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一卷台湾新文学之父--赖和 作者:刘红林-第3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后人吊古徒有诗,黄龙破碎亦已久;
风云变幻哪得知,仰首向天发长叹。
堂堂日没西山陲。
其二为《读台湾通史十首之一》:
旗中黄虎尚如生,国建共和怎不成;
天限台湾难独立,古今历历证分明。
后来,作者又将这首诗改为:
旗中黄虎尚如生,国建共和怎不成;
天与台湾原独立,我疑记载欠分明。
有人说这是赖和台湾主体意识深刻化的例证,还有人说:“赖和在政治思想上是主张台湾‘独立’的,而其国体则是‘台湾民主国’。这是赖和当年的睿见,因为惟有台湾真正地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台湾的人民才能自己当主人,而不再沦为他人的统治。”薛顺雄:《赖和旧俗文学作品的时代意义》,载东海大学中国文学系编《台湾文学中的历史经验》,(台北)文津出版社1997年6月出版,第32页。
果真是这样吗?要弄清这个问题,必须知道“台湾民主国”、“黄虎旗”是怎么回事情。
1895年4月,清政府在《马关条约》上签字,决意割让台湾。5月,面对日益迫近的日军,以丘逢甲为首的地方绅士们在台北集议,决定自主保台。25日,台湾民主国成立,推唐景崧为总统,改元“永清”,并仿照清青龙旗式样,制蓝地黄虎国旗,嗣后以台湾绅民的名义致电清政府,表示:“台湾绅民,义不臣倭,愿为岛国,永戴圣清。”唐景崧也致电清廷总理衙门,表示此举是不得已而为之,“嗣后台湾总统均国民华,遵奉正朔,遥作屏藩,俟事稍定,臣能脱身,即奔赴官门,席藁请罪”。唐景崧还发布全台公告:“台湾疆土,荷大清经营缔造二百余年。今须自立为国,感念列圣旧恩,仍应恭奉正朔,遥作屏藩,气脉相通,无异中土。”另外,还有“事平之后,当再请命中国,作何办理”的条文。刘永福在《盟约书》中也明确指出:“变为非常,改省为国,名为自主,仍隶清廷。”
很显然,台湾民主国是台湾人民为抗日保台迫不得已采取的应急救亡措施。其倡导者无不认为台湾与祖国血肉相连,改省为国,仍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熟读台湾历史的赖和怎么可能不了解这一点,而在其诗中存在什么摆脱中国的独立主张?即使有,也还是林瑞明的那句话,是对立于日本而非中国的。
对于中国,赖和有一种割舍不掉的爱,这在他的传统诗中表现为对“故国”再三的深情吟诵:
故国相思三下泪,天涯沦落一庸医。
——《敏川先生书及诗以此上复》
乱世奸雄起并时,中原残局尚难知。
茫茫故国罹烽火,飒飒西风陨旧枝。
——《中秋寄在台诸旧识》
乘风非有中原志,闻笛宁无故国情。
——《同七律八首》
袖里乾坤伤迫仄,眼前故国叹沉沦。
——《送虚谷之大陆》
林瑞明说:“称中国为故国,当然有民族血缘、文化关系的感情,但毕竟是隶籍日本的台湾籍民,对于时局只有感叹。”林瑞明:《台湾文学的历史考察》,(台北)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1996年版,第111页。这话说对了一半,赖和徒有感叹的原因并不在于他是“隶籍日本的台湾籍民”,而在于作为一个爱国的知识分子,虽然有抛头颅洒热血救国救民的志愿,却无使之成为现实的能力。他对台湾虎狼当道的社会现实同样有着“吾生于世究何补”、“眼前救死无长策”的悲鸣。
赖和有一些传统诗是批评大陆政治腐败、社会动乱、民不聊生的,如:
中原满目烽烟急,窗外难闻远地砧。
——《中秋夜偶作用笑侬韵》
炮火未接先不支,仓皇遁走刘黑旗。
——《旗山废垒怀古》
袖里乾坤伤迫仄,眼前故国叹沉沦。
——《送虚谷之大陆》
帝里萧萧半劫灰。
——《追送蘅秋之东京次韵奉酬》
扰扰中原方失鹿,未能一骑共驰逐。
——《归去来》
今日中原无净土,……眼看兵匪交为患,心惜官民尚晏眠。
——《赠陈虚谷》三首之一
根据这几个诗句,有人说:“目睹在如此沉沦的中国政治实情下,赖和怎有可能会盲目去向往它,而盼望回归到如此祖国的怀抱呢!”薛顺雄:《赖和旧俗文学作品的时代意义》,载东海大学中国文学系编《台湾文学中的历史经验》,(台北)文津出版社1997年6月出版,第30页。其结论就是赖和想要把台湾变成一个“共和”国体的“独立国”。
稍有常识的是都懂得,关心则乱,不平则鸣。正是由于深爱着自己的祖国,才会对它的痼疾、它的灾难如此关心。台湾的命运和祖国的命运是紧紧连在一起的,只有祖国政治清明了,才能强大,才有力量把台湾从日寇的铁蹄下解放出来,台湾才有回归祖国怀抱的那一天。如果批评就是离弃,那么,赖和批评台湾的诗文也不少,不只是批评殖民统治者,也有对恶风恶俗恶势力的批判。从古到今,针砭时弊的文学作品数不胜数,你能说闻一多从美国留学归来,对“噩梦挂着悬崖”的“恐怖”的痛心疾首的失望(《发现》)是不爱国?杜甫写“三吏”、“三别”是想要独立?
