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不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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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明天我就会有不同的感情吗?”希拉里用略带辛酸的语调问。
“一般人是这样的。”杰索普几乎是辩解地这样说。
“也许是这样,”她考虑了一下,说,“如果你是在一时冲动的绝望下干这种事情。但如果你是在冷静思考的绝望下干这种事情,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什么值得为之活下去的东西,你知道。”杰索普把他像猫头鹰一样的头偏朝一边,并且眨了眨眼睛。
“真有趣。”他说。
“真没趣,一点儿趣也没有。我不是一个十分令人感兴趣的人。我所爱的丈夫抛弃了我。我惟一的孩子因患脑膜炎而痛苦地死了。我没有亲密的朋友或亲属。我没有职业,也没有我爱做的任何技艺或工作。”
“您命真苦,”杰索普感叹地说。接着,他又有点迟疑地补充了一句:“您不认为这样做不对吗?”
希拉里激动地说:“为什么不对?这是我的生命呀!”
“是您的生命,不错,”杰索普性急地重复道,“我不是在高谈伦理道德,但是,您知道,有些人认为这样做不对。”
希拉里说:
“但是我不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杰索普很不得体地说:
“的确如此。”
“也许,现在,先生,你——?”
“我叫杰索普。”年轻人说。
“也许,现在,杰索普先生,你不会再管我了。”
但是杰索普摇摇头说:
“不行。我要知道,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现在,我已经弄清楚了,是不是?您对生活失掉了兴趣,您不想继续活下去,您或多或少欢迎死这个念头?”
“是的。”
“好,”杰索普乐呵呵地说,“现在我们知道我们谈到什么地方了。让我们接着谈下一步吧。一定得用安眠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唉,我已经告诉过您,安眠药的作用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罗曼蒂克。而从大楼上跳下去呢,也不美妙。您不会马上死掉。在火车前卧倒也一样。我要说的是,还有其他路子可走。”
“我不明白你话的意思。”
“我要建议另外一种方法,实际上,是一种光明正大的方法。这种方法还具有某种兴奋作用。我可以毫不隐瞒地对您说,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您不会死。但是,我相信,那时假如出现这种情况,您不会反对活下去的。”
“我一点也不懂你在谈些什么?”
“当然,您不懂,”杰索普说,“因为我还没有开始给您讲这种方法。恐怕我不得不啰唆一番——我的意思是,我要给您讲个故事。我可以开始吗?”
“随你便吧。”
杰索普并不理会她表示同意时的那种勉强样子,就以最严肃的方式谈起来了。
“我估计您是经常看报并且一般说来了解时事的那种妇女,”他说,“您一定在报上看到过有关一些科学家时而失踪的消息吧。大约一年以前那个意大利科学家失踪了,大约两个月前那个叫做托马斯·贝特顿的年轻的科学家失踪了。”
希拉里点点头,说:“是的,我在报上看到过这种消息。”
“可是,实际失踪的人比报上登载的要多得多。我的意思是说,有更多的人失踪了。他们并不都是科学家。其中有的人是从事重要的医学研究的青年人。有的人是从事研究的化学家,有的人是物理学家,有一个是律师。哦,很多,很多,这里,那里,到处都有人失踪。要知道,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所谓的自由国家,如果您愿意离开,你就可以离开。但是关于这些奇怪的现象,我们必须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离开?他们去哪里了?以及——这一点也很重要——他们是怎样去的?他们是自愿去的吗?他们是被绑架去的吗?他们是被诈骗走的吗?他们是从哪条路走的?干这个行当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其最后目的是什么?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我们要给这些问题找出答案,您可能帮助我们找到那个答案。”
“我?我怎样帮助?为什么要帮助?”
“现在我们就来谈谈托马斯·贝特顿这个具体案件。他是两个月前从巴黎失踪的,他把妻子留在英国。她忧愁得快要发狂——或者她说,她快要发狂了。她一口咬定说,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了?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者他是怎样走的?她说的可能是真话,也可能不是。有的人——我是其中的一个——认为,她说的不是真话。”
希拉里在椅子上把身子向前凑近了一些。她不由自主地变得有兴趣起来。杰索普继续说下去。
“我们准备对贝特顿夫人进行秘密监视。大约两周前她来找我,并告诉我说,她的医生嘱咐她去外国,进行彻底休息并消遣一下。她在英国过得很不舒服,人们不断来打扰她——报社的记者呀,亲戚呀,好心的朋友呀!”
希拉里冷冷地说:“这个我可以想象。”
“是的,她真不愉快。她想离开一个时期,那十分自然。”
“那是十分自然的,我认为。”
“但是,您知道,于我们这一行的人都有严重的猜疑心肠。我们已经作了监视贝特顿夫人的安排。她昨天已经按预定计划离开英国到卡萨布兰卡来了。”
“卡萨布兰卡?”
“是的……在萨卡布兰卡停留一下,再到摩洛哥的其他地方。一切都是公开的,光明正大的,作了旅行计划,预订了飞机票和旅馆房间。但是,很可能,这趟摩洛哥旅行只不过是贝特顿夫人逃往那个不明的目的地的借口而已。”
希拉里耸耸肩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知道这些情况。”
杰索普微笑了一下。
“您要知道这些情况,因为您有一头非常漂亮的红头发,克雷文夫人。”
“红头发?”
