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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扫迷帚-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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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
                        


第三回    嗤讨替语语解颐 斥祈禳言言动听


  心斋一梦醒来,早已东方放白,在枕上思想昨日光景,自言自语道:“我那表兄,不信命又不信鬼神,我欲难他,反被他一番议论,说得我哑口无言,但是我终不输服,须再寻一二事与之辩难。”
  正在起身,资生已踱将进来,难免又有数声套话。饭罢无事,心斋偶翻日报消遣,忽检着一纸内有苏城童稚,连日被溺一则,略谓童稚被溺,系此地溺鬼讨替所致,并有某少年撰一短篇文字,刊于报首。心斋阅毕,喜有同志,因故意把这篇文高声朗诵道:地非临济,何来妒妇之,津境异潇湘,讵赴灵妃之召。而乃无端而效徐贞之负石,学屈子之沈渊,诵公无渡河之句,能无为苏城被溺之童稚代吁无辜耶?
  吾虽不文,敬赋公无渡河以吊之曰:“公无渡河公竟渡,冯夷震慑老蛟怒,狂夫白首且不可,婉恋之年毋乃误。”
  心斋且读且叹,及偷眼看资生时,但微微含笑,置若罔闻。
  心斋不能复耐,把报纸示资生道:“表兄,你看上面所载,这种溺鬼,己欲溺而溺人却也可恨。”资生道:“童子失足溺死。
  亦是常事。这讨替之说,哀溺之文,皆好事者为之,弟何愤为。
  ”心斋道:“据理而论,有人于此,忽入罟护陷阱之中,无术自解,则后之来者,不必皆为其乡党朋友,即尝有睚眦之怨,苟非必欲其死,无不大声疾呼,遥相告语,使救其命。一为鬼则不然,无论死于火、死于水,死于缢,死于鸩,皆有所谓讨替者。岂一入鬼道,即居心残忍,虽行路之人,皆将引为同调,而亦使其死于火,于水、于缢、于鸩而后快耶?抑非讨替不得再转轮回,阎罗老子亦胡涂昏瞶,一任斯人之蹈覆辙者,循环不已,不一过问耶?是诚冥冥中之大疑窦,令人索解不得,兄能出一言判其理否?”
  资生笑道:“可又来昨既力斥鬼神,又安有所谓溺鬼?既无溺鬼,又安有所谓讨替?忆昔人有遇缢鬼者,鬼以绳结环相示,诱此人引颈就缢,此人佯为不能,徐以一手置环中,鬼曰:『误矣。』乃缩回其手,而以一足置环中,鬼又曰:『误矣。』此人笑曰:『汝误才有今日,我不误也。』鬼大哭而灭。又袁简斋《续齐谐》中,有豁达先生者,遇一缢鬼,欲讨替。先生大声喝曰:『好大世界,无遮无碍,死去生来,有何替代?要走便走,岂不爽快!』说者谓豁达数语,可将一切讨替鬼立时唤醒,作大解脱。吾谓以上二则。都是寓言,谑浪尽致,非谓世上真有讨替鬼,实欲唤醒一切信讨替鬼之人,讽诵一过,应自默会,子何犹惑于讨替之说耶?”
  言次,忽一女仆取茶点进,口称奇事奇事。资生问他何事惊怪?女仆道:“方才遇见一同乡人,说及他邻家有某甲得罪神道不肯祈禳,终竟死了,临死口叫懊悔不绝。”心斋不待说完便插嘴道:“如何!如何!可知祈禳之事尚不可废。即鬼神之说,不尽无凭。”
  资生哼了一声道:“屡言不悛,表弟何顽固若此。可见吾中国这班士子实不中用。手孔孟之书,膝程朱之席,而胶执鲜通,不明真理,殆皆我弟一流人物。鄙意人当疾病缠身,只有节饮食,慎起居,求医服药,勉尽人事,除此别无他法。无如积习相沿,难以理喻,一遇疾痛,辄谓鬼神作祟,信巫觋僧道等胡言,百般祈祷,幸而获安,不以为病本可不死,以为其术之神,实足挽回造化。若辈遂得饱所欲而去,设仍不讳,非特无片言一斥其谬妄,反悻悻然谓此因不早祈禳,以至触怒鬼神,愚夫愚妇,如醉如痴,妄费巨资,在所不恤。那晓得人之寿夭,断非此等人可主宰其间。苟或生死之权,果由若辈操之,则与其临渴掘井,不若未雨绸缪,人何不于未病之先豫倩其专诚祈祷,以免夭札。则凡拥资财,挟权势者流,又皆可恃此无恐,长生不死,有是理乎?明此而祈禳之说,不攻自破。更堪笑者,民间或筑坟,或造屋,其邻近之人,设抱微恙,家人辈必相聚议说,是必动土触犯太岁神所致,急宜延巫祈禳,或请僧道作福,庶保无虞。不知冤各有主,太岁有灵,自当于筑墙造屋之家,肆其荼毒,何致殃及无辜,无理取闹。其尤甚者,则以邻近并无土木之兴。师巫无可借口,乃逞其捣鬼伎俩,以为是必飞来土煞所致。无论并无土煞,就令有之,既可飞来,即可飞去,何妨任其来去自由,置诸度外?或谓天狗、腾蛇、白虎等星,亦能在人间作祟,实在并无此星,何所谓祟。其说荒谬绝伦,更可付诸一笑。或又谓祖先作祟,理宜祈祷追荐,以妥幽灵,于理尤觉不顺。祖先果有知,必加意护佑子孙,使永无灾悔,安肯无端作祟,自害后嗣。至异姓鬼魂,生既与之无隙,死岂转为寻仇,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殊堪怪叹?”
  心斋侧着耳朵,觉得此段议论入情入理,不禁连连点首,蹷然起敬道:“表兄,你的说话甚是真切,今而后如梦初觉,可不为一切幻说恶俗所迷。”
                        


