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系列03:夜莺的叹息-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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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非命,而且没有任何人跟他一样为了复仇而回来人间。相传这是因为死亡男孩的手段太过凶残,所以死在他手上的小混混宁愿待在地狱里也不敢回来报仇。不过尽管仇已经报了很多年了,死亡男孩依然受制于复活的合约条款而必须继续行走于夜城之中。
他常被人问“你到底是跟谁签的复活合约”,而他总是回答说“你认为是谁”。
他的确复仇了,但是合约上并没有提到复仇之后就可以安息之类的字眼——他当初真的应该把小字印刷的部分看得更仔细一点才对——他束手无策,只能继续游走夜城,成为受困于尸体的灵魂。久而久之,他自然而然就附身到自己的尸体上。他四处行善,因为他必须行善。只有透过不断的行善,他才有可能完成当初订下的契约条件。当他站在你这一边的时候,绝对是个非常有用的伙伴,因为他不会感觉到疼痛,可以承受极大程度的损伤,并且全然不畏惧任何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由于他花了很多时间研究自己这种特殊状况,一般相信,他比夜城里任何人都还要了解所有关于死亡的事情。
他下车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神情阴晴不定地倚着车子而立。他的个子很高,身形很瘦,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长外套、一条皮裤以及一双亮面牛皮靴。外套的一边领子上别了一朵黑玫瑰,胸前的扣子没扣,露出布满伤疤的胸口。身为一名死而复生的亡者,他的身体不会腐烂,不过伤口也不会愈合。由于死亡男孩没有什么保护躯体的观念,所以在受伤的时候就会用针线、钉书针或是强力胶来修补自己苍白的皮肤,甚至有的时候还用胶带草草捆绑;总之,他的身体只能用惨不忍睹形容就是了。我发现他的长外套上有几个最近留下的弹孔,不过既然他不提,我也就没问了。
他苍白的脸颊透露出一种因为纵欲过度而产生类似前拉斐尔派画风的疲惫神情,眼中散发过于热情的神采,嘴唇微微噘起,但不带有任何血色。他头上戴了一顶黑色软帽,帽子下面是一头长长的卷发。手中拿着威士忌酒瓶,嘴里塞满了巧克力饼干,他把饼干跟酒瓶都推到我面前,不过我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我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饮料。”死亡男孩淡淡地说道。“我没有饥渴的感觉,甚至不会有任何酒醉的感觉。我吃东西、喝饮料都只是为了要感受到一丝丝的快感。由于我的感觉很不敏锐,所以只有最刺激的东西才能触动我的神经。”他从外套中拿出一个银色的药瓶,自其中倒出五、六颗复合胶囊,然后混着威士忌一口吞下。“很爽的东西,这可是我找来精通奥比巫术的女人精心调配的。能够影响死人身体的药物真的很不好找。请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约翰,你这个人就是太容易感情用事了。你到这么无趣的地方来干嘛?”
“朱利安·阿德文特说你在这里处理一个案子。如果我帮你的话,你愿不愿意也帮我解决一点事情?”
他想了一想,吃了另一块巧克力饼干,然后顺手把碎屑擦在衣领上。“或许。要看你的事情危不危险、暴不暴力、有没有邪恶势力可供铲除?”
“绝对可以满足你的需求。”
死亡男孩微笑。“那我们就是伙伴了。当然,先决条件是我们必须在我的案子中存活下来才行。”
我点点头,看向寂静无声的大殡仪馆。“这里出了什么事?”
