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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散文与文论-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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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会把心交给魔鬼。他们从来没有附和那些无所不在的强大势力,有时就像哑巴一样。可
是我相信他们在时刻叮嘱自己,诱惑和胁迫都没能使他们移动。他们总算艰难地保住了心中
的洁净。这就是一种正直。他们用沉默抗议了强暴,这种沉默会让人时常感到,因为它有重
量。

    有人也曾沉默过,但那是轻浮的躲闪,没有重量。他们的沉默,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获
得乖巧说话的机会和权力。

    正直的沉默啊,它有金子一样的重量。

    正是这种重量长久地平衡了一个世界,使我的导师能够存在。他的存在是多么重要啊,
这儿不能没有他的身影。

    这一点不仅善良的人们明白,就连“瓷眼”也非常清楚。

    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在对方肉体的消逝上。他只是没料到,人的精神是不会熄灭的,正像
那个死在黑暗年代的老人还要时常纠缠他、使他恐怖一样。

    他身边的人时不时地前来探询:那个人与你谈论过那个老人了吧?他在谈到老人死的时
候,是怎么说的?

    老胡师!当他们一次次提醒我的时候,我想到的不是“瓷眼”一伙加害的那位老人,而
常常是惨死于小城监禁地的口吃老教授。

    您的那几个学生把我的导师说成了处心积虑争夺权力的人,说什么当年的老所长一心钟
爱的这个人没有得到所长一职,而是落到了“瓷眼”手上,当然一直耿耿。所以他仇恨“瓷
眼”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是一场争夺,那么双方都一样无聊;也就是说,在他们眼里他与
“瓷眼”等人简直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瓷眼”呢!

    瞧瞧吧,这就是您说的“一心扑在事业上”的那些人,这就是“不介于无谓纷争”的那
些人!

    我从来不信那些心灵积满了污垢、对基本的是非失去判断能力的人最终会有什么“学
术”和“事业”。那是骗人的鬼话。“学术”和“事业”是两个好词儿,在这儿却被他们用
来遮盖自己的卑劣渺小。其实早在他们失去正义的那一刻,已经失去了谈论学术的权利。

    用那样的口气谈论我的导师,本质上是很残忍的。

    他们真的不懂得什么是强暴和无耻吗?他们真的对极度的丑恶视而不见、没有见到有人
在流血吗?不,这一切都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什么都看到了也听到了。他们之所以故
意混淆视听,只能有一个结论,那就是心地的卑劣和残忍。他们没能适时做一个帮凶,那只
是因为他们比帮凶更胆怯也更狡猾。

    这就是我真实的、恰当的结论。尽管这也许会使您感到不快。

    接下去我要讲一点人所周知的事实,这些事实就连那些“正人君子”也不会否认——既
然无法否认,那么我们就有理由问一句:当发生这些的时候,“正人君子”们又在哪里?

    我的导师第三次吐血时,我和朋友们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管他再三拒绝,还是为他联系
了医院。他不去,我们又为他请了医生。没有经过好好检查,只是一般地看看,当然不会有
准确结论。结果还是当成一般胃病去治。他这病至少也有二十年了,容易使人麻痹。结果他
大把大把吃药,当年春天又率领勘查队到东部平原上去了。

    与此同时,○三所却在对他组织一场围剿。这听起来有点小题大做,可笑又不可理解,
但的确在发生。我相信“瓷眼”一直在做最后一击的准备,苦于找不到机会下手——没有由
头。他处心积虑,这会儿终于看准了时机。

    大楼上长期有一种淫荡的气氛在蔓延。这说起来足够幽默——一个大办公楼看上去按部
就班,上班下班,传达室门卫一应俱全,各种组织形式、小组会总结会样样俱在,提水擦
地、临时工勤杂工一个不少,怎么会那样呢?但实际上就是如此。一个新来乍到的人还带着
惯常思维,短时间内也许捕捉不到这种感觉。我刚来时只是觉得这儿有点奇怪,比如总有人
蹑手蹑脚地走路,神秘地微笑,用特别的手势打招呼等等。少女们衣衫鲜丽,做着大楼内的
各种工作;有时大楼内正欢声笑语,突然间死一样静寂……

    头儿“瓷眼”很慈祥,对女人尤其这样。他两只眼睛与常人不同,闪着一种陶瓷的色
泽;其中的一只眼略略外凸,僵硬而严厉,平时微笑的只是另一只眼睛。女人在他面前有一
种特殊的拘谨,他就努力使她们放松,有时不得不伸手抚摸对方的手和肩。女人对其害怕又
钦佩——他有多么神秘,简直太撩拨人的好奇心了。他竟然在这儿的学界算个有名的人物,
照片印在当地杂志上,那么隆重的大会他坐在中央……

    她们这会儿在近处看他,看见了他的白发、皱纹、凸起的那只眼发红的角膜、掺杂了白
色毛发的胡茬以及得到及时修剪的发白的鼻毛。他的年纪往往与她们的父亲差不多,与他在
一起有种安全和信托、一种探险般的快乐……“瓷眼”越来越放肆,她们哭了。“瓷眼”最
后不得不严厉地喝斥,她们才收住哭声。

    “你到办公室谈过话了吗?”她们之间有时诡秘地问一句,对方噘嘴,那就是谈过了。

    谈话是经常进行的。所长一个内部电话,就得去。走过深深的三道门,踏上花地毯、黄
地毯,最后是一张蓝幽幽的地毯。这儿还有一张双人沙发,大得像席梦思床似的。所长的工
作太忙了,太神圣了,然而却并不因此而变得麻木不仁,不食人间烟火。他善于利用各种机
会与群众打成一片,即便是刚刚从高中和大学毕业的小姑娘也并未轻视,从不因她们资历短
浅而摆什么臭架子。他总是对扭扭捏捏的姑娘说:“作风要再泼辣一些嘛!”

