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的骑手(全) 作者:红柯-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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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骨子里是个北方汉子。”
更让盛世同吃惊的是王先生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拿督办的老岳父邱宗瑞开刀。邱宗瑞是迪化警备司令,在迪化城最繁华的地段强占民宅,大兴土木,修建私人林苑,俨然封建皇帝。俞秀松在《新疆日报》予以揭露,并挟舆论之威,查办了邱宗瑞,全疆轰动。
“王先生你太了不起了,我大哥都不敢惹他这位老岳父,我大嫂都气疯了。”
“你恨我吗?邱司令是你家的亲人。”
“革命者要大义灭亲,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那你就不应该什么了不起呀了不起,革命者秉公办事,职责而已,否则就是失职,罪不容恕。六大政策是督办亲自制定的,是新疆发展的基本政策。”
原来是五大政策,反帝、亲苏、清廉、和平、建设,俞秀松来后加上“民平”,成为六大政策。
“民国赶走了皇帝,崛起的是四大家族,民众所遭受的苦难远远超过满清政府,新疆的未来绝不允许新的封建势力。”
“我大哥就是这样干的,四一二革命,新疆的封建王公被消灭光了。”
俞秀松不能再说什么了。这个单纯的姑娘哪能看透她的督办大哥,这个人的政治手腕之高明世所罕见,重庆、延安、莫斯科,督办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多少有才华有思想的人都被督办所蒙蔽。以新的封建势力代替旧的封建势力,以革命做幌子,其利润何以万计!天下事无奇不有。狡诈的盛世才,竟有这么单纯善良而美丽的妹妹,还有他的四弟,一旦接受进步思想,就成为真正的革命者,这是督办本人难以预料的。
督办本人更没有料到,他心爱的妹妹盛世同跟铁杆共产党职业革命家俞秀松会产生千古罕见的爱情故事。一切出乎督办的意料。俞秀松忙于革命,直到三十七岁这年才萌动男女之情。毕竟不是少年时光了,坚毅的革命者把激情紧锁在心中。
有一次,盛世同翻老师的书架,从一本珍贵的精装本里发现一张照片,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行潇洒的钢笔字:我的挚爱,愿在愁苦中与你永生姑娘紧张万分,以千钧之力在翻这张照片,好像濒临毁灭的边缘,照片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少女盛世同。
这是斯大林所关注的婚姻,苏联驻迪化总领事作媒,亲自找盛世才谈话,盛督办坚决反对。
“我妹妹年纪尚小。”
“斯大林都知道了,这是苏新关系的新篇章,你要认真考虑啊。”
督办不好再坚持了,何况妹妹是出自真情。督办只能在床上,对夫人邱毓芳谈心里话。
“小妹完了,她会恨死我的。”
邱毓芳冷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来《梁山伯与祝英台》那一套。”
“小妹不懂政治啊。”
“二十岁大姑娘了,又不是小孩子。”
政治是很残酷的,1937年,督办出于自身的政治目的,开始大清洗,俞秀松首当其冲被捕入狱。他这种要犯,只能由莫斯科处理。俞秀松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多次坐牢总能化险为夷,而这次不同。王明与康生途经迪化时与盛督办做了政治交易,诬陷俞秀松是托派。临上飞机前,俞秀松对送行的妻子说:“我们不能一起革命、生活一辈子,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你要记住,为革命献身是光荣的。”
1939年俞秀松死于苏联克格勃总部卢比扬卡广场。
盛世同听不到这声枪响。她痴情不改,等待着丈夫归来。她恨自己的哥哥,兄妹从此恩断义绝,她改随母姓,取名安志洁。安志洁带着母亲离开迪化,到俞秀松的老家浙江诸暨居住,安志洁从此开始长达半个世纪的寻夫生涯。
小妹把督办的心搅乱了。母亲坚决跟妹妹走。督办的亲人越来越少,脾气坏得可怕。岳丈的小老婆跟人私通,督办以最罕见的酷刑处死这个淫妇,据说是用马鬃一根一根勒其阴部让其活活疼死的。行刑时,邱毓芳津津有味地在旁边看着,回来讲给督办听。
“亲爱的,我是不是有点像苏妲己?”
