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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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人想一起作环球旅行,一个是没有钱的,一路上要在桅杆前,在犁锄后,挣钱维持生活,另一个袋里带着旅行支票。这是很明白的,他们不可能长久地做伴或合作,因为这一合作中有一人根本不作什么。在他们旅行中第一个有趣的危机发生之时,他们就要分手。最主要的是我已经说过的,一个单独旅行的人要今天出发就出发;而结伴的却得等同行的准备就绪,他们出发之前可能要费很长的时日。
可是,这一切是很自私呵,我听到一些市民们这样说。我承认,直到现在,我很少从事慈善事业。我有一种责任感,使我牺牲了许多快乐,其中,慈善这一喜悦我也把它扔了。有人竭力穷智,要劝导我去援助市里的一些穷苦人家:如果我没有事做了,——而魔鬼是专找没有事的人的,——也许我要动手试做这一类的事,消遣消遣。然而,每当我想在这方面试一下,维持一些穷人的生活,使他们各方面都能跟我一样地舒服,把他们过天堂的生活作为一个义务,甚至已经提出了我的帮助,可是这些穷人却全体一致毫不踌躇地都愿意继续贫穷下去。我们市里的一些男女,正在多方设法,为他们的同胞谋取好处,我相信这至少可以使人不去做别的没有人性的事业。但慈善像其他的任何事业一样,必须有天赋的才能。〃做好事〃是一个人浮于事的职业。况且,我也尝试过。奇怪得很,这不合我的胃口,因此我对自己是满意的。也许我不应该有意谨慎小心地逃避社会要求于我的这种使宇宙不至于毁灭的〃做好事〃的特殊的职责,我却相信,在一个不知什么地方,确有着一种类乎慈善的事业,然而比起来不知坚定了多少的力量,在保持我们现在的这个宇宙呢。可是我不会阻拦一个人去发挥他的天才的;对于这种工作,我自己是不做的,而对于做着的人,他既全心全意地终身做着,我将说,即使全世界说这是〃做恶事〃,很可能有这种看法,你们还是要坚持下去。
我一点都不是说我例外,无疑,读者之中,许多人要同样地申辩的。在做什么事的时候,——我并不保证说邻居们会说它是好事的,——我可以毫不迟疑他说,我可是一个很出色的雇工呢;可是做什么事我才出色呢,这要让我的雇主来发现了。我做什么好,凡属于一般常识的所谓好,一定不在我的主要轨道上,而且大多是我自己都无意去做的。人们很实际他说,从你所站着的地方开始,就照原来的样子,不要主要以成为更有价值的人作为目标,而要以好心肠去做好事情。要是我也用这种调子说话,我就干脆这样说:去吧,去做好人。仿佛太阳在以它的火焰照耀了月亮或一颗六等星以后,会停下来,跑来跑去像好人罗宾似的,在每所村屋的窗外偷看,叫人发疯,叫肉变质,使黑暗的地方可以看得见东西,而不是继续不已地增强他的柔和的热和恩惠,直到它变得这般光辉灿烂,没有几人能够凝视它,而同时它绕着世界,行走在它自己的轨道上,做好事,或者说,像一个真正的哲学家已经发现了的,地球会绕着它运转而得到了它的好处。当法厄同要证明他的出身是神,恩惠世人,驾驶日轮,只不过一天,就越出轨道时,他在天堂下面的街上烧掉了几排房子,还把地球表面烧焦了,把每年的春天部烘干了,而且创造了一个撒哈拉大沙漠,最后朱庇特一个霹雳把他打到地上,太阳为悲悼他的丧命,有一年没有发光。