“是的。这是贝特顿夫人的最显著的特征——红头发。您也许听人讲过,今天在您乘坐的这架飞机之前的那架飞机着陆时坠毁了。”
“这我知道。我本来应当坐那架飞机的。实际上我已经预订了那架飞机的机票。”
“有趣,”杰索普说,“贝特顿夫人就在那架飞机上。但她没有摔死。她被从坠毁的飞机里救出来时还活着,现在住在医院里。但是据医生说,她活不到明天早晨。”
一道微光照到希拉里的心坎上。她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杰索普。
“喂,”杰索普说,“现在您该明白我向您建议的自杀方式了吧。我建议,贝特顿夫人应当继续旅行。而您应当成为贝特顿夫人。”
“但是,真的,”希拉里说,“那将很难做到。我的意思,他们会立刻认出我不是贝特顿夫人。”
杰索普把头偏向一边。
“这个,那完全要看您所谓的‘他们’究竟是指谁。‘他们’是一个非常含混的词儿。谁是‘他们’呢?有这样的东西吗?有所谓的‘他们’这样的人吗?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诉您一点:如果‘他们’这个词最通俗的解释为一般人所接受,那末在一个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组织里工作的那些人就叫做‘他们’。他们那样做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全。如果贝特顿夫人的旅行有一定的目的,并且是计划好的,那末在这边负责这次旅行的人们对于这次旅行的英国方面的情况将会一无所知。他们只会在约定的时间在一定的地点与一定的女人联系,并从那里把情况继续传递下去。在贝特顿夫人的护照上写着她身高五英尺七英寸,红头发,蓝绿色眼睛,嘴中等大小。无识别标记。好极了。”
“但是,这里的负责当局,真的,他们——”杰索普笑了笑,“这方面完全没有问题。法国人也损失了一些有价值的年轻科学家和化学家。他们会与我们合作。情况将是这样安排:遭受脑震荡的贝特顿夫人已被送进医院。在坠毁的飞机上的另一名乘客克雷文夫人也被送进医院。克雷文夫人将在一两天内死于医院,而贝特顿夫人则将出院,只受到轻微的脑震荡损伤,仍能继续旅行。飞机坠毁是真实的,贝特顿夫人的脑震荡是真实的,而脑震荡则为您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掩护。它可以为许多事情——像记忆力丧失以及各种无法预言的行为——辩解。”
希拉里说:“那将是发疯。”
“哦,是的!”杰索普说,“这是发疯,对极了。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任务。而且如果我们的怀疑成为事实,您可能要被杀死。您明白了吗,我十分坦率。但是,照您所说,您已作好了死的准备,并且渴望着死。作为一种在火车前卧倒或类似行为的替换物,我认为您会发现这项使命要有趣得多。”
突然希拉里出乎意料大笑起来。
“我的确相信,”她说,“你很正确。”
“那末,您愿意干啦?”
“是的。为什么不愿意呢?”
“既然如此,”杰索普一面说,一面迅速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就绝对不能浪费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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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
医院里实际上并不冷,但人们却感到冷。空气中散发着防腐剂的气味。偶尔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当手推车经过时,可以听到玻璃器皿和器械发出的咔啦咔啦声。希拉里·克雷文坐在病床旁边的一把铁椅上。
在床上,奥利夫·贝特顿在一盏遮光灯下直挺挺地躺着不省人事,头上扎着绷带。一个护士站在床的一边,医生站在另一边。杰索普坐在病房角落的一把椅子上。医生向他转过身去,用法语说:
“时间不会太长了。现在脉搏已经非常微弱。”
“她不会再恢复知觉了吧?”
这个法国人耸耸肩。
“这个我说不准。临死的时候,可能还会恢复。”
“再也无能为力了吗,不能注射点兴奋剂?”
医生摇了摇头,接着出去了。护士也跟着医生一起出去了。一个修女进来代替那个护士,她走到床头,站在那里用手指拨弄着她的念珠。希拉里看着杰索普。杰索普向她使了个眼色,她就走到他身边去了。
“您听见医生说的话吗?”他小声问。
“听到了。您想向她说些什么?”
“如果她恢复知觉我们要努力获取能得到的任何情报:口令、标记、信息或其他任何东西。您明白吗?她可能更愿意对您讲,而不愿对我讲。”
“您要我去欺骗一个垂死的人吗?”
杰索普把头像鸟一样地偏朝一边,这是他有时喜欢采用的一种姿势。
“您觉得这是欺骗?”他考虑着说。
“是的,是这样。”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希拉里。
“好吧,那您喜欢说什么,做什么,您就去说,去做吧。至于我,我可没有什么顾忌,您明白吗?”
“当然,这是您的职务。您可以问您高兴问的任何问题,但您可不要叫我去这样做。”
“您是一个自由的人。”
“有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就必须作出决定。我们要不要告诉她,她就要死了?”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我得考虑考虑。”
她点了点头,接着走回病人床边的座位上。现在她心里充满了对那个垂死妇人的深切同情。这个妇人,她真要去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