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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旋转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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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翼翼地越过邻座老头的白发,春雨接过暖和的咖啡杯,脑子里有些恍然若失,似乎瞬间忘掉了所有英文单词,宁愿背着降落伞跳下飞机回家,尽管飞机底下可能是俄罗斯。 

  后悔了吗? 

  春雨喝下一口咖啡,低头默默问自己。 

  她是几个月前突然决定要去英国读书的,用最快的速度联系留学中介,七拼八凑了一大笔费用。至于英文水平完全没问题,她能熟练地与老外对话,语言考试也早就过关了。中介联系的学校在伦敦切尔西区,很快办妥了签证等一切手续。 

  谁都不能理解,她为何在这个时候出国读书?她并非出身小康人家,筹集留学费用绝非易事,许多钱还是借来的。今天的海归不比以往,22岁出国读书有很大风险。当然,一门心思想要绑老外的女孩除外,但春雨绝不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那本以春雨为女主人公的畅销书吗?虽然那确实打乱了她的生活,让她在许多人眼中成为了不可接近的女孩,但她出国的念头却在那本书之前就有了。 

  原因只有一个:她深爱过的那个人。 

  他们在去年的深秋相遇,在S大图书馆的书架中,她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地中海式的迷人眼神。 

  从相遇的第一眼起,她就被这双眼睛诱惑了。 

  他也是。 

  她曾经想要抗拒,但无能为力。 

  短信电波在校园中潜行,她坐在他的画架前,成为油画中的美人。当他们一同闯过所有险恶的关口,知道了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时,她却面临了生离死别的选择。 

  绝望中的呻吟,是暗夜里绽放的花骨朵。 

  他说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但永远有多远? 

  终于,他永远离开了她。 

  留在了地狱。 

  心里永远烙刻着那个人的名字——高玄。 

  对了,请记住这个名字。 

  而高玄曾经在英国生活过,那已是另一个故事了。 

  今天清晨的上海浦东机场,她即将登机时,还记得发了一条短信,告诉那个将她的故事写成小说的人。 

  现在,你们该知道春雨为何选择去英国读书了吧。 

  三万英尺。 

  既是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也是她和地面之间的距离。 

  就像迪克牛仔的歌,这场突袭的乱流,似乎只是为了打断春雨的回忆。飞机停止颠簸,那个叫高玄的她深爱过的男人的脸庞消失了,这里是空中客车的机舱,她正悬浮于云端之上,前往遥远的伦敦。 

