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9-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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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2006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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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2006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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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奸细.........................罗伟章
第三种声音......................方格子
野猫.........................庞余亮
[新浪潮]
长假.........................卢岚岚
[天下]
十遍重写金牧场....................张承志
恬美与刻毒......................黄集伟
[汉诗]
母语写作·怀旧之什..................邵燕祥
月光和台风......................王小妮
在水的另一方.....................季栋梁
[专栏]
生子当如孙仲谋....................易中天
乳话.........................方 希
[齐河行]
绿树情思.......................王燕生
与我有缘的城市....................冯 晏
直挂云帆济沧海....................刘建国
黑家洼的变迁.....................刘宗德
绿色的齐河......................雁 西
诞生奇迹的地方....................李秀珊
往日的花朵循着风声奔来(外一首)...........李自国
[报告]
刚毅的丰碑......................徐富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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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我们向朋友们特别推荐罗伟章的中篇《奸细》。
《奸细》写的是教育问题,一个社会普遍关注、热烈争辩的问题,也是关涉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关涉民族未来的问题。在这篇小说中,学校在应试教育支配下对尖子生无所不用其极的争夺被形象地命名为“掐尖儿”。“掐尖儿”是客观现象、是现实,罗伟章看到了,他深入到现象中去,深入地理解这种现实的复杂结构:它的背景和缘由,它所涉及的纷繁的利益诉求,它何以变成了一场无休无止没有赢家的厮杀,它如何扭曲了学校、教师、学生、家长之间的关系,如何摧残着千百年相传的基本伦理,如何背离了教育的根本精神和根本目的……
罗伟章的写作证明,文学对现实的表现必从认识开始,无论生活如何令人震惊,作家必不止于震惊,他沉着地走过去、走进去,力求获得宽阔的和深入的知识,他必要知道生活是怎样的,他也必要探究生活何以这样。
——这确实是一种知识,现实题材的小说也确实有一个“无知”的问题。枯坐书斋之中,凭借报纸、电视和网络想象外面的世界,然后编造苍白无力的故事,同时到处哀叹生活大于想象,好像小说写不好全因为那个生活竟然莫名其妙地“大”了;其实生活何曾“小”过?这句顺口溜貌似深刻,实际上是掩盖无知的借口,是掩盖我们缺乏求知欲望和求真意志的托辞。
当然,文学的志向决不仅是在一般的社会层面上提出和思考问题,否则,一个小说家和一个新闻记者就没有什么区别。文学的真正力量在于,在对生活、对现实的深广知识的基础上,它另有自己的议程,这个议程指向人的灵魂。
《奸细》最终是一篇关于我们的精神取向和价值疑难的小说。它耐心、敏锐地向小说中那些和我们一样平凡的人们提出了考问:在这个关于“掐尖儿”的游戏中,每个人都是参与者,每个人似乎都是无辜无奈的,但真的无辜吗?由于欲望,由于软弱和苟且,小说中那个“正直”的“奸细”不是参与和推动了这场游戏吗?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本心,他要问自己是否正直?他要问自己,正直的人对我们共同的生活为什么不肯承担起码的责任?
“奸细”最终没有败露。小说的结尾似乎是平安无事,一切如常。但是,对读者来说,“现实”的景象还是有所变化,至少,我们都会记住那个拒绝被“掐尖儿”的孩子和他的母亲,我们的心都会为之深切感动,那沉默的母子让我们看到,在一切自作聪明的世故浮辞之外,某些基本的、朴素而高贵的价值默然展现,召唤着人们去践行、坚守和传承。
——这也正是这篇小说的立意所在。
——编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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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细
罗伟章
徐瑞星很想丢下筷子就走人,但他到底没这样做,那就太失礼了。尽管是处在不同阵营里的竞争对手,但人家花钱请了你,从身份上说,你也不过是新州二中高中毕业班的教师,而人家黄川是新州五中的教务主任;最重要的是人家说了半天也没强迫你。
虽没走人,但徐瑞星的脸色还是十分难看,短促浓烈的眉毛挤成一堆,像没点燃的柴火,直往外冒烟。黄川见状,说算了徐老师,就当那些话我没说。但徐瑞星心里有了疙瘩,酒也不想喝了。不喝就不喝吧,事实上两个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黄川递过来一根香烟,徐瑞星接了,刚点上,黄川就说,徐老师,反正时间还早,去洗个脚吧。徐瑞星连连摆手,说我还有事,不去了。黄川有些尴尬,说徐老师你放心,就洗个脚,别的啥也不干。徐瑞星吐出一团浓黄的烟雾,吐得很重,嘴巴和鼻孔都发出很响的哨音。就去旁边的春秋洗脚坊,正规得很。徐瑞星说老黄,我真还有别的事,要早些回去。黄川很体己地碰了一下徐瑞星的胳膊:要不了多长时间的,如果不修脚上的老皮,最多半个小时就完事。
徐瑞星想我跟你第一次见面,又没把袜子脱给你看,你怎么知道我脚上有老皮?
他站起身说,算了,真的算了。
黄川也只好站起来,说既然这样,那就下次吧。
徐瑞星心里想,我跟你不会有下次了!
