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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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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时收到迈克尔爵士的信,有时收到艾丽西亚的信。年轻小姐的信很少超过短短的几行,告诉他:爸爸身体健康;奥德利夫人兴高采烈,自得其乐,象往常那样态度轻浮,漠视他人。
  有一封信是南安普敦的校长马奇蒙特寄来的,告诉罗伯特:小乔治过得很好,但他学习落后,至今还没有通过两个音节的单字的测验大关。马尔东上尉曾来校探望他的外孙,但根据奥德利先生的指示,拒绝给他这一权利。老人还给小孩子寄来了一包糕点和糖果,亦已拒收,理由是这些食品可能导致不消化和肝气胀。
  靠近二月尾,罗伯特收到了一封他堂妹艾丽西亚的信。当初,由于他伯父的妻子的挑拨教唆而使他以被驱逐出境的方式离开了那个府邸,而这封信促使他重返府邸,向着他的命运又赶紧走近了一步。
  “爸爸身体很不好,”艾丽西亚写道,“感谢上帝,病倒并不危险,只是由于低热为患,只好躺在房间里不出去了,低热是遭受了猛烈的寒冷后引起的。来看看他吧,罗伯特,如果你对你最近的亲属有所关心的话。他曾经几次三番提到你;我知道,有你在他身边,他会感到高兴的。立刻就来,可是别提起我写这信。
  “你的亲爱的堂妹
  “艾丽西亚。”
  罗伯特。奥德利读这信时,一种黯淡的阴森森的恐惧使他的心都凉了──这是一种朦胧而又骇人的恐惧,他也不敢把它形成任何明确的概念。
  “我做得对吗?”他在这新的恐惧的第一阵痛苦发作时,心中思索道。“我不去伸张正义,对我的怀疑严守秘密,指望保护我敬爱的长辈免受烦恼和耻辱──我究竟做得对吗?如果我发现他病了;病得厉害;也许快要咽气了;快要靠在她胸膛上咽气了,我怎么办呢?我究竟怎么办呢?”
  摆在他面前的一条路是清清楚楚的;而走上这条路的第一步,就是赶快到奥德利庄院的府邸去。他收抬好他的旅行皮箱,跳上一辆马车,在收到艾丽西亚的信──那信是下午由邮差送来的──还不满一个钟头之内便赶到了火车站。
  罗伯特到达奥德利时,暗淡的乡村灯光,在逐渐加深的暮色里隐约闪烁。他把旅行箱留在站长那儿,从容不迫地漫步穿过静静的小巷,小巷延伸开去,入于庄院宁静的寂寞之中。拱门似的树木在他的头上张开了落尽叶子的树枝,在暗淡的微光里,显得赤裸裸的、阴森森的。一阵呜呜咽咽的寒风卷过平坦的草地,刮得那些粗壮的树枝在深灰色的天空中来回摇撼着。它们看上去象是皱缩、枯槁的巨人的勾魂手臂,正在招呼罗伯特到他的伯父家去哩。它们看上去象是寒冷冬天的暮色中威胁人的鬼魂,正作着手势叫他赶紧上路。当芳香的菩提树把它们轻盈的花朵撒在小径上,野蔷薇的叶子飘浮在夏天的空气里时,这条长长的林荫道是多么明媚,多么信人,而今在这缺乏欢乐的中断期间,它是荒凉得多么可怕,凄凉得多么可怕。这个中断期把圣诞节家庭的欢乐和来春苍白的赧红划分了开来,它是一年之中的一个死气沉沉的停顿,大自然在此期间仿佛偃卧在昏睡之中,等待着树木抽芽、繁花绽开的信号。
  当罗伯特。奥德利走近他伯父的府邸时,一种悲恸的预感兜上他的心头。他熟悉景色之中每一个变换着的轮廓;他熟悉树木的每一种佝偻弯曲,熟悉自由自在的树枝的每一种随意变异,他熟悉光秃秃的山楂树篱的每一个波浪形的起伏,而矮矮的七叶树、不高的杨柳树、黑莓和榛子灌木丛又在这儿那儿把树篱拦断了。
  对这年轻人说来,迈克尔爵士向来是他的第二个父亲,他的一个慷慨而高尚的朋友,严肃而诚挚的忠告者;也许罗伯特心里最强烈的感情,便是他对这胡子苍白的从男爵的敬爱。但这种感激的深情蕴藏在他的内心里,很少能找到言语来加以表达;这种感情象一条又深又强大的激流,藏在大律师止水似的性格的表层之下,一个陌生人是绝对测量不出它的力量的。
  “如果我的伯父去世了,这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心中想道,这时他更加走近长春藤的拱廊以及在暮色中呈苍白寒光的静静池水了。“有别人住在这老房子里,坐在这亲切的房间里低低的标木天花板下面吗?”