第四回    鬼出会满城鬼气 瞎算命一片瞎谈


  中国民俗,每逢七月下浣大都敛钱做那盂兰盆会。日则扎就灯彩鬼像,沿街跳舞。夜则延请僧道,拜忏唪经,搭台施食,各处大同小异,而以苏州为最着。心斋自月初到卞家,转瞬已是旬余,在镇江时颇慕苏州盂兰会之名。一日午后,与资生说起,欲至苏一观,以作谈资。资生雅不愿往,而又不好拂表弟之意。想道:闻今岁苏州盂兰会较往年更胜,当必穷形尽相,能令人发一大噱。若同彼前往,一则略尽地主之谊,二则能使表弟触目惊心,倒也一举两得。当即满口应允,唤仆人雇定船只,先期同舟赴苏,寓居胥门外某客栈。
  苏人好游,凡遇三节会前一二日,各处已极热闹。翌晨,二人连袂出城至虎邱一带游览,但见七山塘,游人似织。迨夕阳西下,画舫轻摇,灯火通明,管弦嘈杂,诵昔人“木兰之楫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之句,觉乐事赏心,风光美满,此时此景,彷佛似之。麋台鹿囿间,风景固自不恶。及兴尽归来,则已玉露初零,鱼更数跃矣。倦极假寐,一宵无话。
  明日恰是会期,二人朝餐后,同至元妙观前,先啜茗于云露阁,小饮于老万全,领略苏垣风味。俄而万头攒动,空巷出观,都道会来会来。资生等亦逢场作戏,随众观看。计前导有金鼓、有灯牌、有十景旗伞、有茶担、玉器担、香亭、锣鼓、十番棚等项。次则扮出各种鬼相,如大头鬼、小头鬼、摸壁鬼、无常鬼、两面鬼、独脚鬼、长子鬼、矮子鬼、胖子鬼、瘦子鬼、胀死鬼、饿死鬼,以及刻薄鬼、势利鬼、强横鬼、懦弱鬼、说谎鬼、骄傲鬼、色鬼、酒鬼、胁肩谄笑鬼、招摇撞骗鬼。末后有焦面大王鬼,摆来踱去,全是官样,是鬼是官,令人莫辨。
  又有小孩数十,身穿号衣,手持各样军器,装作鬼兵。另有一童,翎顶翘然,骑马按辔,装作鬼将,押解鬼饷,冥镪纸帛,高积如山。更有一巨鬼,匍匐作求乞,演出借债鬼的模样,以上诸鬼,却都兴高采烈,鬼混鬼闹,鬼笑鬼跳,一路人看鬼,鬼看人,应接不暇,两人看着大笑不止。看时辰表时正在三点余锺,尚可畅游,遂步入元妙观。此处为江湖卖技人聚集之所,把戏场,西洋镜,拆字摊,相人馆,无所不有。
  忽一处喧哗嘈杂,聚看的人围了数重,近前逼视,一乡下农人扭住算命的狂殴不已。算命的双目皆瞽,不回手,不开口,一任毒打。看的人恐酿人命,齐声喝止。问其缘故,乡人怒目切齿道:“我是城外农人,家中父母双全,耕田度日颇可温饱。今因赶热闹进城,适在此处游玩,这厮百计兜揽,因费钱百文,令推算流年。可恨这厮屈指一轮,便开口向我道:『尊造刑克重重,命硬得很,必定父母早亡,难享荫下之福。』那时我尚不发怒,惟正言相告道:『你误了,我父母康健无恙,你怎说此话咒他老人家?』这厮听了我言,并不转风,却反板着面孔道:『我的推算极准,从来不曾瞎说,照你的八字,父母决已不在,你还说康健,难道你要想他人做父母么?』列位爷们,这厮的话叫我那忍得住?列位且闪开些,让我索性打死那人,出这一口鸟气。”
  说罢,又欲转身举手。此时资生实在看不过,大声喝道:“你这人也太呆了,星相地卜,原是骗人财物,无一语可信的。
  即有一二句道得准,不是他随口撞着,便是他设法探听,察言辨色得来的,又何必与此等人认真?你恨他咒你父母,须知你父母决不会被他咒死,照你这样毒打,万一失手,酿成命案,官司临门,那时你父母真要吓死气死,后悔也来不及了。你有钱百文,不喝酒去,却与这厮胡缠,这是你的大错,又何苦一误再误呢。”
  说到此处,那乡人已恍然大悟,连声称谢,便拱拱手一溜烟去了。那些看客亦口称有理,一哄而散。看那算命时已是头面青紫,不成模样,一块半新半旧的白布落在桌下,俯首视之,兀自似通非通的写着几句道:“推算星命,传自异人,断决休咎,应验如神。焚香卜易,必要诚心。所占之事,灵应十分。
  诸君赐教,到馆面陈。”二人不觉哑然一笑,相与大踏步而去。
                        


