煨刀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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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模糊的伤口,异常地怵目惊心。和她先前检视的时候比起来,伤口肿胀了许多,而且已有发脓的迹象。
这样下去,男子迟早会并发血毒……轻则臂废,重则殒命。
不!她绝不能再让这伤口恶化下去!她记得以前阿莫帮她包扎指头上的刀伤时,曾叮咛教导过她,任何伤口最怕的就是不干不净的脏束西黏在上头。治疗的初步是替他将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得割除发脓的烂肉。
紧张地吞咽下一 口唾沫,握着刀的小手不住地颤抖着。无月不知道自己能否办得到,她还是头一 次要在活生生的人体上动刀……
“……很……糟吧……”
听到那细如蚊纳的声音,无月猛然抬眼望向他。“你、你醒了?”
男子一 双黑眼焦点涣散地对着洞顶,断断续续地说:“……做吧……我有力气……就会自己……现在靠……妳来……拜托……”
“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不安与无助、恐惧又心慌,这种“毫无把握”的情绪让她犹豫着。
“……死……马……当活……”他疲惫地闭上眼,没力气往下说了。
“不许说什么死与活的!”
无月激动地扣住他的衣襟说:“听到没?我一定会让你平安无事,你一定会恢——复的!不管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让你活下来的!”
是的。
重新握紧小刀,无月在心中和自己打好商量,要昏过去、要恐惧、要哭泣都可以等到结束之后再说。现在她只需要专心一志地替他处理伤口,仔仔细细地把这些坏死的部分除去就好。
当无月听到洞口传来鸟儿啾啾的叫声时,她揉着眼睛醒来。自己何时打起盹儿来的,她根本不记得了。
依稀中,她记得的是昨夜费尽千辛万苦,替失去知觉的男人处理完伤口后也不敢入睡,就坐在他身边,以防万一他需要自己帮忙。然后,盯着他起伏的胸口,数着他呼吸的次数……数着、数着,眼皮也渐渐地控制不住,直往下掉……
糟糕,自己睡多久了?
无月睡意全消地睁开大眼,连忙扑到男子身边。紧闭的眼眸看不出来他好转或恶化,脸色也依旧白中透青。她胆怯地伸出手,祈祷着……呼,还好,他还有呼吸!
“……水……给我……水……”
“水?你想喝水吗?好,你等等,我马上汲水过来!”
高兴地跳起来,无月随手拿起一片树叶,飞奔到小水池处,尽可能地装多点水回到男子的身边,结果问题来了——不移开男子脸上的蒙布,她怎么喂他水喝呢?
“那个……喂……”想一想,连他唤什么名、叫什么姓都不知道。“我……要移开你脸上的黑布喔……你听到了没?”
“……水……”男子痛苦地蹙紧眉头,喃喃地讨水喝。
当他是答应了吧!无月腾出一手,拉下男子的蒙面布,一张比她想象中来得年轻、端正的容貌映入眼中。她还以为男子的玩世不恭或轻浮的态度,是因为年长自己许多,见识过大风大浪,不把她这种小丫头放在眼中的关系。
可是……鉴赏他白细的面皮与英挺的五官,男子看来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呢!
好厉害,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却能轻易地应付昨晚那样混乱的场面,好象司空见惯一样。他,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出身背景,能训练出他这样高超的手腕?——
“水……”干裂的唇嘶哑地吐出同一个字。
无月连忙挥去漂浮在脑中的杂絮,把树叶递到他的唇边。“来,水在这边,你把嘴巴张开。”
将叶子的两侧卷起,无月企图把水一点点一点点地灌进他微启的双唇内,可是失去吞咽能力的男人,毫无配合她努力的意愿,不管她灌入多少水,又从唇角溢流了出来。
只剩最后一条路可走了。虽是下下之策,但没有其它更快速、更切实的法子了。
再次汲水回到男子身边,这回无月先把水灌入自己的口中,然后……困窘地把自己的唇覆上他的。男子无意识地蠕动舌头,咕噜、咕噜、咕噜,清晰可闻的吞咽声,他顺利地把水喝下。
这让无月放下一颗志忑的心,要是连这法子也没作用,她可要束手无策了。
对不起,阿莫,你能谅解吧?这是权宜之计。
晃过心头的身影,令无月咬着唇,忏悔地垂下眸子。把应允给阿莫的唇许给了这陌生人,阿莫是否会无法谅解呢?阿莫死后,她在他坟前发过誓的,这辈子不会再为谁动心、动情,她将、水远会是他的人……可如今,阿莫才走了两年,自己便破戒了。
不,这不是什么男女之情的吻,这只是为了救人而不得不做的道义之举。她只怀着报答恩情的心思,绝不是对这陌生人动了情。
微瞥一眼躺在那儿伤重的他,无P厂再次摇了摇头,揪着心口,她闭上双眼,竭力去回想阿莫的容颜、阿莫的笑语、阿莫的点点滴滴。
不要远离我,阿莫,你要永远留在我心上啊……
自从两年前的那一 日,她的心就破了个好大、好大的洞,淌着血、噙着泪,她知道这个洞是注定要伴随她一辈子了。
好软、好舒服的东西,冰冰凉凉地掠过他晕热的意识。
有多少年没经历这种虚弱的感受了?手脚不听使唤,脑袋好似一团泥浆,对外界的意识模模糊糊的,人飘荡在半空中载浮载沉。要是能这么样一直往上飘、往上——飞去,是不是会轻松点呢?
