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雪-夜雨打金荷-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三娘祖籍江北,闻曲忆旧,有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从包袱里取了几十钱,都给了那小姑娘,小姑娘万福谢了,正要走开,三娘想了想忽又招招手,把那小姑娘叫回来。
小姑娘愣了愣,走回来,只见三娘往她脸上端详了会儿,轻轻摸了下,又摇摇头,说:“我当年也是这般年纪呀!”言下一声轻叹,似是在回想什么伤怀旧事,然后从头发上拔下一根钗来,掠掠那小姑娘的鬓发,柔声问:“你妈妈呢?”
小姑娘摇摇头,三娘便知多半不在了。沉吟了半晌,叹道:“也是个苦命人。”便将才从自己头上拔下的那根木钗插在了小姑娘头上,口中说:“看你的头发乱的,把这个拿给你戴去吧,这钗儿虽不值钱,但还有点用。别、别轻易弄丢了。”
那根木钗看不出是什么木质的,只是用久了,相当光滑。样式也很普通,三娘却似把它极小心般,沈放不由微觉奇怪:一根木钗所值几何?三娘一向都是个爽快脾气,这会儿怎么变得这么 里 唆的?偏那边那个大汉这时却似有意似无意地向那小姑娘头上瞟了两眼,若有所思。
三娘又慎慎重重地认真嘱咐道:“这钗上面也刻了几句话儿——你认字吗?不认的话,去找那认字的人认了,也学着唱。以后……说不定帮得上你一点儿小忙,可千万别弄丢了。”
那小姑娘万福谢了,方才退开。
眼看那孩子一碗肉粥喝完,那汉子拍拍那孩子的小肩膀,问:“小六儿,累不累?咱们又要赶路了。告诉伯伯,你怕不怕?”
小孩子像已有了些精神,摇摇头,脆声脆气地道:“不怕!”
汉子颔首道:“对,别怕,再有坏人追来了,就看着伯伯杀坏人。今天早上伯伯杀了几个?”
小孩子不由一脸兴奋,伸出四个指头说:“四个。”
他说的是临安口音。
那大汉难得的一笑道:“不错,四个,你能数得清,就说明你真的不怕。”
说着,忽一反手,手臂竟转到背后。那是通州通臂拳的功夫,却只怕通臂拳的掌门何晓勇也没练到他这么屈伸如意的地步。三娘暗暗一叹,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却见他把伤口上粘住的布条一条条撕开来——那血本已干住,粘在布片上,那布片便如同长在身上了一般,他这么一撕料来一定扯心扯肺、疼痛无比。
那汉子却面色不动,依旧和那孩子平常说话,背后早露出一大片伤处,嶙嶙地透着白骨。等碎布都撕掉了,他一手端起坛中余酒,默运玄功,不到一炷香工夫,坛中酒气重又热腾腾地沸腾起来。只见他倒转坛口,把酒从肩头直浇在那片伤口上,“滋”地一声,楼上众人“啊”的惊叫,不由都心底发怵。那汉子的唇角微微一动,三娘知他是要用酒劲烧灼伤口以免溃烂。众人还在惊讶,那人却已抱起孩子,看都不看座中诸人一眼,起身就走。
沈放见他行事奇伟,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敢直说“杀了几人”,可见行的必是慷慨豪雄之事,不由大是倾慕。见他站起,连忙也起身叫道:“仁兄!”
那人不理,依旧朝楼下走去,沈放忙跟上几步。那人忽一转身,回过头来,目中寒光逼人,依旧是一言不发。
沈放便觉心底一寒,却微笑不语,伸手解下自己身上长袍,指指那人伤口,含笑道:“且免骇人耳目。”说着双手递了过去。那汉子看了他手中袍子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再看那袍子一眼,想了一下,才说:“本来不必。”
他顿了一顿,方才接过,横披在身上,也不看合不合身,更不多谢一声,抱着孩子大踏步地去了。
第一部分短刀(1)
吃了饭,沈放二人在城里大车行雇了辆骡车,并不多做停留,便吩咐车夫向富春县去。讲定的车价是二两银子。沈放虽是个男人,却不惯于这些琐事,交道反都是三娘出面打理的。两人这次出门本就是为了避祸,所以也就漫无目的。加上三娘虽是一个女子,但生性脱略,带的行李极少,只一个包袱装了两人的换洗衣服,路上更觉浑身轻便。
坐在车上,沈放笑道:“等了半天,你怎么还没开口埋怨我?”
