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学记事(戏梦 番外)-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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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仔仔细细把他的长相看清楚,记在心里,又朝他笑了笑。
他跟我挥挥手。
我转身跑了。
和笙笙哥说谎话是没有用的,我偷看他的脸色,坦白认错。
笙笙哥冷著脸儿,说:“错在哪里了?”
“错误有三条,一,我不该不好好写功课三心二意。二,我不该偷偷跑了不听你话。三,我……”这一套话是爹爹常说的,好象每次这麽说之後,辉月爹爹他们都不会怎麽认真生气。
可是,三……嗯,我凑不够三条。
两条也可以吧。我低著头眼睛向上瞟,只瞟见笙笙哥的下巴,绷的紧紧的,明显是没消气。
“功课呢?打算什麽时候写?”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我现在就写,现在就写。”
因爲哥哥没再问我是怎麽回来的,我也就没有机会说我遇一个大哥哥,穿黑衣服,眼睛很亮,名叫李尔。
不过,一边写字的时候,还会想起他来。
虽然脸上酷酷的,其实他很温柔。抱著我的时候和哥哥们一样温柔。
只不过哥哥们没有那样舔过我。
左手轻轻抚过手肘受过伤的地方,已经一点都不痛了。
他真的好厉害啊。
笙笙哥头也不擡:“别发呆,快写字。”
我回过神来,委委屈屈的哦一声,伏下去继续做功课。
丹丹哥一直到我们吃完了晚饭才回来,一脸的眉飞色舞,问他剑法好看不好看,他不耐烦:“去去去,小孩子懂什麽!”
什麽态度啊,看了教剑就这麽横了!
我一生气也不再问,把纸笔收一收。写字写得手指都要抽筋了,看著笙笙哥脸上已经不再有恼怒,滚到他怀里去要他给揉揉手指头。
笙笙果然没有再生气,拈住食指中指帮我细细的推揉。
我看他脸色很好,决定还是不说下午我吃了人家甘草杏的事情。
被训事小,破坏哥哥的好心情,这多不好对不对。
我嘻嘻笑著搂著哥哥的脖子:“哥,我今晚跟你睡。”
笙笙哥回抱著我:“好,今晚我们一起睡。”
丹丹哥坐在他的床上,抱著膝不知道想些什麽。
我拿了一颗杏核扔过去。
咚一声,砸在他的床背後,他一动没动。
再一颗,丢得更准了,砸在他背上,他竟然还是没动。
第三颗瞄准了他的後脑勺……一,二,三,我丢……
啊!
刚刚离手的杏核一下子被笙笙哥拦截住了,不赞同的目光看看我,摇了摇头。
我嘻嘻笑:“他发呆嘛,我让他回回神。”
笙笙哥刚沐浴完,身上香喷喷好好闻。
我抱著他不撒手。
“宝宝。”
“嗯。”
“今天还有没有不乖?”
我摇摇头,一副乖乖的架式:“都已经认过错了。”
笙笙哥慢慢举起那颗杏核递到我眼前:“这个哪里来的?”
啊?
我张大了嘴,咬著拇指说不出话来。
笙笙哥眉毛一竖,把我拎了起来扔回自己床上:“自己睡去吧!”
呜呜……我趴在枕头里无饮泣……呜呜,看著笙笙哥宽衣,看著他掠开头发,看著他躺下去,盖上被子……
呜呜,我不要一个人睡吧,我要跟哥哥睡……
呜呜,哥哥……哥哥……
呜呜,爲什麽哥哥这麽聪明这麽铁石心肠啊……
我含冤忍痛,慢慢爬到丹丹哥床上,抱著他腰讨好的说:“哥哥,我们晚上一起睡哦?”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我一乐,把枕头一推就躺了下去。
屋里灭了灯,三个人安静的睡著了。
夜半……
“咕呼!”
“啊——”我痛叫出声。
屁股好痛。
我坐在地上发著呆,一时没醒过来。
笙笙哥捻亮灯,端著照了过来:“宝宝?你干嘛坐地下?”
我,我,呜……
看著丹丹哥正对著我的方向伸出的一条腿,我真是无语含泪向苍天哦!
