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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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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从男爵大声说道:“罗伯特在这儿吗?”
  “一会儿之前,他是在这儿的。”
  “我想,他大概还在这儿吧?”
  “不,他走了。”
  “走了!”迈克尔爵士大声叫道。“宝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侄子今天下午到庄院来了。艾丽西亚和我发现他在园子附近闲逛。一刻钟之前,他还在这儿跟我谈话,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走掉了,没有一字半句的解释,事实上只有一个可笑的托辞,说是在斯坦宁丘有点事情要办。”
  “在斯坦宁丘有事情要办!哎,他在那个偏僻的地方能有什么事要办呢?那么,看来他是要在斯坦宁丘住宿了?”
  “是的,我觉得他大概说的是这个意思。”
  “说实在话,”从男爵大声说道。“我认为这孩子一半儿疯了。”
  爵士夫人的脸完全处在阴影里,所以迈克尔。奥德利爵士发表这个稀松平常的意见时,他没觉察到夫人病恹恹的苍白的脸蛋突然变得容光焕发了。一个胜利的微笑照亮了露西。奥德利的容貌,这个微笑明明白白地说道,“见效了──见效了;我能弄得他团团转,转到我所喜欢的路径上来。我能把个黑的东西放在他面前,说它是白的,他也一定会相信我的话的。”
  但,迈克尔。奥德利爵士在评论他那侄儿头脑糊涂,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感叹之词,谁都知道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这倒是确实的,从男爵对罗伯特处理日常生活事务的能力,估价是并不太高的。他习惯于把他的侄儿看作是一个好心肠的无足轻重的人物──他的心里由慷慨的造化大量储备了博施女神必定赠送的一切最好的东西,但造化对他的脑子却在智能分配上有点儿忽略了。迈克尔。奥德利爵士犯的这个错误,悠闲而富裕的观察者也是常犯的,他没有机会深入观察表层下面的东西。爵士把懒散错看成了无能。他认为,因为他的侄儿是无所事事的,所以他必定难免是愚蠢的。他的结论是:如果罗伯特并不显得卓越超群,那是因为他没有能耐。
  他忘记了:许多缄默的不出名的弥尔顿Ⅰ们,无声无息地死了,是由于他们在找得到出版商之前,缺乏诗人所必须具备的固执坚持和盲目的勇气;他忘记了:克伦威尔们Ⅱ眼看着高贵的政治经济之船在一片混乱的大海之中摇摇晃晃,正在令人手足无措的一片喧哗的暴风雨之中逐渐下沉,却无权力为之掌舵,甚至不许可为这沉船派一条救生艇去。用一个人已经做的事,来判断他究竟能做什么,那当然是错误的。        Ⅰ弥尔顿(1608─1674),英国大诗人,着有《失乐园》、《复乐园》等,此处泛指诗人。
  Ⅱ这里泛指政治家、当权派。
  世界上的英烈祠Ⅰ是个由一人或一家控制的议员选区,说不定最伟大的人物也许是那些在远离这神圣大门的地方默默地牺牲的人。也许最纯洁最光明的灵魂,是那些躲避赛马场、躲避斗争的骚动与混乱的人们。人生的游戏有点儿象两人玩的纸牌戏,说不定最好的牌有时丢在谁也没有取的那一叠牌里。        Ⅰ作者在这里用了Valhalla这个字,那是北欧神话中沃丁神接待战死者灵魂的殿堂。
  爵士夫人扔下帽子,坐在了迈克尔爵士脚边用天鹅绒遮盖着的一只脚凳上。这种女孩子气的动作里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痕迹。就露西。奥德利而言,孩子气是那么出于天性,自然而然,所以没有人愿意看到她一反常态。指望这琥珀色头发的塞壬尊严寡言或端庄贤淑,看来是愚蠢的,就象希望在云雀歌唱的清晰高音里听到厚实的低音一样。
  她坐在那儿,苍白的脸背离着炉火的光芒,双手钩在一起,按在她丈夫的安乐椅扶手上。这纤巧白皙的双手极不安静。爵士夫人同她丈夫谈话时,不断地屈、伸着她那戴了珠宝戒指的手指。
  “亲爱的,你知道,我是要到你身边来的,”她说──“我一回家就立刻要到你身边来的,但奥德利先生坚持要我留下来同他谈话。”
  “可是,我的心肝,谈什么呢?”从男爵问道。“罗伯特能有什么话同你说呢?”