三娘“噢”了一声,知道说的是酒楼上赠袍的事——她已另取出一件蓝绸夹衫与沈放换上了。口中微微一笑道:“你结交这样的 崎磊落之士,我怎么会怪你?你也太小看我了。要不是你抢在前面,说不定我倒要先和他结识一番呢。”
沈放听了这话,便轻轻握住三娘的手。城外青山绿水,一路上经过多是良田,麦苗青青,雨后如洗,三娘见沈放高兴,心里也觉轻快,境由心生,越发觉得四周天明水净,似这么青骡便车,夫妇随和,真仿佛人在画中游了。
正行着,忽有一辆车从沈放这辆车后面超过来。那车走得急,一转眼就从沈放坐的车边擦过,那车上的车把式向这边车上望了一眼,扬起鞭子在空中劈了一声脆响。
过了半晌,刚超出的那辆车已走得不见了,却听前方远远处又传来一声鞭响——应该还是那辆车的车夫抽出来的,看来刚过去的那车把式是个好手,离这么远声音还能传过来。那响声特异,给沈放赶车的车夫听了,嘴角似乎就露出一丝笑意——这车夫长了一副老实面孔,可能也是一时兴起,只见他也扬起了手中鞭子,高高抬手,望空中猛地抽去。长长的乌溜溜的鞭梢在空中一连打了三个结,随着车夫手腕用力挥下,就在空中“劈叭叭”清脆脆地一连响了三声,惊起一只飞鸟。骡子都竖起了耳朵,脚步分明加快了起来,三娘的手却在沈放的手中轻轻一抖。沈放不知她为何吃惊,向她脸上看去,只觉她面色有些苍白。
沈放体贴道:“怎么了?”
三娘摇摇头,双眼却盯着那车夫的后背,神色似乎有些冷。沈放见四周无人,便伸手将三娘轻轻搂了一搂。却见三娘侧过脸来,脸上的神气很是特异,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说:“可能有麻烦。”
沈放一愣;刚要问,三娘却摇了摇头,下巴向前面赶车的那车夫后背极轻极轻地点了一点。沈放还在疑惑,却见三娘手已忽伸进包袱里摸了一下,然后收回,像取了件什么东西,袖子盖着,也看不见。
过了一时,前方车辙里有个坑,车子颠得一晃,沈放身子一歪,和三娘碰了一碰,才发觉不知何时她袖中已多了一块冷硬之物。
不一刻车子行到一片密林之中。林中全是松树,这时连沈放也觉出不对来——这里分明不是官道,行人全无,极是荒僻,不知车夫怎么把车赶到了这儿来。
他侧目向三娘望去,一脸疑问,就要开口问那车夫。三娘却拉了拉他衣袖叫他不必,她自己只顾从车厢的旁窗中往外看。猛地听驾车的车夫“吁”了一声,一收缰绳,骡子便“咴”的一声停住了,把两人的身子冲得向前一俯。三娘扯开帘问:“怎么了?”
却见那赶车的车夫朝前面一指,前面的大路上有三五个人打横拦住了。那几人本就已挡在路中间,像生怕沈放的车跑了,还在路上横了一辆车,车头上挂了个小旗,旗子上画了五个轮子,一个朱红,一个墨黑,一个靛青,一个溜紫,最后一个是海蓝色。
沈放一愣:还从没见过大车上挂这么古怪的一个旗的。旗上还绣了四个字,道是:轮行天下。
沈放觉着那车隐隐就是刚才擦身而过的那辆车,旗子却像是才挂上的。
三娘像也一愣,还没及问那几人为什么拦路,却听对方已高声道:“车中可是镇江府沈放沈先生夫妇吗?”