“好问题。似乎是因为大殡仪馆停电了,于是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通通出炉。很多年前我就已经警告过他们应该弄一台自己的发电机,但他们总是不愿意自行吸收成本……不管那么多了,总之尸体冷藏区严重受损。我之前也警告过他们不要搞这种玩意,但是,喔,不行,他们一定要跟上时代的潮流,要满足客户的需求。”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还真的亲自尝试过一次尸体冷藏术,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持续冬眠直到有人找出解决我的问题的方法。可惜一点用都没有。我甚至连一丝寒气都没感觉到,只是静静地躺在里面,无聊到爆……而且后来还花了好多工夫才把头发上凝结的水柱通通拔掉。”
我假装有在听他说话,但其实内心已在无声地大骂。搞了半天又是因为我炸了普罗米修斯电力公司而捅的篓子,好心没好报……
既然出状况的是尸体冷藏区,那就表示事情棘手了。人必须先成为尸体才能进入尸体冷藏区冷藏,也就是说冷藏的时候灵魂已经离体。然而,由于有些人害怕自己死后会下地狱,所以他们就把尸体冷藏技术当作最后的希望。他们会先找来死灵法师将灵魂跟尸体束缚在一起,然后进行冷冻程序,以确保一切都能安然无恙,直到审判日到来为止。基本上尸体冷藏区有各式各样的防护措施,只可惜……一旦遇到停电,防护措施就会通通失效。尸体将会解冻,束缚灵魂的法术也会失灵,最后成为一群没有宿主的躯壳,随时可能被外来的力量附身。
“那么,”我尽量以平静的语气说道。“知道是什么上了尸体的身吗?”
“不知道。他们提供的数据很少。大概两个小时前,所有员工都从大殡仪馆里尖叫着逃了出来。不要说没人敢回去了,连愿意待在这附近的都几乎没有——考虑到他们每天面对的工作内容,能把这群人吓成这样的东西绝对非常恐怖。根据大殡仪馆经理的说法,里面一共有五具解冻的尸体需要处理,而这些尸体都已经遭到外来力量的附身。这样讲对于辨识对方身分并没有多大帮助,对不对?唯一的好消息是大殡仪馆外围的魔法屏障依然有效,所以我们可以肯定对方都还没有离开这里。”
“我们不能再把电接回去就好了吗?”我满怀希望地说。
死亡男孩无奈地笑道:“你还搞不清楚状况,约翰。这里的供电已然恢复,但是伤害却已经造成了。附身的怪物早就适应了周遭环境,并且将它们的影响力扩及整栋建筑物。大殡仪馆的驯尸师尝试过各种常用的手段,但是都没办法赶走这些来自异界的访客,当然,他们都是躲在很远的地方施法,不过以他们的能力绝对足以应付普通的恶魔。我认为里面那些是来自上层异界的生物,远古时代的神祗,隶属外黑暗界的多角巨神,而一般驱魔仪式对这种东西是没有用的。不,这些难缠的怪物已经掌控大局,在现实世界中打开了一扇穿越时空的传送门。如果我们不尽快想办法关闭那道门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怪物入侵夜城。我们有机会可以亲自面对这些家伙,这不是很幸运吗?”
