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气 作者:蒋子龙-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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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拥挤着随声附和也跟着一块骂大街的人,也有得了便宜的人家则悄悄说小
洋马的坏话:“这个骚货,她看见谁给量房子的人塞钱了?”
立即又有人替小洋马坐劲:“她又没点你的名儿,你心虚什么?”
“谁说我心虚?”
小洋马转脸骂过来:“不心虚你接什么茬儿啊?你接茬儿就是行贿了,吃里扒
外的货!”
一场混战眼看就要发生,人群忽然又静了下来,起哄看热闹的人自动让开一条
道,是大哑巴王宝发下班回来了,手里还提着把瓦刀。他是个瓦工,每天上下班都
不会空着手,总要带着件瓦工的工具,或瓦刀,或抹子,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不看别人。只冲着杨美芬哼唧了两声,那意思是问她出了什么事?小洋马飞快地
向他打着手势,这个出了名的刀子嘴,舌头像羊尾巴一样一刻也不闲着的女人,此
时就如同一个地道的聋哑人,手势熟练而优美,邻居们都看迷了,大家都跟哑巴天
天打头碰面,谁也没有学会这两下子,不被人尊重的小洋马倒有过人之处。大哑巴
的眼睛慢慢地转向毛荣和马奎,脸色越来越自,腮帮子鼓起了棱子。显得诡异阴森。
不要说两个惹事的人,就是看热闹的人也感到惶惧,自动往后闪,哑巴一动起手来
没轻没重,别被他伤着自己。王宝发身躯高大,强健有力,动作却又异常轻捷,人
们还没有看清他是怎么一伸手,就死死地揪住了毛荣的脖领子,他不想动手的时候
爱哇喇哇喇乱叫,真要动手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地突然出击,人群哗啦一下子闪开,
马奎不敢上前帮忙,看到王宝发的左手里还拿着把瓦刀,不知他会不会劈下来。只
有毛荣吓得吱呀怪叫,声音都变调了:“你要干什么?”大哑巴根本听不见,一派
神勇,揪住毛荣就像拎一只小鸡,往胡同外面走,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纷纷躲
避。
今天该着毛荣这两个人倒霉,在同福庄没有人敢惹大哑巴,连地痞流氓和黑道
上的人物都让他三分,他不欺负人,也决不受气,由于他耳朵听不到声音,一下手
就是狠的,自己不怕死,打人也往死里打,打坏了人到警察那儿还都向着哑巴……
小洋马家底不好。人又长得水灵,且泼泼扯扯地什么都不在乎,想欺负她找她便宜
的男人太多了,自从跟大哑巴好上以后,再没有一个人还敢打她的主意,敢动她一
指头。此时杨美芬成了大哑巴的军师,一溜小跑地跟在旁边向他打着手势,嘱咐他
别打人,到头头那里去讲理才能解决问题。大哑巴还真就听她的,把毛荣一直拎到
动迁办公室,像扔一件东西一样把他拽到顾全德跟前。这时候他开始哇喇哇喇地怪
叫,把瓦刀摔到顾全德的桌子上,动手翻毛荣的口袋,毛荣拼命挣扎,嘴里也在大
喊大叫:“你干什么,你这浑蛋!”无奈他那点力气降不住大哑巴,身上的几个口
袋都被大哑巴翻过了,里面有现金,有装着钱的烟卷盒和其它小东西……被当场翻
出了这些东西,毛荣和马奎立即蔫了,屋里屋外看热闹的群众则起哄叫好,把顾全
德和曾家兄妹的谈话也给搅了。哑巴王宝发越发嚷嚷得欢了,小洋马杨美芬上前替