他踢我……呜呜……
笙笙哥披衣下床,把我捞起来抱好,脱下我的小裤裤看:“好啦,没有摔破。”
什麽话啊,屁股要是这麽一摔就破,那我的屁股也太脆弱了吧!
呜,可是,不破也粉痛粉痛啊。
哥哥给我擦眼泪:“好啦,不哭,来,在这边睡吧。”
我乖乖的收声,擦擦眼睛,抱著笙笙哥躺下来。
哥哥把我护在怀里。
我慢慢闭上眼。
又想起那个穿黑衣服的李哥哥了。
打个呵欠,向笙笙哥更移近了一点点,慢慢的睡著了。
後来不知道为什麽,在黄先生的书堂上了几天课之後,我和哥哥们分开了。
我到刘夫子那里去念书,笙笙哥跟著一个姓苏的夫子学,丹丹哥的夫子姓纪。
每天上午都看不到哥哥们,我一开始很不习惯的。
不过,好在笙笙哥他们的学屋离我也不远,刘夫子让我们自己习字的时候,我就跑到笙笙哥他们窗户外头去看。
夫子在的时候我就只好探探头,便回去。夫子不在,里面的学生们就起哄,喊哥哥:“哎哎,张玉笙,你家小宝贝来找你了。”
笙笙哥就笑著出来,抱著我说几句话,有时候拿手巾替我擦脸上不知道何时拭上的墨迹,再拉著我的手送我回刘夫子那里去。
去找丹丹哥的时候,常常找不到人。他们学屋里只有稀称拉拉几个人坐那里,问其他人又都说不知道。
好在下午的时光大多数还是可以和哥哥们在一起的。我大约知道一点,哥哥们的功课比我的艰深复杂,要看的书多,写的字也多,不象我那麽轻松。
睡了午觉起来,屋里静静的,笙笙哥不在。
丹丹哥一脸苦恼坐在桌边,啃著笔杆皱著眉头。我抓著一块|乳脂软糖爬到他腿上,探头看他在读什麽书,怎麽这麽苦恼。
桌上摊开一张纸,纸上写著几行字。
我努力辩论,好在字都不难认。可是说的意思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第一首是七个字的诗:
今有四人来做工,六日工价九钱银。
二十四人做半月,试问工钱该几分。
下面一首也是诗:
巍峨古寺在山中,不知寺内几多僧。 三百六十四只碗,恰巧用尽不差争。
三人共餐一碗饭,四人共喝一碗汤。 请问先生能算者,山中寺内几多僧。
後面一行不是诗了,看得更是一头雾水。
今有鸡翁一,值钱伍;鸡母一,值钱三;鸡鶵三,值钱一。
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鶵各几何?
最後一行是这麽说的,
有井不知深;先将绳三折入井;井外绳长四尺;後将绳四折入井;井外绳长一尺。问:井深绳长各几何?
我歪著脑袋看,看了半天都不懂:“哥,这什麽?”
丹丹哥没好气地说:“算术题。”
我眨眨眼睛,不明白。
“什麽意思啊?”
丹丹哥烦恼地推了我一把:“我要是知道什麽意思还用得著坐在这里费劲了。”
我咬著糖给他出主意:“哪个先生出的题啊,要不,你叫笙笙哥来替你看看?”
丹丹哥把笔用力一扔:“他和人听琴去了,不到天黑回不来!”
我嘟起嘴来用力想用力想,最後说:“要不,我去问问别人,兴许别人会的。”
丹丹哥皱皱眉头,把纸一推站起来:“我将来是要做天将的,要领兵打仗,干嘛学这些个。”他看我:“我出去下,你自己呆著别乱跑。想吃什麽去找留离要。”
我哦了一声。
看丹丹哥摸了他床头的木剑,跳窗户跑了。
好奇怪,放著前门不走跳後窗做麽啊。
我含著糖一个人在屋里坐了会儿,把丹丹哥那张纸左看右看了半天。
嗯,拿去问问别人好了。
记得上次,我是从茅厕东边那道矮墙翻出去,然後一直跑,後来,嗯,遇到一棵柏树,我就,嗯,向左拐了。然後,遇到一个小花坛,我还跳上花坛顺著花坛边儿走走走……後来花坛边儿走到了头,我跳了下来,这会儿有个月圆洞门……
嘻嘻,就是这里!