没有比善良走了味更坏的气味了。这像人的腐尸或神的腐尸臭味一样。如果我确实知道有人要到我家里来,存心要给我做好事,我就要逃命了,好像我要逃出非洲沙漠中的所谓西蒙风的狂风,它的沙粒塞满了你的嘴巴、耳朵、鼻子和眼睛,直到把你闷死为止,因为我就怕他做的好事做到了我身上,——他的毒素混入我的血液中。不行,——要是如此,我倒宁可忍受人家在我身上干的坏事,那倒来得自然些。如果我饥饿,而他喂饱了我,如果我寒冷,而他暖和了我,如果我掉在沟中,而他拉起了我,这个人不算好人。我可以找一条纽芬兰的狗给你看,这些它都做得到。慈善并不是那种爱同胞的广义的爱。霍华德固然从他本人那方面来说无疑是很卓越的,很了不起的,且已善有善报了;可是,比较他说来,如果霍华德们的慈善事业,慈善不到我们已经拥有最好的产业的人身上,那末,在我们最值得接受帮助的时候,一百个霍华德对于我们又有什么用处?我从没有听到过任何一个慈善大会曾诚诚恳恳提议过要向我,或向我这样的一些人,来行善做好事。
那些那稣会会士也给印第安人难倒了,印第安人在被绑住活活烧死的时候提出新奇的方式来虐待他们的施刑者。他们是超越了肉体的痛苦的,有时就不免证明他们更超越了传教士所能献奉的灵魂的慰藉;你应该奉行的规则是杀害他们时少噜苏一点,少在这些人的耳朵上絮聒,他们根本就不关心他们如何被害,他们用一种新奇的方式来爱他们的仇敌,几乎已经宽赦了他们所犯的一切罪行。
你一定要给穷人以他们最需要的帮助,虽然他们落在你的后面本是你的造孽。如果你施舍了钱给他们,你应该自己陪同他们花掉这笔钱,不要扔给他们就算了。我们有时候犯很奇怪的错误。往往是那个穷人,邋遢、褴楼又粗野,但并没有冻馁之忧,他并不怎么不幸,他往往还乐此不疲呢。你要是给了他钱,他也许就去买更多褴褛的衣服。我常常怜悯那些穷相十足的爱尔兰工人,在湖上挖冰,穿得这样褴褛,这样贫贱,而我穿的是干净的似乎是比较合时的衣服)却还冷得发抖呢,直到有一个严寒的冷天,一个掉进了冰里的人来到我的屋中取暖,我看他脱下了三条裤子和两双袜子才见到皮肤,虽然裤子袜子破敝不堪,这是真的,可是他拒绝了我将要献呈于他的额外衣服,因为他有着这许多的里面衣服。活该他落水的了。于是我开始可怜我自己,要是给我一件法兰绒衬衫,那就比给他一座旧衣铺子慈善得多。一千人在砍着罪恶的树枝,只有一个人砍伐了罪恶的根,说不定那个把时间和金钱在穷人身上花得最多的人,正是在用他那种生活方式引起最多的贫困与不幸,现在他却在徒然努力于挽救之道。正是道貌岸然的蓄奴主,拿出奴隶生产的利息的十分之一来,给其余的奴隶星期日的自由。有人为表示对穷人赐恩而叫他到厨房去工作。为什么他们自己不下厨房工作,这不是更慈悲了吗?你吹牛说,你的收入的十分之一捐给慈善事业了,也许你应该捐出十分之九,就此结束。那未,社会收回的只是十分之一的财富。这是由于占有者的慷慨呢,还是由于持正义者的疏忽呢?