  联想的神奇机能,跟哪怕是心肠最硬的天性中的内在纤维交织在一起,使这年轻人的胸中充满了一种先知先觉的痛苦,当他想到:不论多久或多迟,这一天必定要到来,栎木百叶窗总要关闭上一阵子,他所热爱的府邸总要把阳光拒诸门外。对他说来,甚至想起这一点也是痛苦的;正如想起最伟大的人能在这个世界上保持其威严的期限之短暂,必定始终是痛苦的一样。有几个旅人在树篱下倒头睡下了,在这并不通向住宿之所的旅途上不想再往前辛苦跋涉了,这有什么奇怪吗?自从基督教首先在这人世间传道以来,世界上又有主张清静无为的寂静教徒Ⅰ出现,这是奇怪的吗?对于来到那奔腾黑河对岸的事物,竟存在着耐心的忍受、平静的屈从、镇静的期待,这是不可思议的吗?竟有人为了伟大本身的缘故而想做伟人,竟有人任何其他理由都讲,就是不讲不折不扣地凭良心办事,竟有愚仆惧怕主人,出于愚蠢的忠诚,明知不关心即接近不忠,却把一锭银子包在手巾里存着Ⅱ。
  凡此种种,岂不令人感到诧异吗?如果罗伯特。奥德利曾生活在托马斯。阿。肯比思Ⅲ的时代,他很可能在寂寞的森林之中给自己建造一个狭小茅舍,在宁静之中模仿那著名的《模仿基督》的作者过着隐居生活。事实上,无花果树法院是个自成格局的、宜人的隐居之所,至于日课之经和祈祷之书,我真不好意思说,年轻大律师已经以保尔。
  德。柯克和小仲马Ⅳ的书取而代之了。但他的罪过属于那么微不足道的消极层次,在他是很容易把它们作为道德上的消极现象而摒弃的。
  Ⅰ寂静教特指十七世纪基督教的一个神秘主义教派。
  Ⅱ典出《新约。路加福音》耶稣所讲交银与十仆的比喻:主人给每个仆人一锭银子去做生意。其他仆人经商赚钱,主人厚厚赏赐。一仆惧怕主人,把银子包在手巾里存着,主人怪他不存银行生利,便把那一锭夺来给了赚得十锭的人。
  Ⅲ托马斯。阿。肯比思(1380─1471),奥古斯丁派僧侣、神秘主义者,相传是《模仿基督》一书的作者,该书写的是灵魂趋于完美、并与上帝合而为一的过程。
  Ⅳ维多利亚时期中叶,在英国颇为流行的两位法国作家,其作品在当时以坦率描写爱情着称。
  长春藤在寒风的呜咽里失去了宁静;罗伯特在萧萧作响的长春藤的暗淡阴影下经过,眼前这拱廊的一长列不规则的窗子里,只看见一个窗子里亮着孤寂的灯光。他认出这亮着灯光的窗子便是他伯父房间里的大凸肚窗。上回他遥望这古老府邸时,宾客盈门,喜气洋洋,每个窗子都闪耀着灯光,象是暮色中低垂的繁星;而现在它黑暗而寂静,在林木森然的孤寂深处面对着冬夜,仿佛凄凉的男爵故居。
  给不速之客来开门的仆人,认出他是主人的侄儿时,面露喜色。
  “先生,迈克尔爵士见到你,心情就会高兴点儿了,”仆人招待罗伯特。奥德利进入点着灯的书斋时说道,由于从男爵的安乐椅空空如也地摆在宽阔的炉前地毯上,这书斋便显得空虚寂寞了。“先生,你上楼之前,要不要先给你送些晚餐到这儿来?”仆人问道。“主人生病期间,爵士夫人和奥德利小姐用餐都提早了;但是,你喜欢吃什么菜,我都可以给你送来的,先生。”
  “在我看到我伯父之前,我不想用餐,”罗伯特匆匆忙忙地答道:“那就是说,我能否立刻见他?我想他不至于病得不能接待我吧?”他焦急地补充道。
  “噢,先生,──病不算重;只是有点儿不舒服罢了,先生。请这边走。”
