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3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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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蝴蝶。平时,我满脑子飘着的都是些如云一样的雾,如雾一样的云。有时候,我长久地盯视着天空中那一轮白太阳,希望透过它看到自己的思想,头脑里就飞出一些苍白的蝴蝶,一些把我的心思带到远方的蝴蝶。
所以我只能回答自己,我想离开这里。
我不喜欢这种婚姻方式,却不能代表我不喜欢看秋秋。虽然我的眼睛已经因为心情的原因不再那么容易点燃了,但我还是无法拒绝秋秋对我的吸引。
秋秋太招眼,一庄子的眼睛都压在她头上,她的眼睛只好看着自己的脚。我希望看到她的脸,我希望她的眼睛能迎接我的眼睛。我把视线固执地放置于秋秋的头顶,我决定一直等到她抬起头来。
秋秋真的抬头了,因为一个嫂子走过来,把她拉进了屋子里,让她坐在一条板凳上等着拜堂。秋秋抬头只那么一瞬,后来让我看到的只是一个低头走路的背影。秋秋还是去跟别人拜堂。我胸口处似乎晕了一下,但随后我又笑起自己来。她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对自己说。
秋秋被安排在门口的一条板凳上坐下来,她仍然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但这次她是侧面冲着我这边,虽垂着头,我也能看到她半个娇好的脸蛋儿。不知怎么的,仅这一点,居然让我产生了一份满足。
一群脏猴儿似的孩子,围在秋秋旁边,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眼神儿发磁。
四仔妈的声音在一边响起来,四仔,让新嫂子摸摸你那缺牙,要不长不起来的呀。四仔听了回头瞪一眼他妈,旁边的孩子就嘿嘿笑起来。秋秋飞起眼神儿看了一眼面前的几个孩子,又忙把头深深埋下。
四仔的妈过来了,拉了四仔,说,他新婶子,你给他摸摸,他摔掉了一颗牙,你摸了这牙还能长哩。秋秋不敢看这个女人,也不敢不摸,在四仔张开嘴以后,她把手抖抖索索伸进了四仔的嘴。她的手指刚摸到四仔的缺牙,四仔的牙巴就合上了,像铁钳一样,秋秋痛得一声尖叫。要不是秋秋赶紧把手抽了出来,她的手指可能就断在四仔的嘴里了。
秋秋流下了泪。
四仔挨着打,却不哭,眼睛看着秋秋流泪的样子,打一下,他尖叫一声,像个胶皮娃娃。
一串鞭炮响起,秋秋就被先前牵她进屋子那嫂子牵着,到了拥挤着很多人的堂屋。那里燃着一对艳丽的红烛,空气中飘着香火的味道。秋秋站在穿了一身新衣的雾冬身边,眼睛不敢打开,只从眼皮底下放一道眼神儿,弯到雾冬这边,看一眼,又连忙收回来了。我看着穿了一身新衣的雾冬,看着他满身幸福横流的样子,真想一把扯开他,自己站到秋秋身边去跟她拜堂。但也就是想想而已,并没有那么去做。我捂着发晕的胸口,对自己说,你去拜堂又能怎样?还不是改变不了与两个哥哥共享的现实。
听着司仪的命令,雾冬和秋秋在一片喧闹声一起磕了好几个头。然后,秋秋就被带进了新房。屋子是新的,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新的。一种强烈的新鲜感激动着秋秋,秋秋眼睛在屋子里乱飞。好大一堆孩子挤进了新房,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秋秋。秋秋从一个布包里抓出一把糖果瓜子,分到孩子们的小手心里,把他们打发到门外来,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新房里。
3