  爵士夫人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她漂亮的脑袋伏在她丈夫的膝上,她波浪式的金黄头发披拂在她脸上。
  迈克尔爵士用他强壮的双手捧起她美丽的脑袋,抬起夫人的脸来。闪耀在那苍白的脸上的炉火,照亮了那对大大的、温柔的蓝眼睛,眼睛里泪水盈眶。
  “露西,露西!”从男爵出声喊道,“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的心肝,我的心肝,出了什么事,弄得你这样伤心?”
  奥德利夫人竭力要说话,但千言万语都没有说出来,都在她颤抖的嘴唇上消失了。她喉咙里的一种窒息之感,似乎把那些虚言假语──她用以防御敌人的唯一武器──都扼杀了。她没法开口。在阴森森的菩提幽径里她默默地忍受的痛苦,强大得实在让她难以忍受,她迸发出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歇斯底里的呜咽。这可不是什么装出来的悲痛,它震撼着她苗条的全身骨架,它象贪婪的野兽一样撕裂着她,简直要用它可怕的力量把她撕成碎片。这是真正的痛苦与恐怖的风暴,悔恨与悲哀的风暴。这是一种狂野的呼喊,女性的软弱天性在其中占了塞壬的妖术的上风。
  她倒并不蓄意要这样的来同罗伯特。奥德利作可怕的斗争。这些并不是她有意要运用的武器;但,也许她想得出的计谋,没有一个会象这一自然而然地爆发出来的悲痛更起作用。它一直震撼到了她丈夫的灵魂。它使他惊惶失措。它把这个男子汉的强大智慧降到了无可奈何的混乱和困惑。它击中了一个善良男子本性中的弱点。它直接诉之于迈克尔。奥德利爵士对他妻子的深情。
  咳,老天助长了一个强壮男子对待他所钟爱的女人的软弱之处。
  老天同情他,当那罪人欺骗了他,又带着泪水和哭泣,自暴自弃地悔恨交加地投身在他的脚下,以她的痛苦的景象折磨他,以她的鸣咽撕裂他的心,以她的呻吟割切他的胸膛;把她自己的苦处转化成为让他去忍受的极大痛苦,使痛苦二十倍地增长,依照勇敢男子汉的忍受力按比例地增长。老天也原谅他,如果他被那残酷的痛苦折磨得疯狂了,天平晃动了,他准备什么都宽大为怀了,准备把这可耻可鄙的人揽到他胸膛的庇护里了,凡男子汉的荣誉厉声嘱咐他决不可宽恕的,他也准备宽恕了。可怜他,可怜他吧。站在她或许再也不能进去的家门外的妻子,其沉重的悔恨,跟那个对熟悉的恳求的脸关上大门的丈夫的痛苦,是并不相等的。也许永远不再看到她的子女的母亲的痛苦,是逊于父亲的揪心的痛楚的,当他不得不跟这些孩子们说:“我的小不点儿们啊,从此以后你们就没有母亲了。”
  迈克尔。奥德利爵士从安乐椅中站起身来,愤怒得浑身发抖,准备同那造成他妻子悲痛的人立刻搏斗了。
  “露西,”他说道,“露西,我坚持要你告诉我,使你痛苦的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人。我坚持。不论是谁惹恼了你,谁就得为你的悲哀向我赔礼谢罪。来吧,我的亲爱的,直率地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重新坐下,俯向垂头丧气地屈身坐在他脚边的妻子,他想缓解她的悲痛,于是先使自己的激动平静下来。
  “我的亲爱的,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吧!”他温柔地悄声说道。
  一阵剧烈的突然迸发的痛苦过去了,爵士夫人抬起头来了;闪烁的光芒透过她眼睛里的泪水迸射出来,俊俏的玫瑰红嘴唇旁的线条,罗伯特。奥德利在前拉斐尔派肖像画中所看到的那些严厉冷酷的线条,在熊熊的炉火光中显得十分明白清晰。
  “我是很傻的,”她说,“但他确实搞得我十分歇斯底里了。”
  “谁──谁搞得你歇斯底里了?”