他一翻译,他立刻不叫了,静静地望着杨美芬。杨美芬对顾全德说:“哑巴说,区
长你都看到了吧,你们这个毛干部,还有那个张口闭口就代表政府的马奎马政府,
量房子的时候,谁往他们口袋里塞的钱多,就给谁家多量出一点面积,我和哑巴没
有给他们塞钱,8。5 平方米的房子给量成了7 平方米。”
毛荣也不依:“胡说,你诬赖好人,谁口袋里还没有点钱?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哑巴从马奎手里夺过皮尺摔到顾全德的面前,又喊叫了一通……杨美芬继续翻
译:“他叫你去量,如果是7 平方米他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
顾全德对周原说:“你把毛荣、马奎带走,叫他们把老账新账全亮出来,收了
多少贿赂都退出来,没有收受贿赂,拿出证据来……”然后对杨美芬说:“你告诉
哑巴,我会调查你们反映的问题,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一定会严肃处理,你们
的房子我会派人重新丈量。”
杨美芬向哑巴打手势……
梨城大学外宾楼的门前停着一辆大客车,参加国际建筑师年会的各国代表,走
出大楼,纷纷登车。夏尊秋站在楼前,手里拿着几张纸,看见匆匆赶来的简业修便
迎了上去,主动伸出手:“对不起,知道你新官上任一定很忙,还把你给请来真是
不好意思。”
简业修用力握着夏尊秋的手,眼睛定定地流露着不想掩饰的热切:“我正求之
不得,非常希望能见到您。”他们俩的关系忽然倒了个,原来恭谨卑怯的简业修变
得胆大富于进攻性了,身上传达出一种危险的信息……倒是夏尊秋低头躲开了他的
目光:“会议安排今天下午的日程,是让代表们参观梨城有代表性的建筑,我想来
想去请你来见见代表最合适,你在建委多年,现在又是危改办的主任,对梨城的各
种建筑以及平房区都了如指掌,在现场一边看一边给他们说要比在会场上对他们空
讲好得多,你说呢?”
简业修略感失望,他原以为是夏尊秋想见他才找了一个这样的借口,梨城大学
里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解说员吗?孰料她还真是出于公心……他嘴里仍然答应得非常
干脆:“没问题,您有个大致的路线吗?”“没有,昕你安排。”“您跟着一起去
吗?”“我请你来带队就为的给自己省出半天时间,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哪。”
简业修不忍:“操办一个会议太耗费精力了,有些杂事应该让手下的人去干。”
“我要处理的一些事自然是别人无法代替的,”夏尊秋很快就恢复了优雅和从
容,“还好,会务上的许多具体事我都不管,今天晚上闭幕,你也留下来吧。”
“今天?”简业修犹豫了,“等会儿再说……”
“不能再说,这都是一些当今世界上有点名号的建筑师,你接触他们一下,听
昕他们的一些观点,不无益处。”夏尊秋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简业修,“这是代表
名单……怎么样,出任平房改造办公室的主任高兴吗?”
“高兴?”简业修摇摇头,现出一脸苦相,“您怎么会认为我能高兴呢?”
这并不一定是简业修的心里话,但夏尊秋相信了。这就是女人,无论她多么的
聪明,总是喜欢相信自己信任的男人说的话:“但我为你高兴,你想自己办公司的
事还干吗?”
“干,这是我的条件。”简业修斩钉截铁,露出了夏尊秋喜欢的那一面,“不
答应我成立一个自己的公司,再大的官我也不当!”
