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3期-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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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急着要交个款子啥的……雾冬截住她的话说,要买也不是现在。雾冬说这话时看了我一眼,眼神一闪即过,却让我看到了他心底的那份难堪和怅然。秋秋说,买猪仔你也要看个黄道吉日啊?雾冬说,得等我们有了娃,等你怀上了我的娃。秋秋捂着嘴左右找人,这个说法太好笑,她想找个人分享。她家的火炉上除了她和雾冬,就只有我。于是她就看着我笑起来,意思明摆着要我跟她分享这份快乐。她一边笑着一边说,没见过这种人吧?我不好回答她,雾冬说的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事实,我们三兄弟共娶了秋秋,今后,秋秋先怀上了谁的娃,就先跟谁过一年半的安定日子,只有有了安定日子,才有条件养猪。所以,雾冬前面的那些话,在我和雾冬看来没有一点好笑的地方。如果要笑,那也只能是苦笑,像她这么愉悦是不可能的。我当然笑不出来。我甚至因为雾冬正在黄下去的脸膛而变得心里发酸发痛。可是秋秋不知道这个事实,她以为雾冬古怪,古怪得好笑。
秋秋在我这里扫了兴,干脆自己给自己找台阶,打了一下雾冬,讪讪地说,没听说过你这种人。看秋秋那样子,雾冬脸上扭曲着一些复杂的表情。他说,我们睡去吧。秋秋说,早着啦,谁这会儿就睡了?雾冬说,你不是想喂猪仔吗?秋秋大概觉得雾冬古怪得有些过分了,让她有些害怕了,她黄了脸,说,你脑子有问题啊,这下睡觉跟喂猪仔有啥关系啊?雾冬忙故意扯出一脸的笑,说,我们有了娃,就可以喂猪仔了啊。秋秋白了一眼旁边的我,拿一张黑脸去冲着雾冬。雾冬笑得脸皮发僵,贴的面具一样,但还是笑着,说,跟你说着玩呢,我是怕你累着了,你真要买猪仔,等下个月去买一只来就是。秋秋这才缓过脸色来,嗔声嗔气地说,以后说话可别颠三倒四的了。雾冬满口答应,然后就拉秋秋进睡房。
第六章
17
一大清早起来,秋秋就惊叫,哎呀,我们住到天上来了!原来是雾突然掉了脚底下了。头顶是蓝蓝的天空,脚底是如雪毯如云被一样的雾,秋秋还从来见过这样的景致。雾冬说,你今早上把饭做好一点,烧上一锅香喷喷的油茶,我们请王母姑姑来吃饭啦。秋秋格格格笑出一串儿,说,是哪个王母姑姑啊?天老爷可娶了四个女人呀。雾冬说,哪个最管事儿就请哪个,等我去打听打听。秋秋就又笑出一串泉水叮咚来。
我妈在那边喊,秋秋,你帮着妈煮一下猪食,我下会儿地,我们的饭我自个儿回来做。秋秋这边欢欢的说,妈,你去吧,我马上过来。
爸又喊,雾冬,跟我们下地。
雾冬嘴里咕哝了一声,又跟秋秋说,你看着,我们腾着云去下地。
说着话雾冬已经赶着往爸妈的屁股后面撵去了,留下秋秋一个人呆呆地看着脚下厚厚的一层雾。
雾,像厚厚的雪,又像轻盈的棉,更像是驾仙的云。雾平平展展铺在脚下,秋秋一走,它就轻轻浪动,秋秋天真得像个娃娃一样冲我喊,蓝桐,出来看驾云啊。
又喊,哎呀,太阳变红了!这雾怎么这么多颜色啊!蓝桐你快出来看啦!
