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联盟-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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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这一杯酒,高岗喝下后心里热乎了老半天。
饶漱石从小汽车里钻出来,环顾四周,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衫,然后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神态和举止,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秘书给他拎着黑皮包,紧随其后。
饶漱石走进二楼他那宽大的办公室,先不急于落座,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牛角梳,一边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一边上下左右地梳着头发。梳过头发,他又摘下眼镜,掏出手绢轻轻擦拭起来,一边擦拭,一边仍旧慢慢踱步。他脚下的黑皮鞋擦得贼亮,有几次,他甚至停下脚步,欣赏他的火箭头式的新皮鞋,并用布轻轻拂去鞋上的一点灰尘。
他是一个讲究衣着外表和举止风度的人。这大概与他在莫斯科工作过,搞过几年外交,吃过几年洋面包有关。
好一阵子,他才不慌不忙、正正规规地坐到办公桌前。然而他又不急于办公,而是翘起二郎腿,先点燃一支香烟,慢悠悠地吸着,边吸边思考问题。
一支烟吸尽了。秘书不失时机地呈给他一份文件。他扫了一眼,见是中组部的部务会纪要,内容是安子文副部长的检讨发言。他眼镜后面的那双闪亮的大眼睛里,立即射出了轻蔑的目光。
他冷冷地盯住这份文件的标题看了一会儿,思绪一下子跌进了这些日子中组部内部矛盾和斗争的漩涡之中。
中组部的内部矛盾,也就是饶漱石和安子文的矛盾。大半年来,两人的矛盾不断产生、发展和激化,斗争愈演愈烈,眼下到了公开冲突、不可调和的地步。
作为担负全党高级干部任免工作的核心部门,中央历来对中组部是极其重视的。重视的标志之一,是对部长、副部长的人选经过了严格审查,配得很强。下面这份历届中组部部长名单,就很说明问题:
第一届中组部主任是张国焘。
第二届中组部部长是张国焘。
第三届中组部部长是毛泽东。
第四届中组部主任是陈独秀(兼)。
第五届中组部部长先后是张国焘、李维汉、罗亦农。
第六届中组部部长先后是周恩来、康生、任弼时、秦邦宪(博古)、陈云、彭真(代)。
第七届中组部部长是彭真。
党的七大后,中央分工刘少奇分管中组部的工作,刘少奇对中组部一直抓得很紧。1945年8月,当毛泽东飞往重庆与蒋介石进行和平谈判,刘少奇在延安代理毛泽东的职务时,就曾兼任中组部部长。因此,建国后对于谁来接任这个中组部部长的职务,刘少奇是考虑再三,反复遴选的。
党的七大后彭真就任中组部部长,由于他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候补书记,工作十分繁忙,因而选中安子文任中组部的常务副部长,作为彭真的主要助手协助彭真抓好工作。
安子文,陕西子洲县人。他1925年加入中国共青团,1927年转入中国共产党。他和刘少奇、彭真、薄一波、刘澜涛一样,都是从事白区工作,而且先后都在北方局工作过。安子文在白色恐怖下从事党的秘密工作,历尽风险,曾先后4次被捕。1936年,他和薄一波、刘澜涛等61人,被捕后关押在北平草岚子胡同的国民党政府北平反省院,同为“难友”。考虑到日寇魔爪已深入华北,全国抗日运动再度掀起高潮,而中央北方局开展工作又严重缺少得力干才,经主持北方局工作的中央代表刘少奇建议,中共中央特殊批准,这61人在监狱主管者印好的“反共启事”上签个字而离开了监狱。安子文出狱后,参加了晋冀豫和太岳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开创,曾接替薄一波担任过太岳区党委书记。而太岳区属中央太行分局领导,薄一波是中央太行分局的副书记。安子文是1945年8月调延安担任中组部常务副部长的。
安子文和薄一波,既是老战友,又是上下级,彼此熟悉,关系自然比较密切。
安子文和刘少奇,也是彼此熟悉,互相了解。安子文调延安出任中组部常务副部长,是刘少奇选定的。抗日战争结束后彭真被派往东北,中组部的工作一度由安子文代理,负全责。解放战争中,蒋介石重点进攻陕北,胡宗南闪击延安,形势危急。1947年3月底中共中央决定: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率中央机关和人民解放军总部留在陕北,主持中央工作,坚持作战;刘少奇、朱德、董必武组成中央工作委员会,以刘少奇为书记,东渡黄河,前往晋西北或其他适当地点,进行中央委托的工作。安子文又兼任了中央工作委员会的秘书长。在艰苦、险恶的环境中身负重任,共同战斗,历时两年多,安子文和刘少奇自然结下了深厚情谊。
全国解放后,安子文在党内继续任中组部常务副部长,1950年9月又被中央人民政府任命为中央人事部部长。这样,安子文手中就干部和人事大权在握了。在中组部内,除开部长彭真,安子文是老资格。
彭真此时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除任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候补书记、中组部部长、中央政策研究室主任外,还任中共北京市委书记,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全国政协委员,政务院政治法律委员会副主任、党组书记,中央政法小组组长等职。为了让彭真集中精力做好政法口和北京市的工作,中央决定另任命一位中组部部长。