“我不会用幸运来形容这个状况。”我说。不过他毫不担心地笑了笑。
我低头看了看,发现眼前的地上有一道白色线条清楚地标示出大殡仪馆外面的魔法屏障。这面屏障是数百年前的人以盐巴、纯银还有精液划下的魔法线条所形成的结界,不但能够防止外力入侵大殡仪馆,同时也能防止殡仪馆内部的东西踏入外界。好消息是此刻屏障还在作用,表示设下这道魔法屏障的死灵法师的确有两下子。我蹲下来以手指轻触地上的线条,立刻就感到一道能量墙的存在,有如永无止尽的雷电撼动着面前的空气。同时我还能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自对面不断袭来,表示其中有东西非常渴望离开。它愤怒地撞击着困住自己的这道屏障,而撞击的力道还在持续增强当中。我收回手掌,站起身来。
“喔,没错。”死亡男孩说着喝光酒瓶中的威士忌,顺手把瓶子丢到一旁。“很恶心的感觉,是不是?”酒瓶在地上粉碎,但是发出的声响却没有想象中大。死亡男孩以一种不太肯定的目光打量着大殡仪馆的门口。“只要力道够大、撞得够久,再强力的魔法屏障都会有溃散的一刻。时间不多了,如今只能靠你我二人进去消灭来自异界的坏蛋。啊,我呀,我就是喜欢挑战!不要这样看我,待会一定会很有趣的!跟紧我,约翰。大殡仪馆的经理给的护身符能够让我们穿越屏障,但是如果跟我走散了,你就出不来啰。”
“别担心。”我说。“我会好好躲在你身后的。”
死亡男孩笑了笑,接着我们一起穿越了魔法屏障。
突然之间,我们同时感到一阵非常强大的心灵能量袭体而来,登时全身发抖,几乎站立不住。在大殡仪馆厚重的墙壁之后,此刻正有某种怪物在监视着我们。那是一种飘浮在空气之中的模糊存在,有如某种触摸得到的浓密烟雾一般,非常黑暗、非常可怕、非常超乎人类的想象。它给人一种想哭、恶心的感觉,有血腥的气息,带着仇恨的脉动。迎向大殡仪馆对我来说,有如穿越一道大便堆积而成的海洋外加心爱的人拿刀迎面戳来的感觉一样。不过死亡男孩却只是挺了挺胸膛,就迈开大步往大门走去。看来在已死之人的眼里任何造成恐惧的力量都不算什么。我咬了咬牙,绷紧全身的肌肉,跟在死亡男孩身后向前迎去。
我们顺利走到门口,没有遇到任何形式的攻击。接着死亡男孩伸手抓起门把,从他的表情看来,这扇门显然不应该上锁。他用力推了一堆,没能把门推开,于是放手向后退出两步,好整以暇地观察此门。我张开手掌放上坚固的钢门之上,却发现触手处软绵绵的,似乎门上某种维持固体本质的现实正被缓缓抽离开来。与门的接触让我全身皮肤狂起一阵鸡皮疙瘩,于是我赶紧抽回手掌,在夹克上用力擦拭。死亡男孩大脚一抬,对准大门狠狠踢下,当场将这扇钢铸的大门好像纸糊的一样踢飞开来。大门落在门后的地板上,发出一阵细微的闷响。死亡男孩跨过地上的大门,走进门后的大厅,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两手往屁股上一放,对着眼前的黑暗就喊了起来。
“哈啰!我是死亡男孩!赶快把屁股露出来给我踢吧!出来呀!尽全力攻击我呀!我才不怕你们呢!”
“你看,”我说。“这就是没人愿意跟你合作的原因。”
“都是一群懦夫。”他冷冷地说。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鲜血、腐肉以及内脏的种种臭气,形成一股恶心至极的臭味。大厅中唯一的光源来自飘浮在空中散发出银蓝色磷光的一团形体不定的雾气。我的双眼没过多久就适应了黯淡的光线,不过在看清楚四周墙上的景象之后,我真希望自己不要适应。周围的墙上挂满了一层一层的人体残骸,尸体被拉长压扁黏在墙上,从地板到天花板一共用人皮、内脏及骸骨叠了好几层人肉屏障。而参杂在这些人肉屏障中的是数千张扭曲的人脸,多半是从后面的坟场里挖出来的。这些人体残骸被施加了某种形式的生命,它们感应到我们的到来,在墙上不安地蠕动,所有脸上的眼珠都随着我俩的身形而转。我们就这么在千百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穿越大厅。一路上有许多条手臂朝我们伸来,也不知道是想要抓住我们,还是在向我们求救。我看到心肺等内脏好似嘲笑生命一般地在墙上抖动,心中不断庆幸自己没能认出任何一张墙上的脸孔。
至少地板上很干净。死亡男孩大步前进,全然无视墙上的惨状,我则紧紧跟在他身后。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像他如此镇定的人走在旁边,只怕任何人都会被逼疯。我们的脚步声十分沉闷,四周围绕的阴影深邃异常,感觉像是走在一条狭窄的通道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