我没有立刻出来,但我能想像得出秋秋看到的情景。算算时间,我们傩赐的春天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始了。每年,春天开始的时候,傩赐就会出现一种奇幻的雾境。白太阳变成了红太阳,阳光照下来,能把雾变成一层紫色,一层蓝色,一层金黄色,很美很美。
这样别异的景致,秋秋一定要找一个人同她分享。她要来拉我去看。她很着急,说要是雾冬在就好,雾冬可以把你抱出去看。我的肚子动起来还很痛,而且这样情景我们也见得多,但看她是真高兴真激动,我不想扫她的兴。我让她扶我起来,跟她一起去看。
跟着秋秋来到清明的天空下,我顿时感觉到一种从心到脑的快畅。暖融融的粉色阳光洒下来,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馨香。似乎,还因为这样的天空下站着秋秋,阳光比往日更温暖了,空气也比往日更清新了,脚下,那一层一层奇幻的美景也更美丽了。这个时候的秋秋,在我的心里注入了一种以前不曾有过的感动。
秋秋扶着我,我和她是零距离接触。我比秋秋高出半个头,我的手臂挽着她的手臂,手就恰好贴着她的乳房。我感觉到一种绵软和温热,从我的手臂流进去,流遍全身,让我整个人从头到脚地温暖。在这种温暖中,我感觉自己是一片正在融化的雪花。我看到自己渐渐化掉花瓣,最后化成一个水珠。这个水珠最后成了我的眼泪,挂在我的眼角,被秋秋捕捉到了。
秋秋说,蓝桐你怎么哭了?
我说,我化了。
秋秋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对我的神神叨叨见怪不怪。她说,你以前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雾吗?
我说,见过,每年都能见到这样的雾。
秋秋说,往年不是这样的吗?
我说,我想晒晒太阳,秋秋你替我把椅子拿出来好吗?
秋秋真替我从屋里搬来一张竹躺椅,让我躺在暖暖的太阳底下。我说,秋秋你这会儿别走开,我给你讲讲这雾和桐花节吧。秋秋就真端了个小板凳坐到我旁边,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支楞着耳朵听我往下讲。
我说,这雾哪一天变成五颜六色,就说明春天已经走进我们傩赐来了。不到两天后,我们傩赐满山遍野就会开满桐花。
我说,山外的春天是从杏花桃花李花开始的,油菜花开在中间,接着才是桐花。桐花开过就是夏天了。我们傩赐的春天减去了前面那些程序,干脆那些树在这儿就不开花了,直接从桐花开始进入春天。桐花开齐了的时候,是我们傩赐最美丽的时候。
我说,那几天里,傩赐的天空亮得没法儿说,空气香得也没法儿说。
我说,傩赐人把一年中的四月十二和十三叫做桐花节,完全是傩赐人才过的节日。因为傩赐的历史上有一个“桐花姑姑”。据说在很久远的一天晚上,一个不叫傩赐的村庄,突然遭遇了一场大火。随着大火而来的还有一群手持刀枪的人,他们借大火的掩护疯狂地杀人。整个庄上的男女老少,弱的没能逃出火的魔爪,被火烧死了,从火中逃出来的,又被入侵者的刀枪刺穿了胸膛。这场大火过后,村庄没有了,逃出来的只有四个人。这四个人中有三个男人,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残,另外一个就是十八岁的姑娘桐花。他们四个人在通往深山的一条打柴路上相遇,然后结伴逃进深山,在后来被他们起名叫傩赐的这个地方住了下来。
据说逃难前的那个白天,桐花在地里清捡采收时落在地里的黄豆角。桐花把捡来的黄豆角剥了,把黄豆放在一个小布口袋里。桐花回家的时候,斜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布口袋已经装得满满的了。回家的路上她跟结伴的姐妹一起去了别人家,大火起来时她正挎上小布包准备回家,逃难时这个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黄豆口袋就被她带出来了。这一包黄豆不多,但桐花分一部分捣烂,用山泉水调成豆浆分给三个男人喝下,以助调理伤势。另一部分她种到地里,成了他们后来赖以生存的粮食。