我们的房,一溜并排着三间,厚厚的黄色土墙,没窗,只在屋顶上盖几块透明瓦。这个时候,屋顶上的透明瓦跟一只只瞎眼一样,天已经黑了,它们也没法透出明亮来。厚厚的土墙把三只电灯泡发出的一团可怜的浑黄灯光圈在屋里,还让回绕在屋子里的酒菜味道坚韧地保持着温度。
中间是堂屋,堂屋两边是厢房。厢房前后一隔两断,后面的用竹篾编成墙隔两间睡房,前面用来做厨房。秋秋和雾冬的新房在左边的厢房后面,和我的睡房仅隔一篾墙。左边的厢房里没设厨房,我们家的厨房在右边的厢房里。虽然别处已经是风和日丽,但我们傩赐,天黑下来时,还得上火炉烤火。我们的火炉,也是土筑的,一个一米见方的土台,上面做一个大火口,堆上大煤块,冬天烧一堆大火,一家人围坐在火炉上,烧饭吃饭都在上面。
门外已经黑得如漆,庄上来吃酒的人都各自回家去了,岩影还坐在我家火炉上,坐在我的对面。他抽着一卷草烟,时不时看我一眼。他那样子很可怜,像一只有意见却不敢声张的老羊。这只老羊用他的眼神骂我占尽了便宜。他认为,我的睡房跟雾冬的睡房仅隔一堵篾墙,晚上我还可以打耳朵牙祭。我很想对他说,你来跟我一起住吧。或者说,要不,我去你家里住,你来我这房间里住吧。但是,我又没说。于是,岩影就还是那样带着一点点仇恨地看着我。看一阵,大概觉得我这副样子瞧着太没劲了,就起身走下火炉去了。岩影一走开,我就觉得自己再没有坐在火炉上的价值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很让我觉得无聊,但没有一个人关注着你就更无聊。热闹了一天,突然静下来的时候我发现这一天的热闹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很落寞,就特别希望像一条狗一样回到自己的窝里蜷起来。
我也跟着岩影往左边的厢房里走。岩影说,你跟着我做啥?我说,我去睡觉了。他鼻子里发出一种类似于擤鼻涕的声音,却没有鼻涕擤出来。他站在外屋那本该是垒火炉的地方,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我向他扯出一个干干的笑意,然后顾自进睡房了。
我以为,我充满了疲惫的思想和肉体会在这里得到安宁,我认认真真把自己伸展在床上,闭上眼睛,然而隔壁有一种动静让我陡然间变得炽热起来。
仿佛是一声短促的尖叫,又仿佛是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床,被子被搅进一场战乱时的响动,似乎,还有一种让人发晕的气味。
我感觉我的头在这些声音中渐渐的变大,变成了一个胀鼓鼓的篮球,有火焰从我的眼睛里伸出来,烧出一种滋啦啦的声响。火焰把我眼前的黑暗烧成一片蓝色,秋秋和雾冬就在这一片蓝色背景下开始他们的成人仪式。
仪式很热烈,仿佛充满了仇恨。
雾冬很粗暴,秋秋不断地发出短促的尖叫声。
秋秋说,你慌什么呀?慢点啊!
秋秋不知道,对雾冬来说,面前的这个猎物,是三个人的,他虽然是第一个得享用,但他如果不先抢着啃下两口,他就不甘心。
后来,雾冬也尖叫了一声,紧接着秋秋也尖叫了一声。
接下来,我的耳朵里就塞满了一个男人挥洒力气时的粗重的喘息声。一直,一直,好像要没有尽头地挥洒下去,喘息下去。我突然挺讨厌我们睡房间隔着的这一堵篾墙太单薄,它对于声音简直没有一点抵御能力。我扯过被子把自己蒙起来,想让声音变得弱一些,然而我没有成功。这种声音有着超常的穿透力,无孔不入。我决定还是回到火炉上去。我下床出了睡房,正好秋秋也从睡房里出来了。
秋秋开门看到岩影杵在面前,吓了一跳。转过头又看到我站在一边,忙埋下头顾自往外走,岩影却影子似的跟在她身后。秋秋回头,叫了一声大哥。岩影答应一声,说,黑哩。秋秋没理他,他还犹豫是不是要跟上去,听到雾冬在里面干咳了一声,才把脚停下了。他又把一双被渴望灼得发红的眼睛投向我,我说,我们去火炉上烤火吧。他怪怪地跟我扯了几下脸皮,说,我要回去了。
秋秋上完厕所回来,还看到岩影和我站在屋中央。忙埋着头进了睡房,哐地关上了门。门的响声把岩影吓了个激棱,但他还往门那边紧挪了两步,好像想去把什么抢到手一样。
秋秋在睡房里说,你们的岩影大哥是个疯子?