沈放听有人问,不自觉欠身拱手答道:“不错,正是。”
对面那人便面露喜色,向前凑了过来。他手里摆弄着一对铁核桃,只听得被他转得“咯吱吱”的响。三娘却叹了口气——傲之真是江湖阅历全无,一句话就给人家试出来历了。
却见对面那四个人都不像什么好角色。一个极胖,穿一件污灰的白褂子;另一个是扫帚眉,细高挑,却扛着一根白蜡杆儿;剩下两人似是兄弟,都是铁青色的脸,筋骨粗壮,门神似地在那儿站着。四个人个个头戴一顶新毡帽,帽子样式却说不出的古怪。那四人围成个半圆形,把前面去路已完全遮住了。
沈放轻声问三娘:“是打劫吗?”
三娘摇摇头,低声说:“不像。无论如何,傲之,一会儿你一定听我安排。”
沈放一愕,结婚十年,这还是三娘第一次对他说要他听自己安排。心里想:“三娘一向柔顺,怎么今天对自己说话如此决断?”
却见对面中间那人手里拿了一幅画像,正比着自己瞧。三娘见了那幅画便知无法善了了。那人逆着光,透过纸背也隐约能认出画的笔迹,沈放一扫之下,已认出那画中之人正是自己。他精识书画,只看那笔迹,就知这画原是匠人描的,看来还有底稿,且已复制了好多份。稍微认真看了下,沈放认出那笔意依稀是自己镇江好友顾祝言的手笔,心中不由苦笑,暗叹道:朋友——居然是朋友的手笔。
他也没想到朝廷会查访得这么急切。
两人只有下车,却是三娘先开口。只见她先打量了对方一眼,开口道:“几位大哥可是缺钱吗?我夫妇身上虽然所带不多,但诸位要尽管拿去,只要不伤我夫妇性命。”
第一部分短刀(2)
见对面人沉吟着没说话,三娘便卸下头发上一支乌银点翠的银簪,看看对方,又褪下两只腕上的金镯子,身子轻轻发抖,仿佛十分惧怕。她身子微微向前伏,反把沈放一人遮在后面了。口里这么说着,她像止不住害怕似的反向前面蹭去,她身材本就瘦削,这么一步步轻微颤动更显得娇怯了。
沈放以为她吓傻了,忙伸手向她一拉,竟没抓住,要跟上前,却见她一只手在背后向自己轻轻摇了摇,明明是阻止自己拉她,正不知她是何打算,想起她在车上的话,也只有停住了。
那四人果然目光齐齐盯在那金镯上,那镯子本身并不重,却是镇江府沈家的旧物,做工精细,扭丝镶翠,一望就知能换不少银子。中间那个身材瘦长、长了一对扫帚眉的人不由咽了一口唾沫,使劲咳嗽了一声,像勉强压下心头贪念,干着嗓子说:“不敢。夫人误会了,我们不是劫匪,不要钱,只是来请人的。”
这回三娘脸上一愣,问:“愚夫妇并不认识诸位呀——这请字从何而来?又在这么荒郊野外的,你们主人是谁?有这么请人的吗?”
那汉子一脸恭谨,拱了拱手说:“我们主人就是奉秦老相爷之命叫我们来请沈先生及乃眷到府上一会的,在别处耳目众多,只好在这里恭请了。”
沈放也没料到原来还是为吴江一词的那档子事——逃了这么远,竟然还是没有躲过,想想心下也不由骇然:这姓秦的一人,竟然如此爪牙四布,自己刚刚到了余杭,他怎么就知道了?他自己倒无所畏惧,只是;只是带累三娘了。
却见三娘已改了脸色,发作道:“我们相公到底犯了什么事,值得你们这般画影图形的缉拿!竟然在路上拦关设卡了,当真没有王法吗?——你们几位;是哪个衙门的?”
对面中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