“你真会给自己作比喻。”
“妲己有什么不好,我发现那些看守就这么看我。”
“他们活腻了。”
“他们这么想又没说出来。”“想也不能这么想,想比做更可怕。”
督办开始琢磨让人不能胡思乱想的法子。可能有点走火入魔,有一天督办拉肚子。督办吃的水是老父亲亲自从水磨沟拉来的最洁净的泉水。督办亲自审问,老父亲反复申辩:“我是你爸爸,我怎么能害你?我连这个想法都没有。”老头还是挨了一顿鞭子。因为在监牢里审,墙上挂满了刑具,督办又那么激动,又是那么一种气氛,鬼使神差,督办就毫不客气抓起鞭子抡了一气,打得老头子哭爹喊娘满地乱滚。
肚子拉了半个月,把很雄壮很威武的督办拉成了麻秆。日他奶奶的,小妹乱其心,老父伤其肚,好汉不敌三泡屎,督办那个气呀。邱毓芳日夜守在床边,督办神志清醒后第一句话就是:“还是夫人待我好,妈拉巴子的,自己人都不是东西。”督办算是把小妹彻底给忘了。邱毓芳流着泪,“我什么都不想,我只要你早点康复。”
第三部(8 )
红柯
肉还是吃着。迪化有的是高级大夫。督办康复后,不但吃大肥肉,连生肉都吃。督办让人把生猪肉切碎调上汁当凉菜。督办说,日本人喜欢吃生肉,海鲜都是生吃,所以日本有最精粹的武士道。
督办脱下病号服,换上军装扎上武装带,挂上佩剑和手枪,精神抖擞去上班。
督办跟往常一样,总是第一个进公署大楼。督办的马靴在楼板上响过之后,各厅各处的领导陆续进楼。新疆革命以后,领导们身先士卒,早起晚归已成风气。
准时上班的是公务员。
按惯例,没人找督办汇报工作,督办亲自到各办公室听取下属们的意见和建议。
这一天,督办先去的是公安管理处。李溥霖、李英奇、惠大山这些特务头儿“哗”站起来,向督办问好。督办跟大家握手,握手之后,督办把手放在嘴上,眼睛发直。大家说督办怎么啦?督办看大家的手,大家的手白白净净,督办说:“手还在就好。”督办丢下大家离开公署大楼,走到僻静处,督办蹲在地上哇哇大吐,越吐越恶心。
回家漱口三遍,喉咙里响几个嗝。医生说肚子里空了,不会再吐了。督办平静下来,问医生:“我们握过手,他们手上没毒吧?”
医生说:“没问题也有问题。”
“这话怎么讲?”
“几年前,喀什前线有个叫尹清波的团长,他的眼睛可以跟太阳对视达好几个小时。太阳亮到极致就黑了。我给他治过眼病,很不好治。”
尹清波是省军第一个看到黑太阳的高级军官,对军方的清洗就是从尹清波开始的。
督办明白了,“你是说公安管理处也会出现军队那种情况?”
医生不吭声,一门心思擦药瓶子。
邱毓芳说:“这种情况在军队里出现过,在苏联顾问联共人员身上出现过,在你的老朋友杜重远身上出现过,在延安来的中共身上出现过,为什么不能出现在公安管理处呢?”
督办看天花板,不说话。
邱毓芳说:“有意也罢无意也罢,效果是一样的,你的感觉能欺骗你吗?”
督办走出屋子。
新疆环境险恶复杂,支撑新疆局面的不是军队不是公教行政而是特务组织。
督办很慎重。
督办骑着大黑马离开迪化,来到南山。这里驻扎着一个营,全是东北老兵。
老兵们泪流满面。
督办问他们哭什么?老兵们说:“迪化城已经没有东北军了。”
督办说:“我就是东北军呀。”
老兵们指给他看南山底下,山下的原野上掩埋着好几万尸体。他们都是大清洗中被处死的,他们当中大多数是东北军军官。活下来的都是这些老兵。老兵们驻守在野外和边境线上。
老兵们剁羊肉洗胡萝卜剥皮芽子,用抓饭招待督办。
老兵们一边做一边生吃胡萝卜。
督办说:“胡萝卜用大油大肉炖烂才有营养。”
老兵们说:“营养太多不好,好多年不打仗了,吃生萝卜刮刮肚子里的油,人就精神了。”
督办经不住诱惑,吃了一根,跟吃果子一样爽口。督办感慨万千,“都知道喝茶去腻,没想到生萝卜比茶还好。”
老兵们说:“督办在迪化城里油腻东西吃多了,油腻太多伤脾胃,清淡东西才养人。”
老兵们说:“督办该刮刮肚子里的油。”
大清洗落在特务们头上,大特务头子李英奇、惠大山被打入死牢。特务们大喊大叫,用匕首在胳膊上钻洞,血喷得老高。特务们唯一的长处就是对主子忠诚。
忠诚这玩艺儿不能太多,多了就会变成主子身上的痈疽。督办把这场清洗当做减肥运动。警务处和公安管理处大换血后,老资格的特务全死了,但督办身上并没有长出腱子肉。
医生说:“油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