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2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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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能地感觉到妻子是在骗他。肺结核是传染病,按理应该住在传染科,如果他得的是肺结核,他怎么会和肿瘤病人住在一个病房里呢?想到他入院后又吐过两次血,他就觉得自己得的可能是肺癌。
有一天,他直言不讳地问刘丽:“我是不是得了癌症?”
刘丽惊得跳了起来,叫道:“你瞎说什么?”可她的眼睛却没有看着王子刚。
王子刚便已猜出了几分。他想,老子要得癌症才好呢,这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什么意思?你现在可怜我有什么用呢?
“是不是肺癌?你实话告诉我,我不怕死的。”王子刚平静地看着刘丽。
刘丽说:“什么肺癌心癌的,你得的是肺结核,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就不相信?”
王子刚说:“你就别骗老子了,肺结核能和肿瘤病人住一个病房来?老子是真想死呢,早死早托生,下一世肯定没有这一世命苦的。”
刘丽哑口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肺结核是传染病呢?她想,这医生也太不会骗人了。又让家属不说出实情,又不打好掩护。
刘丽说:“你不是肺上的问题,是肝上的问题,但绝对不是癌症。”
王子刚说:“要是肝上的问题就更不会好了,只能是肝癌了。要是肝炎的话也不会住在这里了,因为肝炎也是传染病。”
刘丽已无话解释,只好说:“难怪人家说病人疑心重,看来你真是有些疑神疑鬼呢。”
王子刚不再说什么,他已经确定自己得的不是什么好病,不是肺癌也会是肝癌,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住院这段时间,他的心理改变了许多。他想,刘丽跟着自己已经够苦了,结婚这么多年,一直为他背着不育的黑锅,还受尽了他的辱骂,尽管最后是给他带绿帽子怀了孕,可她要不这样,她怎能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呢?想当初自己折磨她,辱骂她,故意不跟她过性生活,他就觉得十分对不起她,他不知道人是不是到了要死的时候,才肯为自己悔过。难怪古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两年中他第一次拉起了刘丽的手,在她的手背上默默地抚着,她的手已经没有年轻时柔软了,手心也有些茧子,手背上的皮肤也没有以前那么细密了。他真心实意地说:“刘丽,你要不跟我结婚就好了,你的命就没这么苦了,都是我害了你。”王子刚的眼睛红了。
刘丽猛地扎进丈夫怀里,眼泪倾刻间奔涌而出。她用拳头在王子刚背上轻捶着,喉咙发哽。她想,你要早这么对我该多好啊,就算我是在强奸中怀孕的,我也不会想到孩子不是你的,我也只会当作是被鬼日了一把,也依然会好好地和你做夫妻啊,你何苦要搞到今天闷出这身绝症,要和我生离死别呢?
刘丽无声地哭着,她感到自己的胸部抽痛了,几年中所有的委屈、悲抑与怨恨似乎都在这一刻随着汹涌而出的眼泪排放了出来。
在一场生命的劫难面前,夫妻俩终于重归于好。
王子刚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病情稍微稳定了一些,就坚持出院了。他说:“我不想死在医院里,我想回家。”然后把嘴贴在刘丽的耳边说:“我还想跟你过一次夫妻生活呢,算是补过。”
刘丽笑着打了王子刚一下,答应了他。况且医生私下里已对刘丽有交代,即使在医院里住下去,也只能对他进行保守治疗,还不如让他回家休息,心情好的话也许还能活上几个月。这次为王子刚治病,刘丽已花去了家中所有的钱,她只好依了王子刚。
王子刚是在三个月后死去的。刘丽算了一下,从出院回家到他闭上眼睛,他整整活了一百天。这一百天里,刘丽没有去上班,厂里知道王子刚得了癌症,不仅每个月按时给她发工资,还多次派工会的同志上门慰问。这一百天里,刘丽几乎没想起过张强,即使看到他们的女儿时也极少想起。这一百天里,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爱自己的丈夫王子刚,有多么爱自己这个家。这一百天里,她才意识到她和王子刚从来就是夫妻,从来就是一家人,才意识到王子刚的离去对她将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
王子刚临死前很痛苦,可无论刘丽怎么请求他都不肯上医院。他痛得死去活来时,刘丽就把自己的手臂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咬着,那一排排带血的牙印使刘丽痛得几乎昏过去,为了让王子刚好受一点,她甚至把自己的乳房也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含着自己的乳头,但王子刚一次也没咬伤过她的乳头,他总是在最痛的时候松开了自己的嘴,及时地咬住了旁边的枕头。
王子刚死后,刘丽哭得死去活来,那悲痛欲绝的样子让围观的人不无同情。旁边就有人议论说,其实王子刚是走得落心的,刘丽终于为他生了孩子,说刘丽也是对得起他的,尽管他以前在外面玩过女人,但刘丽并没有因此而记恨他。
刘丽在三十三岁上成了寡妇,此时她的女儿美美刚刚满一岁。有人私下议论说:都怪王子刚盼子心切,盼来个女儿八字又太硬,刚满一岁就把她爹给剋死了。
只有刘丽清楚这纯粹是一派胡言。美美跟王子刚有什么关系呢?要说是她的到来害死了王子刚是有一定道理的(她如果不来,王子刚也许就不会闷出肝癌),但绝不是人们说的这种血缘上的逻辑。
丧夫后的刘丽元气大伤,她的气色比过去差多了,慢慢显出了一些中年女人的黯淡和松垮,由于无心穿着打扮,这种味道体现在她身上就更浓了,这使得同事们在看她时就更多了几分同情。同她来往较多的一位女同事私底下也劝她再找一个。毕竟年代不一样了,谁还为亡夫守寡呢?何况她年纪轻轻的,又拖着个年幼的女儿,一个人要强撑下去是太难了。
“可是谁肯要我呢?我都三十多了,还带着个这么小的女儿,不好找的。”刘丽对同事苦笑。不知为什么,此时她却想到了张强,她知道他还没有找老婆,不知道是他故意不找还是找不到,自从王子刚得病后,他没有再来骚扰过她,她也几乎忘了他。
“你长得有模有样的,人又年轻,不愁找不到的,现在离婚的多,找个离婚的也行啊!”