第五回    辨吴谚通人多识 说女界志士伤心


  卞杨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寓中早已是黄昏时候。栈主人搬出夜饭,二人食毕闲谈。心斋初次到苏,听得吴中人士,无论男女老幼,那口音都与镇江不同,恍然于方言俗语,各处歧异。因记起他母亲在日,曾说道:“吴人言语,忌讳最多,习俗所尚,父老所传,多有不可解者。”因开口问资生道:“表兄,你是吴人,定习闻吴语,吾听得先母说,吴地谚语不一而足。今夕无事,欲恳兄一一明告,并剖析其理由,使弟异日回镇江后多一谈笑之资,也是弟出门半月。到过苏州的一大纪念。”资生闻言,踌躇半晌,方答道:“表弟,这又何苦!你既不思作方言记,不必把此没要紧的事问及愚兄。不瞒表弟,兄虽吴人,这种俗谚因其荒诞不经,无关实用,却也不大理会,叫兄从那处说起?”他中表两个正在一问一答,不防隔壁有一寓客,忽哈哈大笑起来,声震窗户,继又轻轻的说道:“吾久闻吴江卞生,是当代博物君子,那知连这本地风光谚语也不懂得,被人问倒,还要左支右吾,岂不可笑!”资生历历听得,心颇不悦。然他究系虚心自下的大儒,不是那一得自封的顶名儿秀才。细思道:“此人话中有因,或尚可与谈,不免尽先施之礼,与他一叙。因此偕心斋同走过来。
  那人正凭案观书,忽见二人进来,连忙离座出迎道:“适才狂言多多得罪。磊落如兄,谅不我责。”资生忙应道:“小弟不才,正欲请教。即蒙兄直言指斥,感且不朽,敢问尊姓大名。”那人道:“弟姓汪,名梧凤,字学海,昆山县人。因事到苏。昨见二君举止不凡,询及栈主,始知兄即吴江卞某。此弟生平最敬佩的人,敢问此位名姓。”资生一一代答,并求教言。
  学海道:“一物不知,儒者之耻。适才听兄答令亲之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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