们对我说:我们宁肯相信你这个不懂生意的县委书记而不相信大南海公司的千万资产。他们说这座城市人人都不讲诚实,却又人人都崇拜诚实。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陈永涛竭力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