为了重新拯救他们的村庄,桐花自觉地跟了这三个男人,做了他们的妻子,为这三个男人生下了很多儿女,从此繁衍了后来的傩赐庄。据说这三个男人和桐花住下来以后,这深山沟里突然就长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油桐树,油桐树长出果来供他们榨油点灯。后来又被他们带出山外换取盐和布匹。
后来,桐花就被傩赐人称作“桐花姑姑”,被傩赐人当成神娘,每一年定在四月十二这天,桐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傩赐人都要集体焚香唱戏撒黄豆来祭奠她。
我没有说,从此,傩赐人就延习了一个两三个男人共同娶一个女人的风俗。
我跳过这一说,去说节日。
我说,十二那天,全傩赐的人都穿上自己的盛装,聚集到滩上去。那滩,是傩赐春天和夏天发山洪冲出来的,在还没发山洪之前,它没有烂泥,润润的铺着一层浅草。这浅草有年前死去的干草,有几天前才悄悄冒出来的新草。傩赐人就坐在上面,男人坐一堆,女人坐一堆,祭奠“桐花姑姑”的仪式完了以后,就唱一天的情歌。不管老少都唱,唱完一首,女人就把事先炒好的黄豆儿往男人堆里撒,男人就跟一群鸡一样激动着满地找炒黄豆吃。十三那天,还是全庄人都聚集在那里,女人围成一圈儿,看男人们打竹鸡蛋比赛。有时候,也会唱上一台傩戏,或者玩上一回高脚狮子。
秋秋就掐着手指算日子,今天是四月初八,还有四天了。她说。
秋秋被这个就要临近的桐花节激动着,嘴里哼出的歌就更动听了。忘了告诉你们,秋秋有个习惯,只要心情不是很糟,在做家务的时候就会一边做一边哼歌。哼着哼着的她会不经意地大声唱起来。秋秋唱的歌都是从山外传过来的流行歌子,秋秋的嗓音又泉水叮咚那般清脆,所以我们一家人都爱听她哼歌。如果我爸我妈从地里回来正碰上秋秋哼歌子,爸和妈会有意识的把动静弄得小一些。
我说,我教你唱我们的山歌子吧。她马上就起来了极大的兴趣,欢欢儿的说你等我去架一把柴在猪灶里来啊。说着就颠颠儿的去了。我看着秋秋的背影,心痛地想,要是秋秋的腿没有残疾,那她跑起来该是多好看啊。
我正想,我该教她唱哪一首山歌子呢,秋秋在那边喊我。蓝桐,黑狗拉我,是啥意思啊?喊着,就看她往我这边走来,而岩影的黑狗撵着她,不住地拿嘴咬着她的裤腿往外拖。秋秋说,你看它是啥意思啊?秋秋的脸上有很多疑惑,也有预感到不祥的恐惧。她说,是不是岩影有事?
我也感觉到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正在降临,我说,你快去看看吧秋秋。秋秋说,我害怕。我知道秋秋害怕管高山,还害怕遇到她心里那个不敢说出来的预测。我说这个时候高山叔在地里,一定是岩影大哥找你有事。我又分析说,肯定不是什么吓人的事,因为黑狗肯定是岩影叫它来的,还专门叫它来找你。
秋秋说,还是等雾冬回来了后再去看吧。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但是黑狗一个劲儿咬着秋秋的裤管儿拖,秋秋冲黑狗发火,黑狗也不管,白着一双眼,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秋秋的脸色开始发青,她哀求黑狗,放了我吧,我去地里叫雾冬,让雾冬跟你去。黑狗放开了嘴,却呜呜呜跑来咬我的裤子。我们还从来没看到黑狗做过类似的事情,它让我和秋秋都有些害怕了。我和秋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任黑狗在我们之间跑来跑去咬着我们的裤子。后来,我突然决定跟秋秋走一趟岩影家。秋秋说你走不动啊。可我却发现我的肚子那儿不存在痛感了。我奇怪地摸摸伤口那儿,摸到一种麻木的感觉。我说,不痛了,我能走了。秋秋也很奇怪,但我们都没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岩影正生着病,会不会是岩影要死了,临死前想见见秋秋呢?这是我的想法。
我们心惊胆颤的被黑狗领到岩影的屋里,岩影果真就是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快要死了。岩影听到我们唤他,把下身指给我们看。秋秋不敢看,偏过头,却又忍不住偷偷往那里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