同事又劝她。
“那你就帮我留意吧!”刘丽应付着。心想找别人还不如找张强,毕竟他是美美的亲爹,虽然张强的名声不好,可她也是一个死了丈夫的人,何况张强现在还有个肉案撑着,好歹也是一份正经生意。一想,刘丽就觉得应该去和张强见一面。要见面很容易,只要往他的肉案前一站就行了,谁也不会起疑心的。她想,如果他想娶她,只要见到她,他就会来找她的,看一下他的表情,她就能试探出来了。
于是刘丽特意打扮了一下,她装着买肉的样子走到张强的肉摊前。果然,张强见到她眼睛一亮,很高兴地说:“你终于来买肉了。”
刘丽心不在焉地问道:“你的生意还好吗?”
张强说:“还行。你,没事吧?”问完,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刘丽说:“我还能有什么事?日子照样过呗。”
张强小声问:“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看电影。”
刘丽看看周围,并没有人留意他们,也放低了声音说:“看电影有什么意思,不明不白的。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不想让别人在我背后嚼舌根子。”
张强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干脆找人去向你提亲吧。”
刘丽就笑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这时,有人来找张强买肉,张强就递了一只猪前蹄给她,说,你先拿回去吧,我还要做生意,我回头再让人去找你。
一路上刘丽想,看来张强还是真喜欢她的。他以前就说过,如果王子刚不要她了他就娶她,想不到现在变成了现实。这也许是天意,王子刚最后竟然离开了她,说不定是老天故意要成全她和张强的一段婚姻。
她想,与张强结婚也没什么不好,孩子是他的孩子,本质上他们也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张强的介绍人来找刘丽说亲时,刘丽装着犹豫了一会儿就点头同意了。她顺水推舟地对介绍人说:“他的名声是不好听一点,可那是他年轻时犯的事了,毕竟他那时也还是一个毛孩子,也不懂什么的。再说我也是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人了,还有什么资格挑来拣去呢?”
介绍人连忙说:“是啊是啊,看人不能看一时一事,你真是个通情理的人。”
就这样,刘丽光明正大地嫁给了张强。
谁都没有觉得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好,在小镇人们的眼里,始终存在着这样一个价值观:如果张强没有因为强奸罪坐过牢,刘丽嫁给他人们无疑会觉得张强亏了;如果现在嫁给张强的是一个未婚姑娘,人们无疑会认为张强赚了,因为他是一个坐过牢的强奸犯。现在只有刘丽嫁给他最合适,这叫歪锅对扁灶,不平对凸凹。
只是刘丽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成了强奸犯张强的妻子,就像强奸犯张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真的娶到了刘丽。
六
十三年后,刘丽的女儿美美已经长成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少女,她的五官酷似张强。不管谁看了都说:瞧,和张强长得多像啊,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带久了也会像的。
城堡
■ 徐 岩
城堡说白了就是那么几座三层的砖瓦结构的楼房,楼的顶端有些异样。
在乡下,一般来说是看不到这样的建筑的,好好的一座楼,偏偏粉了红漆,而且是那种猪血一般颜色的漆,叫你怎么看都不协调;并且在房顶上的四个角落处,各砌起来一个尖尖的耳房,都是帽子状,又刷了黄粉,跟楼的主体漆的红色相比,都是极其鲜艳的色彩。从远了看吧,有些像中世纪欧洲的教堂,从近了看就像是一座破败了的宫殿,因为那些油漆毕竟都已经斑驳了。
城堡建在南湾镇的郊外,靠近诺敏河的一个山坡上,据说是从大城市来的一个药材商投资兴建的。清亮亮的诺敏河从城堡的侧面绕过去,贴着山根向下游去了,河水的流速不快,缓缓的,像唱着歌一样的安宁。
城堡的另外三面就是无际的青禾了,有绿油油的玉米,有结了穗穗的高粱,还有矮一些的黄豆丛,微风吹过,满鼻子的清新。
站在城堡里面,从每一个窗口看出去,你的感觉就是世外桃园般的享受啊。比如那些一望无际的青禾,比如那条银带子般的河流,再比如更远处稍稍有些模糊的泥草房,谁看了后都会知道,那错落有致的村庄,竟是相当的古朴。
那些个房间的窗户都镶了大块的玻璃,镜子一般的清晰。
可是来这里度假休闲者,却没有人会站在窗子前欣赏外面的景色,他们会忙着打牌,忙着在餐厅里品尝一道又一道的野味,闹哄哄的直到黄昏来临,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房间睡觉,等待他们的也许会有比白天更加有趣的活动。
可每天来城堡的男人也并不是全都如此,也有悠闲的,晚饭后会提了钓竿,出城堡,穿过那些绿油油的青禾,到河边上去垂钓。此时,坐在河边,夏天的燥热会立刻退去,代之而来的就是河水的清凉与黄昏的宁静了。你看那满河的金色,波光粼粼,垂钓人完全被融进了这幅自然而又清纯的乡村风景画中了。坐在垂钓人身边的女孩,即便她平时多么爱说爱笑,此时也会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