我们再看赖和的几句诗:
莽莽神州看陆沉,纵无关系亦伤心。
回天有志怜才小,填海无功抱怨深。
——《中秋寄在台诸旧识——肖白先生》
他对祖国深沉的爱,难言的痛,想贡献自己的力量去救国救民而又觉才小力薄的遗憾,全都十分鲜明地表现了出来。赖和在厦门博爱医院所写的《归去来》还有这么两句:“酬世自知才干拙,思乡长为别情牵”,他孤身在陌生的厦门,自然思念家乡,但为“别情”牵挂,不得还乡。连倾向台独的人都不得不说:“诗中的‘别情’毋宁是大我的民族感情,是赖和民族意识的表现。”林瑞明:《台湾文学与时代精神——赖和研究论集》,(台北)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1993年出版,第35页。
赖和还有不少吟诵古今人物的诗,如刘铭传、文天祥、郑成功等等。《刘铭传》二首是他第一次发表出来的作品。刘铭传原为福建巡抚,抗法有功,1885年台湾正式建省,改任台湾巡抚,在位六年,进行了广泛而大胆的改革,使台湾面貌焕然改观。1922年4月,《台湾》杂志征诗,词宗是林献堂,诗名便是《刘铭传》,七律,限一冬韵。赖和以两首诗应征,分别获得第二名、第十三名。另一次以《文天祥》为题征诗,赖和获得第十名。纵然赖和天赋学养都佳,但若无对这些爱国人物的崇敬,也写不出如此佳绩。
赖和传统诗中,诵郑成功的相当多,可以说是他笔下的历史人物之最。这一点竟被人说成是对台湾历史上曾有过的独立的肯定,(林瑞明:《台湾文学的历史考察》,(台北)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1996年版,第129页。)不知是笔者理解错误,还是作者对历史真的不了解。郑成功有开台之功,他所创建的台湾政府只是独立于清廷,而非中国;郑成功开台的本意,则是反清复明。这是世人皆知的,毋须笔者多说。
1941年12月,赖和被捕入狱,苦熬了多日之后,因病重被释,不久便与世长辞。虽然他此生遗恨:“不能看到这大时代的完成,真是失望之至。”转引自林边:《忍看苍生含辱——赖和先生的文学》,引自《赖和作品选集》,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84年4月出版,第352页。但是他已经看出了日本侵略者必然灭亡的下场:
日渐西斜色渐昏,炎威赫赫竟何存。
人间苦热无多久,回首东方月一痕。
这首诗完成于作者去世前夕的1942年,他看到了台湾人民终将驱逐炎日、拯救自己于苦难的希望。
第七章 赖和的意义
综上所述,赖和之于中国,无论是台湾还是大陆,都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他是一位坚定的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的爱国主义者,是民族解放运动的先驱者,是台湾新文学的奠基者和推动者。他成长在台湾新旧文学更替之际,深受祖国大陆新文化思潮的影响,吸收了五四文学和西方文学的精华,用现实主义手法写下了殖民主义统治下台湾人民的痛苦和反抗。
第一节 爱国主义的杰出典范
赖和终其一生都热爱祖国,这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坚持不穿日本服装,不用日文写作,是人尽皆知的,而他不与殖民统治者合作,始终如一地进行抗日斗争,也是有目共睹的。即使在他接受当时所能受到的最高教育——台湾总督府医学校(台大医学院前身)五年医学教育,成为医生之后,仍有“我生不幸为俘囚”之叹。这种强烈的民族意识,成为他思想的底蕴,不论在社会运动或新文学运动中皆流贯其内。
由于资料的缺乏,我们不易充分探究他的爱国主义的心路历程,尤其是日据统治的严酷,他不可能留下什么爱国思想的文字记录,从他两次被捕抄家就可知道他处境的艰难。繁忙的医务和文学活动,也使他无暇记录他的全部思想,哪怕是用比较隐晦的语言。但我们仍可从他的作品、文章、谈话记录和人们对他的回忆中看到他的爱国思想的脉络。尽管是点点滴滴,却也散发出掩饰不住的光辉。这种爱国主义思想的形成,自有其深刻的基础与根源。
赖和从不认为自己不是个中国人,为此不需要做特别的表白,有人据此说在他的作品中“实在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大汉民族的‘民族主义’沙文思想”,(薛顺雄:《赖和旧俗文学作品的时代意义》,载《台湾文学中的历史经验研讨会论文集》,(台北)文津出版社1997年6月版,第27页。)甚至有把台湾变成一个“共和”国体的“独立国”的政治理想,这是对赖和极大的诬蔑。且不论殖民地人民坚持自己的民族立场,是不是“民族主义沙文思想”(难不成要以汉民族为主体的台湾人向殖民者日本民族臣服?),赖和的汉民族意识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他是当时台湾最高学府——台湾总督府医学校的毕业生,是接受日本教育培养出来的最杰出人才中的一个,日文应该有相当的功底,可他一生的创作全部都是用汉文,连一篇日文作品也没有;即使是因治警事件被捕,在狱中申请看书,亦使用日式汉文,不用假名(日本文字)书写。早在1921年底赖和开始练习新文学写作,1925年正式发表新文学作品,语言的应用即是中国白话文,写出任何中国人都可以读得懂的作品。他的作品向以中国传统干支或西历纪年,从未署日本年号,提到中国时坚称中国不称支那,这与复元会的主张完全符合;而且对乙未割台之役以事变称之,称台湾人为“汉族的遗民”,(赖和小说《棋盘边》。)自称有“遗老的气质”。(赖和小说《雕古董》。)他的小说、散文、诗歌,因为要逃避严厉的检查只能隐寄微言,而不为发表、纯为抒情言志而作的传统诗,具有特别强烈的民族意识。他以新文学倡导者和实践者的身份,积极组织并参与传统诗社,就是要以传统诗来维系民族精神。尤其当1937年6月报章杂志的汉文栏被强迫取消之后,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