夏尊秋笑了,有点意味深长。简业修见代表们都上车了,他跟导师点点头也向
大客车走去,夏尊秋又喊住了他:“业修,上车后跟代表们作一下自我介绍。”
简业修答应着登上大客车,这样的差事他干得多了,只不过陪同的对象不同罢
了。他没有带外国人看平房区,只有半天时间光是梨城精彩的地方就看不完,再加
上自己的讲解,他相信梨城留给这些国外建筑师的印象一定是历史久远,个性突出,
且非常美好——这就对了。他准时把客人带回梨城大学,夏尊秋要留他吃晚饭,他
答应过一会儿回来参加晚会就先走了。他太忙了,危改已经全面铺开,仅这一摊子
就够他受的,像救火一样到处奔命,同时还要筹办自己的公司,那是自己真正想干
的事,也不能不抓紧。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每天都不能睡足4 个小时,今天这一下
午浪费得太不值得了!要不是夏尊秋找他,他怎么会干这种事?他深知自己最大的
弱点就是拒绝不了女人……当他赶回办公室把非办不可的事处理完,借着去政府找
金克任又回家往肚子里扒拉了点东西,再回到梨大小礼堂的时候,晚会早就开始了,
他坐下来没有一会儿,就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世界各国的建筑师们,有的在交谈,有的在跳舞。邀请夏尊秋跳舞的人很多,
几乎不让她闲着。就是不跳舞的时候,她身边也总是围着许多人,全无障碍地用英
语交谈着,轻松欢快,不时地发出阵阵笑声……她美得炫人眼目,眉目转盼间神采
流溢,却无暇顾及简业修。简业修本是她请来的,也许她把这一点早就忘了。这让
简业修感到妒忌,甚至有几分恼怒。也让他清醒地意识到,夏尊秋永远都不会属于
他,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他根本够不着她,明显地分出他们之间的差别……也许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或许从来都不曾在意过他,他只不过是她许多学生中的一个,
他也尽量不去看她,更无法去请她跳舞……简业修坐在那个角落里始终没有动过,
也有那么一些外国建筑师不喜欢跳舞,或相互交谈,或偶尔也向简业修提一两个问
题,简业修用磕磕巴巴的英语应付着。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坐着,他满面通红,血
脉贲张,陷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他后悔到这里来,他感到自己很不适应这样的气
氛,他不能挥洒自如,他骨子里很想把夏尊秋拥在怀里像其他人那样大大方方跳一
曲,只要他有足够的自信和勇气,是有机会的,是能够去跟别人争夺夏尊秋的,他
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却是坐在角落里跟自己怄气……他对自己很不满意,甚
至有几分鄙视,他那种莫名的自卑越来越强烈,恍恍惚惚,怅然若失……选了一个
不被人注意的时机溜出去走了。
当夏尊秋发现简业修已经不在了的时候,心里生出一种失望,或许是歉疚。当
又一支乐曲响起,她起身想躲出去找一下简业修,借这个巧劲,一只男人的手臂扶
住了她的腰身,并在她的耳边轻轻说:“该和老大哥跳一曲了!不要拒绝,那会显
得你失态。”这个男人是杜华正,她也只好跟着他走起了舞步。这回轮上她浑身僵
硬了:“你总是这样乘机胁迫女人吗?‘’杜华正眼里跳跃着快乐的光芒:”说得
太难听了,我不用这种办法怎么能请到你跟我跳舞呢?但我没有他意,因为你是我
妹妹。“夏尊秋厌恶地把自己的脸扭开,杜华正在手臂上加了力量,不让她脱身而
去。他风度翩翩,面带微笑,却不顾一切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尊秋,你太漂亮
了,这张脸美得就像所有男人梦想中的脸,身材好得就像你自己的精心设计一样,
简直是个奇迹,优雅,纤巧,完美无缺。“任他说什么,夏尊秋都不再应声。
现出一种绝丽的冷艳。但她在心里也不能不承认杜华正很有风度,很会讨女人
的欢心。她甚至突然意识到,要想报复杜家父子这样的流氓是不可能不伤着自己的
……“尊秋,你为什么老躲着我呢?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就是
退一步说。
人间复杂的恩怨总有烟消云散的时候,只要能留住一份儿亲情,一点愉快,成
为不灭的纪念,不是很好吗?“杜华正不错眼珠地盯着夏尊秋的脸,冰冷、华贵、
忍耐,还有点不屑或强力压制着的愤怒。他笑了:”我真不明白,简业修那小子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