岑瀚海有种预感,自己怕是没那种一帽气,往极乐世界直奔而去了。
为什么呢?明明自己是无牵无挂的,却偏偏像是在脚踝上套了无形的锁炼,有股力量不让他走,有股执念把他牢牢地钉在这满是寂寥、冲突、痛苦与怨愤堆积的地上。
真想……
斩断一切,解放。
就在他脑中窜过这念头时,掠过他鼻端的一缕清香,打破那抹迷思,电光石火间,他迷蒙的脑苏醒了过来。几乎是同时的,再糟糕不过的恶痛缠住他,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特别是手肘处那宛如要炸裂开来的痛楚,让他呻吟了出来。
“……怎么了?会疼是吗?我再帮你换块冷巾。”
软哝耳语温柔得差点令他以为自己上了西天。挣扎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晃入视 野中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在哪儿看过的……小小的鹅蛋脸,细长柳眉与一双翦翦黑瞳……
“你醒了?太好了,我好怕你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昏睡下去呢!”
可人儿一开口,回忆也蜂拥上来,瀚海总算想起一切经过,动着笨拙的舌,哑声问道:“我睡很久了吗?”
“整整两天两夜。”
女子的答案让瀚海吃惊不已,他睡了两天,而她也在一旁照顾他两天吗?还真是位……非常顽固的姑娘。在这世态炎凉的年代中,哪怕她把他丢在这山洞中,自己下山去,也不会有谁责备她的行为。
毕竟,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
谁也不会去期待,陌生人会遵守着有恩必报的情义,或害怕背负上见死不救的罪名,而牺牲自己逃亡的机会,留在一名是死、是活都很难讲的伤者身边,彻夜地看护着。
该说她傻吗?这份傻气的确让人感动。
“雾散了。”她说。“一等你有力气起身,我们便可以下山了。”
瀚海摇摇头。“不……是……我们。”
“咦?
艰辛地举起一手,指向洞口,瀚海道:“妳下山吧……我一个人……不要紧的……多谢妳这几日……的……”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劈头被她这么一骂,瀚海有一刻忘了自己身体的疼痛,愣愣地看着她。双颊红胀着愤怒的霞光,大大的眼瞳中有着泪光在打滚,她抖颤着唇,像煞一只被人踩中尾巴的野山猫。
“我怎么可能现在丢下你,一个人下山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送了命?你以为我这两天守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要看你恢复力气,能自己下山啊!如果我会拋下你一个人走,我早就走了!”
也不必气成这样吧?瀚海忆起她是个表里不一的小辣椒。外表不算是国色天香 ,但也小鸟依人、娇俏动人,可是骨子里……却好比是个不折不扣,会走路的火药库。
“……不……我是……担心自己给妳添太多麻烦……咳咳!”
她拿起放在一旁、挖空树果果实所做成的临时杯子,递到他面前说:“你跟我客气什么!认真地追究起来,是你代我受这伤,我怎会嫌你麻烦?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了。你如果再说‘麻烦’两字,那我岂不只有回去再烧一次柴,重跳回那火堆中才能一笔勾消这恩债!”
瀚海很想笑,也努力地想笑,可惜实在没力气,顶多只是抽搐着唇角说:“妳……是个怪……丫头。”
“我不姓怪,也不是丫头。我有名有姓,和你年纪也没差多少,请别随便给我换名换姓。”她略皱着眉头的模样,不知是有意或无心,颇有娇嗔味。
靠着她手捧的杯子,喝口水润润干燥的喉咙后,他畅了气。“那……请问姑娘芳名?”
“韩,无月。”
“无月?妳的爹爹很喜欢烈日,所以不要月亮吗?”抬起手,示意她借个力气,瀚海终于能起身问道。
“才没那么诗情画意呢!我阿爹说娘亲生我的那日,天上没有月光,是一 片乌云,所以叫无月。”她皱皱眉。“你可以坐得住吗?”
无力地点了点头,坦白说,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快散了,可是继续躺着让他感觉更虚弱。既然她打定主意要奉陪他到下山,他也只能尽速恢复体力,以防那些追兵还不死心。
“那么,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采了些果子,剥给你吃好不好?”
虽然没什么食欲,不过看她满是“期待”的星光大眼,瀚海拒绝不了地说:“麻烦妳了。”
“不麻烦、不麻烦。”她挑了颗看来既大又多汁的树果,以刀子剔去蒂头。
见她以熟练的动作料理果子之际,瀚海一 面好奇地观望着左右。多亏她能找到这天然洞|穴,仿佛是老天爷精心打造的藏身好地点,隐蔽性佳、又够温暖。接着,他的眼落在一旁的黑布上,提醒了他,自己脸上少了点什么。
“啊,你不会介意吧?我把你脸上的蒙布揭下,因为你说要喝水……”
他介意。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看都看见了,也不可能消灭她记忆中自己的长相。反正,瀚海心想,只要下山之后,自己和这位韩姑娘不再相见,迟早她都会忘记他,一 切也就解决了。
“喀,把嘴张开。”她以小刀削下一小块果肉,递到他唇边。
酸酸的滋味在口中扩散开来,刺激了他原先打了三个结的胃口,身子饥渴地发出缺粮的笛音。所以他不只吃了一片,当他发现时,三颗果子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妳呢?该不会都没有吃到?”
“这就不用你操心,我随时可以去外头再采些果子回来。”一耸肩,她舔着指头上的果汁说。“不要忘记你现在是病人,只要好好地养病,其余的我会自己想办法。”
瀚海苦笑了下。“那我就厚着脸皮接受妳的接济了。”
“喂,你——”嘟喽两句“没名没姓真不方便”后,她非常严肃地绷着小脸说:“你是我的恩公,请记住,不管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我分内应该做的,不要再跟我客气,也别再让我听到什么‘麻烦’、‘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