  “你的侄儿──罗伯特。奥德利先生。”
  “罗伯特!”从男爵叫了起来。“露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告诉过你,奥德利先生坚持要我到菩提幽径去,亲爱的,”爵士夫人说道。“他说,他要同我谈话,我就去了,他说了那么可怕的东西──”
  “什么可怕的东西,露西?”
  奥德利夫人浑身发抖,她痉挛的手指紧紧握着那爱抚地按在她肩膀上的强壮大手。
  “露西,他说了些什么?”
  “啊,我的亲爱的,我怎么能告诉你呢?”爵士夫人竟叫了起来。“我知道,我会使你痛苦──不然的话,你也会笑我,然后──”
  “笑你?不,露西。”
  奥德利夫人沉默了片刻。她坐在那儿笔直地凝望着她眼前的炉火,她的手指依旧紧扣着她丈夫的手。
  “我的亲爱的,”她慢吞吞地说道,时常露出欲说还休的迟疑态度,仿佛她几乎要避而不谈了。“你可曾──我真怕我的话会使你生气──或者──可曾想到过奥德利先生──有点儿──”
  “我的宝贝,有点儿什么?”
  “脑子有点儿不大正常,”奥德利夫人吞吞吐吐地说道。
  “脑子不大正常!”迈克尔大声说道。“我的亲爱的小妮子,你在想些什么呀?”
  “亲爱的,刚才你就说过,你认为他多半疯了。”
  “我说过这话,我的心肝?”从男爵说道,哈哈大笑。“我不记得我说过这话,这不过是一种所谓facon de ParlerⅠ罢了,压根儿没有什么意义的。罗伯特也许有点儿古怪──或者是有点儿愚蠢──他也许过分机智敏感,但我认为他这种脑子,要发疯发癫是不够格的。我相信一般倒是你大智大慧过了头,想出了格。”        Ⅰ法语:直译是“表达的方式”。在这里,意即:不过说说罢了。
  “但疯癫有时是遗传的,”爵士夫人说道,“奥德利先生也许是从──”
  “他并没有从他父亲的家庭里遗传到疯癫病,”迈克尔爵士打断了她的话。“奥德利家的人从没住过私立疯人院或花钱请过精神病医生。”
  “也没从他母亲的家庭遗传到什么吗?”
  “据我所知,没有。”
  “人们往往对这些事情是保密的,”爵士夫人严肃地说道。“在你弟媳妇的家庭里也许有疯癫的遗传因子。”
  “我认为并非如此,我的亲爱的,”迈克尔爵士答道。“可是,露西,老天爷在上,究竟是什么事情使你产生这种想法的呢?”
  “我已经竭力说明你侄儿的行为。我没有能耐用别的方式来说明了。迈克尔爵士,如果你听到了他今夜对我说的话,你也可能认为他是疯了。”
  “可是,露西,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简直不能告诉你。你可以看得出,他已经怎样的吓得我呆若木鸡、惊惶失措了。我相信,他在那些孤零零的圣殿事务所里独自一人生活得太长久了。也许他读书太多了,再不然就是烟抽得太多了。
  你知道,有的医生认为,疯癫不过是脑子的一种病症──一种任何人都容易患的病症,一种可能在特定的原因下产生、用特定的方法治疗的病症。”
  奥德利夫人的眼睛仍旧注视着宽大炉栏里熊熊燃烧的煤块。她讲得仿佛是在讨论一个以前她时常听到人家讨论的问题。她讲得仿佛她脑子里的思想几乎已经从她丈夫的侄儿身上游离开来,接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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