慈善几乎可以说是人类能够赞许的唯一美德。不然,它是被捧上了天的;是因为我们自私,所以把它捧上了天的。一个粗壮的穷人,在日暖风和的一天,在康科德这里,对我赞扬一个市民,因为,他说,那人对像他这样的穷人很善良。人种中的善良的伯父伯母,反而比真正的灵魂上的父母更受颂扬。有一次我听一个宗教演讲家讲英国,他是一个有学问有才智的人,数说着英国的科学家,文艺家和政治家,莎士比亚,倍根,克伦威尔,密尔顿,牛顿和别个,跟着就说起英国的基督教英雄来了,好像他的职业一定要求他这样说似的,他把这些英雄提高到所有其他人物之上,称之为伟大人物中的尤伟大者。他们便是潘恩,霍华德,福莱夫人。人人都一定会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最后三人并不是最好的英国人,也许他们只能算作英国最好的慈善家。
我并不要从慈善应得的赞美中减去什么,我只要求公平,对一切有利于人类的生命与工作应一视同仁。我不以为一个人的正直和慈善是主要的价值,它们不过是他的枝枝叶叶。那种枝叶,褪去了叶绿素,做成了药茶给病人喝,就是它有了一些卑微的用处,多数是走四方的郎中用它们。我要的是人中的花朵和果实;让他的芬芳传送给我,让他的成熟的馨香在我们交接中熏陶我。他的良善不能是局部的、短暂的行为,而是常持的富足有余,他的施与于他无损,于他自己,也无所知。这是一种将万恶隐藏起来的慈善。慈善家经常记着他要用自己散发出来的那种颓唐悲戚的气氛,来绕住人类,美其名曰同情心。我们应该传播给人类的是我们的勇气而不是我们的失望,是我们的健康与舒泰,而不是我们的病容,可得小心别传染了疾病。从哪一个南方的平原上,升起了一片哀号声?在什么纬度上,住着我们应该去播送光明的异教徒?谁是那我们应该去挽救的纵欲无度的残暴的人?如果有人得病了,以致不能做他的事,如果他肠痛了,——这很值得同情——…他慈善家就要致力于改良——这个世界了。他是大千世界里的一个缩影,他发现,这是一个真正的发现,而且是他发现的,——世界在吃着青苹果;在他的眼中,地球本身便是一只庞大的青苹果,想起来这却很可怕,人类的孩子如果在苹果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去噬食它,那是很危险的;可是他那狂暴的慈善事业使他径直去找了爱斯基摩人、巴塔哥尼亚人,还拥抱了人口众多的印度和中国的村落;就这样由于他几年的慈善活动,有权有势者还利用了他来达到他们的目的,无疑他治好了自己的消化不良症,地球的一颊或双颊也染上了红晕,好像它开始成熟起来了,而生命也失去了它的粗野,再一次变得又新鲜又健康,更值得生活了。我从没有梦见过比我自己所犯的更大的罪过。我从来没有见过,将来也不会见到一个比我自己更坏的人了。
我相信,使一个改良家这么悲伤的,倒不是他对苦难同胞的同情,而是,他虽然是上帝的最神圣的子孙,他却心有内疚。让这一点被纠正过来,让春天向他跑来,让黎明在他的卧榻上升起,他就会一句抱歉话不说,抛弃他那些慷慨的同伴了。我不反对抽烟的原因是我自己从来不抽烟;抽烟的人自己会偿罪的;虽然有许多我自己尝过的事物,我也能够反对它们。如果你曾经上当做过慈善家,别让你的左手知道你的右手做了什么事,因为这本不值得知道的。救起淹在水里的人,系上你的鞋带。你还是去舒舒服服地从事一些自由的劳动吧。
我们的风度,因为和圣者交游,所以被败坏了。我们的赞美诗中响起了诅咒上帝的旋律,永远是在忍受他。可以说,便是先知和救主,也只能安慰人的恐惧而不能肯定人的希望。哪儿也没有对人生表示简单热烈的满意的记载,哪儿也找不到任何赞美上帝的使人难忘的记载。,一切健康、成就,使我高兴,尽管它遥远而不可及;一切疾病、失败使我悲伤,引起恶果,尽管它如何同情我,或我如何同情它。所以,如果我们要真的用印第安式的、植物的、磁力的或自然的方式来恢复人类,首先让我们简单而安宁,如同大自然一样,逐去我们眉头上垂挂的乌云,在我们的精髓中注入一点儿小小的生命。不做穷苦人的先知,努力做值得生活在世界上的一个人。
我在设拉子的希克·萨迪的《花园》中,读到〃他们询问一个智者说,在至尊之神种植的美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