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食者协会(出书版) 作者:那多-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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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诸如这世界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或我们生活在如电影《黑客帝国》般的虚拟世界,本质只是一段程序等的推想,也能对愿望满足器进行解释,但这些设想,其实和命运是一回事。
将这一切抛开,我们两个,竟想不出另一种可能,来解释愿望满足器。
梁应物看了愿望满足器里面的电路结构,说除了触摸屏的电子元件之外,应该就只有一个简单的发送接收装置。也就是说,愿望满足器本身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这也正是我的判断。关键在于,那个隐在某处,接受席磊的愿望,并发出满足愿望指令的“人”——关于最后这个“人”字,其实我们并非那么确定。
我问梁应物,能否追踪信号,他说很难。追踪信号的一个前提,是要有信号,不仅要有发送的信号,最好还要有接受的信号,得有来有回。现在对方迟迟没有回复我那个“你是谁”的愿望,除非我把愿望满足器一直放在梁应物处,把新信号发送出去。如此一个以上来回才可。但这样,就很可能被对方察觉。
“老实说,这样一个愿望满足器被造出来,送到席磊手里,不可能不考虑到信号追踪问题。而现在,有太多种方式来摆脱追踪。不是说我们一定就追不到,但这就变成一场较量,较量的前提是存在较量,你明白吗?”
我咧了咧嘴,只要对方不是吃饱了撑的,一发现有人试图追踪,当然就会把线断掉,哪还会较量的起来。这又不是间谍战,有了情报非得送出去。
我当然摇头。
“但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愿望满足器,其实名不副实?”他问。
“你指的是席磊的第二个愿望?”
梁应物摇头:“不。我举一个最著名的关于愿望的例子,阿拉丁神灯。灯神在满足三个愿望的时候,会说你去做一件什么什么事情,然后你的愿望就会实现吗?不,他直接就满足了阿拉丁的愿望。”
我琢磨着着他话里的意思。
“初始动作,愿望满足器会要求席磊做一个初始动作。”
这意味着愿望满足器并没有想象中的神通广大,否则它完全可以直接满足席磊的要求。
“也就是说,愿望满足器做不到那个初始动作,这个初始动作,必须许愿者自己亲自动手去做才行?”
“这倒不一定,”梁应物摇了摇头,如果说追求女人,必须得自己来,别人无法代回信的话,换掉一箱水来杀死冯逸,谁做都是一样,而且做起来并不困难。”
“那你的意思是?”
梁应物苦笑:“我只是说出疑点,可并不代表我有任何结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这个愿望满足器落到席磊的手里,绝不会是偶然,满足他的愿望,也绝不会是一种不求回报的恩赐。只不过就我们现在了解的情况,还判断不出他的目的而已。”
“有能力满足席磊这么离谱的愿望,他还会有什么必须借助席磊才能达成的目的吗?”
“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第二个愿望,不就偏差了嘛。”
我摇了摇头:“我倒是不敢这么早下断言,我总觉得,或许还会有变化。”
“还能有什么变化,你难道以为会发生一个高中生通吃姐妹花的事情,这又不是网络YY小说,也许席磊会因此和荔枝有接触的机会,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遥不可及。老实说,就算是席磊和Linda的关系,都不会保持得太长久。迟早有一天,Linda会回过神来的。你不要因为自己在冯逸的事情上被算准了反应,就把藏在愿望满足器背后的那位神化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我不是把他神化,”梁应物话里的意思让我有些不爽,“但就换了水这一个动作,就能导致……”我挥了挥手停下来,觉得再说下去的话反显得我过度在意,反正我的意思梁应物是明白的。
一叶知秋,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动作,就可以做出判断了。只凭换水这一件事,无论多拔高他都不为过。现在就认定席磊的第二个愿望会落空,未免草率。我看梁应物会这样说,是不愿意相信那个愿望满足器背后的神秘人物,竟能把一切掌控到如此可怕的程度,几乎可以操控别人的命运。这也是一种回避。当然,我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
“不过,说起一个动作导致的连锁反应,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梁应物说,“一位叫朗克凡的新锐社会学家。他这几年接连在国际顶尖的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这些论文很有开启一家学说流派的分量,让他成为现在世界范围内风头最劲的社会学家之一。有人说他可能会是继费孝通之后中国第二个获得赫胥黎奖的人。”
“他的论文就是关于这种连锁反应的?”我问。
“他不是这样的提法。他提出的是人际场模型。”
梁应物在纸上画了几个边缘相交的圆圈。