两人一同出了包间,黄川却没跟着徐瑞星朝下楼的楼梯口上走。徐瑞星懂他的意思,每年的这时节,各个学校都风声鹤唳的,教师间的私下接触很敏感也很犯忌。
独自下楼,过了马路,徐瑞星立即摸出手机,给他那个同学打电话。他跟黄川这次接上头,搭桥的就是那个同学。同学说他有一个好朋友,人品学识都不错,希望介绍给徐瑞星认识。刚才徐瑞星到事先预订好的酒楼包间里,见只有一桌好菜和一个陌生人,却没有同学的影子。陌生人大约有五十岁,脸色跟土地的颜色差不多,见了徐瑞星,他身子一弹迎过来,说你是徐老师吧?我叫黄川。随后就抓住徐瑞星的手紧紧相握。他的手也呈深褐色,却软得像熟柿子,徐瑞星像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东西,带一丝惊慌地迅速把手抽了回来。两人落座后,边抽烟边等人,没等几分钟,同学的电话来了,是打给黄川的,听说徐瑞星到了,同学就让徐瑞星接,他说伙计,对不起呀,我报社有点急事,来不了啦。这真让人为难,说撤吧,菜都点了,黄川还说他已经提前把单埋了。两人只好吃,边吃边拉扯闲话,都是不着边际的,直到喝了好多杯啤酒,黄川才亮明自己的身份。徐瑞星顿时有了警惕,想到他那同学的老婆在五中教务处工作,更觉不妙,一口酒便梗在喉咙。
黄川见徐瑞星这样,就不绕弯子,将他的意图针针见血地挑明了。
毫无疑问,这场所谓的朋友聚会,其实是同学帮助黄川挽了个套子,就看徐瑞星是否人瓮。新州城被宽阔浩荡的巴河分为南北两个部分,河上虽有大桥贯通,但若干年来,南北片区已形成了各自独立的体系,人们在生活上也形成了各自独立的空间,彼此的往来并不多。二中在南城,五中在北城,而黄川却知道南城腹地的春秋洗脚坊“正规得很”,可见他是考察过的,为这场聚会,他是颇费苦心。这让徐瑞星有种被捉弄的感觉。
他边走边给同学拨电话,拨了好多次才终于接通了。徐瑞星开口就骂:你他妈的吴二娃,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吴二娃的大号真的就叫吴二娃,是徐瑞星的大学同学。他说咋啦?这是咋啦?
徐瑞星继续骂:你自己是猪狗,就以为别人都是猪狗?
吴二娃委屈地哎呀了一声,说你龟儿子徐瑞星,我只不过给你介绍个朋友,哪一点惹了你?要是不喜欢他,今后不来往就是嘛——你发这么大的火,是不是他让你埋单了?
徐瑞星知道吴二娃在装糊涂,说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你是哪路货色,未必我还不清楚?
吴二娃呵呵地笑起来,说老徐呀,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我老婆在他手下讨生活,他让把你介绍给他,还敢拒绝不成?
要不是你老婆讨好卖乖,他怎么知道有我这个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介绍千个万个,也不该介绍我。你这是害我呀!要是二中知道了,哪怕我啥也没干,也只能卷起铺盖走人!
吴二娃叹了口气,才慢条斯理地说:亏你徐瑞星读大学的时候当了四年副班长,胆子咋就这么小呢,比麻雀胆都不如。你这算个什么卵事呀,就吓成那样了?
我不是被吓住了,徐瑞星说,我在二中教了十几年书,多多少少对它还有一点感情吧。
电话那边发出一连串啧啧声,算了算了,不要给我说这些,我听了头昏。
我知道你不懂,像你这种油滑惯了的人!
好,我油滑,你高尚,这行了吧?我告诉你徐瑞星,以后再遇到这种好事,想我告诉你也不可能,你不干就不干,别损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几天过去,徐瑞星都提心吊胆。侯校长天天往高三办公室跑,每次来都向大家交代:还有百多天就高考,各位说话做事,要检点些,对学生信息要随时保管好,决不能因为我们自己的不慎,让外校知道尖子生家的电话和住址。那些掐尖儿的家伙——高考前夕把外校尖子生挖走,叫“掐尖儿”——不可能跑到学校来抢人,都是去做家长的工作,然后让他们阴悄悄地转学。我说个不好听的话,尖子生的家庭信息比你们家的存折还重要!存折丢了,还有密码;密码丢了,钱被盗取了,还有警察帮忙追讨;尖子生丢了,就再也追不回来了!教务处桂主任来得更勤,话也说得更直接:现在,有人专门在其他学校养线人,请几顿饭局,给一点钱财,让他们把本校尖子生的秘密泄露出去。我提醒大家,如果有人找到你们的名下,你们要抵制诱惑,千万不能干那事,那是吃里扒外的事,干不得!现在所谓的线人,其实就是过去通常说的奸细吧,大家想想,如果有人叫你奸细,那会是个什么感觉?虽然我很相信大家,但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人不听招呼,学校将严惩不贷!
每次侯校长和桂主任这样说话,徐瑞星都觉得说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