虽然上次迷了路不知道怎麽回去,可是这次顺著上次的路线走过来一点没走错。
嗯嗯,我想起刚才哥哥跳窗户的事。
和我翻茅厕的墙有异曲同工之效啊。是不是他上次也是翻窗户走的,这次怕走错所以还按上次的步伐走一次?
嘻嘻,我掩口笑,一眼看到那边花树底下坐著一个穿黑衣的少年。
“李哥哥——”我向他跑过去,不留神脚底下一条老树根高出了地面,我在上面一绊,整个人往前仆。
李耳手疾眼快伸手把我抱住,我笑眯眯拉著他的袖子:“李哥哥,你想不想我?”
他把我抱在腿上,手指头在我鼻尖狠狠点了一下:“下次别跑这麽快——昨天怎麽没来?”
我搔搔头:“嗯,昨天,昨天,我,嗯,好象睡著了……一醒过来就早上了。”
他一笑:“就猜你这小猪又睡了一天。”
我不服:“我不是小猪!我是小静静!”
他捏捏我的脸说:“好吧,不是小猪,是小静静。昨天给你带了好吃的,你没有来。今天没有带吃的,你又来啦,可怎麽办?”
我闻言大为沮丧,简直要哭出来。拿手背揉揉眼睛,纸团从袖子里掉出来。
“这什麽啊?”他俯身把纸团拾起来。
我才想起来正事:“啊,这个是,算术题。李哥哥你会不会做?”
他打开来看了两眼,冲我皱皱鼻子,好看的眉毛斜斜的几乎要飞起来一样漂亮:“小静静好笨,这样的题目都不会做。”
我不服气,本来想分辩这不是我的课业,是丹丹哥哥的。可是话到嘴边,想到丹丹哥哥那麽爱面子,让李哥哥说他好笨不会做题,以他那种骄傲的个性一定要气得跳脚。
所以……嗯,我咬咬牙,我就发扬下兄弟友爱,就算这是我的题目好了。
李耳看看我,笑起来:“好啦,小脸儿气得跟个小柿子似的。我帮你做,回来你自己再誊抄一遍,免得让先生看出来了。”
我倒来不及跟他计较我的脸象不象柿子,急忙点头:“好好好,你帮我做。李哥哥你最聪明了,最能干了,最好心了,最漂亮了……”
他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捂著额角:“哎哟哟,小猪你饶了我吧。这种恭维话能省就省,我可不要你这样讨好。”
我眨眨眼,笙笙哥说,让人家做事情,不能白占便宜的。
有点肉痛,我摸出剩下的最後一块|乳脂软糖,攥得紧紧的,拳头伸到他跟前:“那,这个,这个,给你吃。”
他看看我握紧的小拳头,笑意满脸:“嗯,好。”
啊?
真,他真要啊?
我……我只有这一块了呢……
呜,很舍不得……可是已经说要给他了……我慢慢,慢慢,慢慢的松开手,把糖放在他手心。
他把糖拿起来,剥开油纸,先看看,又闻闻。
呜,我……我的糖……
小离哥专门从外面给我带来的糖……
只有最後一块的……
甜香气一丝丝钻进鼻孔,我觉得我的眼泪和口水一起要流出来了……
心一横,把眼睛闭了起来。
快点吃吧,吃完了快点帮我做题……
“小猪,张开嘴。”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点诱哄。
我紧紧闭著眼,但是嘴巴却不由自主的张开了。
甜甜的,香香的,熟悉的味道。
啊,我睁开眼,软糖已经含在了嘴里。
李哥哥笑著摸我的头:“乖乖吃糖,我替你把答案写好。”
“哦!”我兴高采烈应了一声。
李哥哥拿出笔,在小墨水匣里沾了墨,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刷刷的写字,连个梗都不打,好象根本不用思考似的。
我坐在他旁边,两只脚垂在石凳边上摇啊摇。
太阳快落山了,李哥哥的侧脸在有点橙色的阳光里面显得特别好看。和丹丹哥那种漂亮不一样,和笙笙那种温和也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