    他常常讲严酷的战争年代,把战场上的血迹描绘得一片淋漓。少不更事的姑娘吓得大气
也不敢出。他一阵感慨:“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珍惜今天呢?”他一咧嘴,闪出了金黄
色的镶齿,这多少令人寒心。但他很快就抓起对方的手掌拍打起来,一边拍打一边说:“多
么好啊,多么好啊……”他拥住对方,使对方喘不过气来。终于在憋闷中有了一声伤心的大
喊,引得其他房间的人一步跨到走廊里。人们站住谛听一会儿,如果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就
回去了……

    平时上班整座大楼几乎没有一点声音,静得掉根针也能听到。好像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
地挪动,连翻书也要轻轻的。

    大家尽可能不说什么,更多地使用眼睛谈话:丢下一个眼神让人久久琢磨。怨恨的眼
神、埋怨的眼神、娇嗔的眼神……

    各种神色飞来飞去,紧张得人汗流浃背。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说:“你不
会说话怎么的?”对方吓得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声说:“你怎么了?你这样非挨训不
可……一再强调要肃静、肃静……”我那时的对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每天都把脸搽
成了杏红色、眼睑搽成蓝色。她甚至把脚趾甲也染成了血红色,用力地伸到我的面前。我只
瞥了一眼就不看了,她很不高兴。她不停地朝我使眼色,我不太明白,她就捏我一把。我很
反感。后来她一边去旁边的橱上拿一摞书,一边把胸部挤压在我的脸上。当时我正在专心读
书,毫无预料。我跳了起来。

    “你啊,你非得让人好好训训不可!”

    她的声音小极了,但我听出是恶狠狠的。

    “所长是个老资格了吧?人家也不像你这么傲气。听过这句俗语——‘到了什么山唱什
么歌儿’?……”

    我知道这是个乌烟瘴气的妖山。夜间回到自己的宿舍,一个人到水房里,大把大把地把
水捧到脸上。水凉凉的,一直流到胸前,舒服极了。我回忆着来到这座大楼工作的前前后
后,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我恶心。

    可大楼又是吸引人的地方,不少有权势的人物都把自己的亲属送去工作。因为这儿的名
声听起来好,而且福利奇高。

    “瓷眼”专门搞了个第二办公室,连续多年搞一些奇怪的买卖,专发不义之财。这笔钱
除了用来专门挥霍之外,就是以各种名目的“津贴”和“补助”发到各科室;夏天分瓜果,
秋天分核桃香黑米,冬天分高级布料。

    胖女人上班时依旧瞪来瞪去,我不理她。她开始咕咕哝哝讲这座大楼的奇闻轶事。什么
有一天天黑了,她去库房找东西,一进门有人爬到桌下藏了。一男一女,女的是办公室的小
李子,刚来不久;男的你猜是谁?所长……刘科长、李秘书,都是些热情人儿。现在嘛,又
不是被工作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又不是战争年代,都想过来了。不过关键时候要清醒!原
则不能丢!大的方面要搞明白……领导也不止一次这样说了。所长啊,心慈面软,就是这方
面随便一些,手头也大方。听说小李来大楼上班,头一个月就被叫去谈话了。她一开始不
从,在屋里跑,跑到门前开不开门……还有小栾,所长说:你当我的秘书吧!当不好也不用
怕,反正一回生两回熟……小瓷就不像小李,小栾大方,想得开。她心疼老所长,人家说天
冷了,开会时她当着大伙的面就给他披一件厚衣服,他连忙说:谢谢!……

    她像一个蜘蛛一样不停地吐丝,想把我缠裹起来。四周的空气充斥着一股霉烂、烟臭味
儿。我不怀疑她说的这些全是事实,因为她正处于非常放松的状态。我终于明白弥漫于整个
建筑物的邪异气息是怎么来的了。“瓷眼”就是这种淫荡气氛的营造者。

    我那时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如此狂妄无忌、如此贪婪?他显然在冒险,而这对于
一个骗子是异常危险的。骗子在任何时候都有特定的脆弱性。他们有时的确需要小心谨慎、
道貌岸然。我觉得事情够奇怪的了。

    现在我总算有了个理解。我知道“瓷眼”这一类人开始进入一个肆无忌惮的时刻了。这
个时刻对于他们而言是百求不得的一个机会。他们凭自己的嗅觉不失时机抓住了它。还有时
光对于一个恶棍的催逼,使他完全地处于一种疯癫状态。

    他要最大限度地利用这段时光,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瓷眼”

    与一般人的不同之处,是他头上还有一道“著名专家”的光环,他心里完全清楚这个光
环的作用。他像柏老一样,对这个光环在内心里极为厌恶和鄙视,但又不忍放弃;因为他实
在太需要它了,没有它,他简直就不能生存,就成了毫无价值的一个废物。

    总之“瓷眼”的事情早已是半公开的了,几乎没有人持有异议。可笑的是“瓷眼”自己
的主动出击——他有一天突然提出要追查“流言”,要定一些人的诽谤罪——连同这个一
起,揭出一场可怕的阴谋。他说这场阴谋由来已久,其目的完全不是什么道德方面的损伤,
而是出于极其恶毒的报复。

    整幢大楼一下子冷肃了。我对面的那个胖女人马上对我声明: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老所长
更为严格的人了,他在个人生活方面简直是个清教徒——“你知道什么是清教徒吗?”我不
吱声,她又马上随一句:“就是不近女色!”我说:“是的。

    对于有些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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