“你往水中扔一颗石子,以石子为中心会激起涟漪。石子就是一个人,涟漪就是以这个人为中心的人际场。每个人的人际场又分为几层,受影响最大的是伴侣,其次是发小闺蜜和工作伙伴及关系密切的亲属,再次是关系更疏远的人。而每一个人际场,又同时受到其他人际场的影响,在场与场的交界处会发生震荡,这些震荡是非常复杂的,这是复杂科学或者说混沌理论的领域,这些极端复杂的震荡最终会形成一股方向一致的力量,而这个力量又会在更上一级的层面上与其他力量发生复杂震荡关系,这样一层一层,构成了整个社会。这是他理论的一个方面。”
然后,梁应物又在那几个圆圈边上,画了一个大得多的圆圈,于是之前的几个圈就成了篮球身边的乒乓球。
“郎克凡提出,各人的人际场,并不是一样大的。人际场的大小,和这个人有多少朋友略有关系,但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能量。这个社会前进的方向,是由这些强力人士的能量场合力决定的。比如政治领袖、商界领袖的人际场就要比普通人大得多。普通人里,有魅力的人、态度坚决的人的人际场,也会大一些。所以,他的人际场模型,是由许多大人际场,和更多的处于大人际场之间夹缝位置的小人际场共同组成的。”
这样一个网络,随着梁应物的叙述在我的脑海中慢慢成型,这必定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多层的,并且极端复杂。我不太懂社会学,但听上去,这是一个相当精彩的模型体系。
“郎克凡没有用一盘论文把他的理论体鏉系都说清楚,实际上他搭出了一个骨架,然后正在一篇论文一篇论文地往里面填血肉。老实说他第一篇论文很不完善,竟能被发表出来,恐怕是刊物编辑看到了这个理论的无限潜力。他在最新一篇论文里表示,目前为止,所有的社会学和经济学理论,其针对的都是他模型中的大人际场,而这些理论的设计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以为自己理论的基础是每一个个体,其实并非如此。这些杰出理论之所以会在实践中得到验证,是因为我们社会的主体方向,确实是由大人际场合力决定的。然而,所有的意外、突变,却是由那些夹缝中的小人际场造成的。郎克凡正在和一些数学家合作,试图建立出一个兼顾大小人际场的数学模型,如果这个模型真的能被做出来,并且等到一定程度的验证,那么他就会成为社会学领域还活着人里的No。1了。”
“这么说,如果郎克凡的人际场数学模型成功建立起来,就能够做到类似愿望满足器的程度?”我自以为把握到了梁应物话里的重点。
“这怎么可能,如果这个数学模型建立起来,能做到的也只是对社会领域或经济领域总体态势的更准确预言,是宏观层面的东西。”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不是更打击人吗。一个仅仅提出构想,还远未完成的数学模型,就是人类科学相关领域现阶段最前沿最领先的东西了,即使这样的模型完成之后,还只能对宏观层面进行预测,那愿望满足器背后这位神秘人物,能做到对微观个体层面的一系列连酸反应完全掌握,这不是神,还能是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因为微观的个体层面就在我们身边。就发生在你自己的身上,所以才觉得神奇。可实际上,它涉及到的相关元素,却要比掌控宏观层面的元素少得多。我并不是说这种把握更简单,但也未必更难。只不过郎克凡的模型不是针对这个层面的而已,如果这个模型做出来,再往后鏉进一步发展,会有关联的数学模型出来,将来有一天,未必不能做到愿望满足器的程度。”
“但现在的问题是,它已经在这儿了。”我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愿望满足器。
梁应物盯着它看了很久,叹了一口气,说:“是的。”
席磊终于在电话里问起愿望满足器的进展。我告诉他,还没有进展。
你和Linda的进展怎么样,我问。他回答很好。
还处在蜜月期呢,我想。
然后他试探着问我,要不要对她说实话。
我吓了一跳。
“什么实话?”我问。
“就是那个邮箱,那个邮箱并不是我的啊。我总觉得这是一种欺骗。”
我连忙让他别犯傻,这件事一说,欺骗不欺骗还是小事,追问下去,就会把冯逸的死和愿望满足器全扯出来,到时候如果他还想保住这段感情,恐怕就得向愿望满足器许第三个愿望才有可能。
好在席磊还听劝。这只是恋爱中的少男想把一切向对方坦白的一种冲动,我能理解。
说起来,我仿佛在教唆一个少年骗取感情。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剧本,演到一半想改,晚了。人生如戏,但如果真的当戏来演,又总是悲剧。正如梁应物所说,我也不信他和Linda能长久。
我试探着问他,和荔枝有没有什么接触。他说有几次碰见,毕竟Linda是她的助理,更是她的妹妹。席磊说起这些的口气轻描淡写,应该没有值得在意的事发生,而且他的感情已经被Linda占据得慢慢的了。
是还没有事发生,还是不会再有事发生?挂了电话,这个念头在我的心里一闪而过。
早晨,我被闹钟吵醒。
可是我今早并没有采访,为什么昨晚要设闹钟呢,我也根本不记得昨晚设过闹钟。我带着起床气郁闷地伸手去把手机按掉,猛然意识到那声音并不是闹铃,我手碰到的,也不是自己的手机。
我立刻全醒了。
这是我“许愿”的第二十八天,愿望满足器终于给了我回应。
回应只有三个字——一个人名。
郎克凡。
我万不曾想到,在梁应物和我提到他不久之后,这个名字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最直接的答案吗?我许的愿是“你是谁”,愿望满足器回答“郎克凡”,是说站在他背后的神秘人物,就是郎克凡?
这是看起来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