  他陪同罗伯特走上短而浅的栎木楼梯,进入八角形房间,五个月以前,乔治。托尔伊博斯曾经长久地坐在这房间里,茫然若失地凝视着爵士夫人的肖像画。这肖像画现在画好了,挂在面对窗子的光荣柱上,跻于克罗德、蒲桑和伍维曼等大画家的作品之间,这些大画家不太鲜明的色彩倒被这位当代画家的鲜艳色泽掩盖了。罗伯特停下步来瞧了一会儿他牢牢记得的肖像画;拉斐尔前派所喜欢的、闪烁生光的蓬松金发下,容光焕发的脸正向外瞵盼,口角边露出嘲弄的微笑。二三分钟后,罗伯特已穿过爵士夫人的闺房和化妆室,站在迈克尔爵士的房间门口了。从男爵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熟了,他的手臂伸在床外,他的强壮的手被握在他妻子小巧玲珑的手指里。艾丽西亚坐在宽敞的火炉旁一张低矮的椅子上,火炉里巨大的木头在严寒的天气中猛烈地燃烧着。这奢华寝室的内部,也许能为艺术家的彩笔提供一幅动人的图画。庞然笨重的家具,通体乌黑暗澹,可又在这儿那儿用零星金色和大块红色予以点破和衬托;每个细部的优美雅致,其豪华之处均从属于纯正的艺术趣味;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两个女性优美的体态和老人崇高的外形,能为任何画家构成一幅值得描绘的图画。
  露西。奥德利的蓬松头发,在她沉思的脸蛋周围形成一团金黄色的淡淡雾雹,她的柔软的薄纱晨衣,褶缝笔直,一直落到她的脚边,腰间则束着狭狭一圈玛瑙链子,她很可以作为一个中世纪天使的模型,安置于深藏在灰色古老的大教堂隐蔽角落里的小礼拜堂中,不论是宗教改革或克伦威尔Ⅰ都改变不了它;而那位苍白胡子纷披在高贵眠床的深色绸被上的老人,有哪一个中世纪的殉难圣徒的容貌长得比他更圣洁的呢?        Ⅰ此处想必是指托马斯。克伦威尔(1485─1540),英国政治家,掌权时实行自上而下的宗教改革,使英国教会脱离罗马教廷而独立。
  罗伯特在门口站定了,深怕惊醒他的伯父。尽管他小心翼翼,两位女士却已经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瞧他了。爵士夫人平静地注视着病人,脸上露出一种真挚的焦急之情,而这种表情使她的脸显得更美了;但,同样是这张容光焕发的娇嫩脸蛋,在认出来客是罗伯特。奥德利时,便黯然失色了,在灯光里显得惊惶而又憔悴。
  “奥德利先生!”她用一种微微颤抖的声音喊道。
  “嘘!”艾丽西亚低声说道,作了个警告的手势。“你要惊醒爸爸了。罗伯特,你来了真好。”她用同样的低声悄语补充道,招呼堂兄在床边一张空椅子里坐下。
  年轻人在床脚边指定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正好面对着爵士夫人,她坐在靠近枕边的椅子上。他长久而认真地瞧着熟睡的伯父的脸;又更加长久、更加认真地瞧着奥德利夫人的脸,这脸正在慢慢地恢复它天然的色泽。
  “他病得不算太重吧?”罗伯特问道,声调低得跟艾丽西亚的说话声一样。
  爵士夫人作了答复。
  “啊,不,病倒不危险,”她说,眼光还是没有离开她丈夫的脸,“但我们还是焦急,十分、十二分的焦急。”
  罗伯特一直没有放松对那苍白脸蛋的仔细打量。
  “她就要看我了,”他想道,“我一定要使她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碰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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