安子文虽然已经当了六七年常务副部长,但他在党内的职务毕竟不够高,既不是中央委员,也不是候补委员。刘少奇提出将各中央局书记调京,充实中央机构的力量,毛泽东同意了,并委托刘少奇具体办理此事。刘少奇把目光投向了饶漱石。饶漱石是中央委员,又是中央局书记,他的资历和党内职务足以出任中组部部长。在刘少奇眼中,饶漱石又是他所了解和欣赏的人物。他们在新四军时一同工作过,那时饶漱石对刘少奇甚为尊重,贯彻刘少奇的指示、要求甚为坚决、得力。饶漱石和陈毅闹矛盾,刘少奇坚定地支持了饶漱石,并选定饶漱石作为自己在新四军的接班人。自己亲手选拔、培养的干部,自然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而受到栽培、提携的干部,自然对“伯乐”感激不尽。刘少奇和饶漱石从感情上说是相当亲近的。
在刘少奇看来,中组部的这两个主要领导,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也都是他认真考察过的。他俩无论是团结友谊,还是互相配合,工作能力,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事实却大大出乎刘少奇的意料。
饶漱石一到中组部,就和安子文斗得不亦乐乎。
饶漱石斗安子文;主要出于两个目的:
第一是靠拢、讨好高岗,为自己日后的飞黄腾达奠定基础,寻找靠山。饶漱石到中央工作后,看到高岗身兼要职,势头很猛,以为毛泽东信任高岗超过了信任刘少奇和周恩来,高岗就要取代刘少奇和周恩来,成为党内的二号人物了。于是就千方百计和高岗拉关系。他听高岗说刘少奇有“圈圈”,薄一波、安子文就是这个“圈圈”中的人物,就对安子文瞧着不顺眼。在全国财经会议上,他和高岗一起,会上会下积极活动,鼓动大家狠批、猛攻薄一波,进而把矛头指向刘少奇。他看出高岗的目的是要拱倒刘少奇、周恩来,就主动在中组部内开辟第二战场予以配合。
第二是打击别人,抬高自己,巩固自己的权势,树立自己的权威。饶漱石有句别具一格的名言,叫做“先小人,后君子”。从历史上看,他对自己的同级和下级,总是先出手整人,抓住别人的一点“把柄”即狠狠加以打击,待到把别人整“服”了,整“怕”了,他再换一种亲善面孔进行拉拢。1947年,他从东北军调部回到山东,马上就搞起了派别斗争。他不怀好意地说:“我一进山东就觉得山东党气味不对,像进了茅房一样臭气冲天!”他还声色俱厉地对几个刚刚从延安到山东工作的同志说:“以后我们一起共事,我介绍一下我的脾气,和我在一起工作,开始你可以欺负我,但是到以后我准得治得你怕我!对不听话的就要像驯蒙古马一样,用套子套住!”他到中组部后,感到自己新来乍到,根底浅,力量小,势单力薄,而安子文在中组部时间久,势力强,影响大,盘根错节,加上有刘少奇这个后台,就盘算着怎么打击安子文。他有个分析,在中组部内,能和自己抗衡的,只有安子文,能威胁、取代自己地位的,也只有安子文。为了巩固、维护自己的权势,于是他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发动了对安子文的无情斗争。
饶漱石发动的斗争攻势凌厉。
他先是抓住安子文未经授权私拟政治局委员名单一事,大做文章。他知道,单凭这一点,就可以把安子文置于死地。他把这份名单私下里在许多人中间进行传播,以激起人们的议论和公愤。在安子文就名单问题向中央做了书面检讨,并请求处分之后,他依然抓住不放,猛攻到底。
他在财经会议期间利用各地负责人到京的机会,四下活动,广造舆论。他散布说:“薄一波和安子文是一个宗派,一个‘圈圈’,刘少奇是他们的支持者。”“这次财经会议,斗了刘少奇这个‘圈圈’中的薄一波,会后还要斗这个‘圈圈’中的安子文。”
财经会议一结束,他就在中组部内发动了对安子文的斗争。他除了抓住名单问题穷追猛打,声言要追查后台之外,还指责安子文起草的中组部关于反对官僚主义斗争的报告不真实,是欺骗中央,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说中组部是一潭死水,问题严重,也要像财经会议对待薄一波那样,开展桌面上的斗争,把中组部的官僚主义震动一下。
安子文因为有个名单问题的把柄攥在饶漱石手里,一时处于守势,被整得抬不起头来。他对自己的错误多次诚恳地进行了检讨,但都过不了饶漱石这一关。饶漱石散布的流言有些已经传进他的耳朵里。他明白,这次饶漱石是要把他往死里整,饶的最终目的,也还不仅仅是他,就像麦克阿瑟仁川登陆后的最终目标已不是平壤,而是鸭绿江一样,饶漱石挑起斗争的最终目的,是通过整他来整刘少奇。
安子文眼看要成为第二个薄一波了。薄一波在财经会议上被整得灰溜溜的,会议结束后不出一周就丢了官,成了赋闲在家的“薄员外”。安子文在中组部挨斗后也将落得如此下场,最晚,开罢即将召开的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他也就会下台,做他的“安员外”去了。那时,中组部将是他饶漱石的一统天下。
想到这里,饶漱石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安子文多次诚恳地检讨错误,眼看就要抵挡不住,败下阵来的时候,形势却发生了不利于他的逆转。
安子文也不是好惹的。他先是认错、检讨,认真思考,冷静观察。当他看出端倪,发现饶漱石的最终用心时,即不失时机地开始了有力的还手反击。他的反击手段是“告御状”,“捅上天”,将中组部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刘少奇做了汇报。
“丁零零……”办公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