雾冬没有做声。
秋秋说,问你啦。
雾冬这才说,他不是疯子。
秋秋说,我去上厕所,看到他在门口杵着,还有你弟弟蓝桐,他们怕是刚才在外面偷听哩。
我和岩影互相看看,就听到门里一阵叽叽吧吧的声音。估计是雾冬弄出来的,很响,像是炫耀,又像是提醒。
我对岩影说,大哥,回去吧。
岩影再一次朝我怪怪的扯了几下脸皮,默默地走向屋外黑暗的深远处去了。
我拿了一本书,躲到火炉上去。吸着酸酸的煤烟味儿,我眼睛盯着书面,脑子里却翻飞着雾冬和秋秋纠缠的场景。而且,幻影中的声音似乎比先前那些真实的声音还要响亮,还要刺人耳鼓。于是,我开始像在学校上早自习一样,举着课本,大声读书。我希望我的声音能把耳边的那些疯狂的声音赶走。我把自己弄得很累,很想休息了,然后又去了睡房。
我刚走进睡房就再一次跌进了那些简单声音营造出的氛围里,我想像不出这是他们的第几次战斗了,只听秋秋在说,你这人是饿死鬼变的呀?一端碗就要撑死才算。雾冬一如既往地喘息着,一直到强大的睡眠吞没了他的声音。
4
刚瞌上眼睛天就亮了,那边又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天亮了就该起床做活儿了,这是庄户人家的习惯。习惯了,有多沉的瞌睡,到了这个时候都睡不着了,心里牵挂着这一天的第一份事。雾冬说话的声音像螺蛳虫一样绵软,又像风一样发着飘。他说,秋秋还睡会吧,还睡会儿精神就养回来了。秋秋说,你睡吧,我得起,我怕羞。雾冬说,怕啥羞呢,你是新媳妇啊。秋秋说,新媳妇就可以睡大头觉啊,可没这个规矩。又听到吧的一声,不知道是雾冬还是秋秋弄出来的。
秋秋起了床,就该去厦房里找活儿干了。庄户人家,女人早上的活儿都是在偏厦房里。
在家里,天刚睁眼她就起床,不等洗脸就得去煮猪食,煮好了猪食,再洗了脸梳了头做饭。这个时候,我爸和我妈正一边清理着做酒借来的锅碗瓢盆儿,一边唠叨着这一天要做的事情。爸说,昨儿我跟岩影说好今天来替雾冬垒火炉。妈说,急哩,歇两天吧,秋秋第一天过来,第二天你就要分出去呀?爸说,迟早都是要分的,赶着办了好做庄稼。妈说,这下还得清理碗啦盆儿的,得还人家去。爸说,这事儿跟那事碰到一块儿也不打架,我们还我们的家什,岩影垒他的火炉。
秋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深提了一口气才叫了声妈。不怪她,她已经好多年没叫过妈和爸了,更何况是突然要她管别人的爸妈叫爸妈呢。爸和妈都停了手里的活儿,用两秒钟的时间来看着秋秋。秋秋就又叫了一声爸。这一声叫过,就全活回来了,锅啊碗啊的响声又起来了,于是,秋秋也加入了这个活动。干着活儿,秋秋和这家人就完全融汇了。像雪花和水。一个时候,秋秋跟我笑了笑。我从她那笑里读出了两个内容,一她不讨厌我这个弟弟,二她感谢我昨天背了她。
雾冬起来时是一双兔子眼,秋秋悄悄笑他的眼睛。正笑,又来了一双兔子眼,是岩影的。岩影来垒火炉。秋秋第一眼就看到岩影的红眼睛,岩影身上这个亮点让秋秋的眼睛在岩影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样她就看到了岩影左边的空袖管儿,和左边那只只剩下一个眼儿的耳朵。秋秋有了一秒钟的惊讶,然后,她充满同情地叫了一声大哥。
按照爸妈的安排,雾冬该和我一起去还做酒借来的家什,但岩影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