  旁边的外国老头依然盯着她的眼睛,用英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春雨不喜欢陌生人问她的名字,但老头的目光里看不出恶意,于是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what?”
显然外国人不明白中国人名字的意义,觉得“CHUNYU”念出来实在太古怪了。 
  春雨把自己的名字临时意译了一下:“Springrain”。 
  “哦,春天的雨?很好听的名字,果然和你的人一样。” 
  对于陌生人的夸奖,春雨总是心怀戒意,尤其是一个外国老头,不过她还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Thankyou。” 
  老头挤出一丝笑容,随即又恢复了严肃,继续看着笔记本电脑。他几乎要把头塞进液晶屏里了,春雨不禁又向舷窗边靠了靠。 
  高空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拉下遮光板。过一会儿眼皮慢慢耷拉下来,似乎周围一切都不复存在,化入三万英尺上的团团白云中。于是,她以上千公里的时速进入了梦境……. 
  又过去了几个小时,飞机跨越黑海,进入欧洲大陆上空,底下可能是阿登高地的森林吧。 
  春雨恍惚地睁开眼睛,干燥的机舱让皮肤不太舒服,下半身几乎都麻了。她刚想起来活动身体,却发现邻座老头依然把头埋在笔记本前,身体不停地起伏,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豆大的汗珠滴下来,好像在打摆子。 
  老头会不会发什么急病了呢?春雨忍不住碰了碰老头:“CanIhelpyou?” 
  当她的指尖刚碰到老头的衣服,老头竟像触电一样,身体如弹簧般抬了起来,要不是有安全带系着,大概会弹出座位吧。接着老头浑身抽搐,面色苍白得就像刚见了鬼。周围的乘客都回过头看他,春雨也吓得直哆嗦,难道自己手上真的带电了? 
  颤栗了几秒钟,老头突然恢复了安静,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在座位上。空姐走了过来,询问老头怎么样了?老头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空姐狐疑地看着他和春雨,只得离开了。 
  他的脸色还是很糟糕,汗珠没有擦掉,目光浑浊可怕,猛然合上笔记本电脑,放到随身小袋里。春雨依然害怕地看着这个古怪的老头,生怕他又会干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老头掏出了一本书,但春雨看不清封面和书名。 
  他看了半个多小时,翻书的速度极慢,几乎十分钟才翻一页,好像不是在看书,而是在研究印刷油墨的化学成分。 
  突然,老头合上书本,转过头来看着春雨的眼睛。 
  那张苍白的脸,浑浊的眼睛,让春雨几乎后背贴在了遮光板上。 
  “Springrain?” 
  老头的嘴唇嚅动着吐出了“春天的雨”。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 
  “Springrain…….Springrain…….Springrain…….” 
  老头又轻声念了几遍,仿佛机舱里下起了四月的春雨。 
  但是,春雨已不能再忍受这样的折磨了:“对不起,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把眼皮低垂了下来,然后把书递到春雨手中:“这本书送给你。” 
  “送给我?why?” 
  春雨万万没想到老头会送给她一本书,难道是老头自己写的书?她看了看封面,赫然印着《BorgesNovelsCollection》。 
  中文意思就是“Borges小说集”,书名下面著者的名字有些眼熟—— 
  JorgeLuisBorges 
  他是谁? 
  难道就是眼前这位老人吗? 
  著者后面还有个括号,是著作者的国籍—— 
  Argentina 
  春雨念出这个词,耳畔瞬间响起了麦当娜的歌声:“DontcryformeArgentina……” 
  阿根廷,别为我哭泣! 
  这才想起来,Argentina就是阿根廷的英文国名。 
  Argentina的JorgeLuisBorges究竟是谁呢? 
  春雨一时想不起这个姓Borges的阿根廷小说家的中文译名了,但念出来确实很耳熟啊。 
  “Borges?”她看看老头苍白的脸,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就是你吗?” 
  老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当然不是!Borges早就去世了。” 
  这让春雨特别尴尬:“哦,对不起。可是,为什么要把这本书送给我呢?” 
  “需要理由吗?” 
  老头前额依然沁着汗珠,似乎仍未从痛苦中解脱。 
  春雨的指尖触摸着书的封面,上面画着一个草木茂盛的小花园,树丛深处隐约可见一个中国式的亭子,整个画面呈现早期水彩画的特点,还有几分殖民主义时代风格。 
  忽然,她可怕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梦中见过这样一幅画面。 
  但一时又无法记起在何时何地,只记得似曾相识,或许是前生? 
  其实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面临某一种特殊场景,突然感到自己仿佛经历过,或在梦中见过。任何一种科学方法都难以解释,因为这只存在于我们心中。
 “不,请给我个理由,否则我不能接受这本书。” 
  春雨抬起头,面对着老头浑浊的眼睛。 
  沉默片刻,老头缓缓地说:“如果一定要给个理由的话,那就是你的名字:Springrain。” 
  这个回答让春雨愣住了,她自己也在心里默念着:Springrain……. 
  不知是他爱过叫这个名字的女孩,还是对春天的雨情有独钟,或者根本就是老糊涂了? 
  也许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春雨下意识地点点头,抚着书皮回答:“Thankyou。” 
  老头痛楚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便靠在座位上,闭起眼睛,胸口起伏着深呼吸。 
  春雨心想老头终于可以休息下了吧,在飞机上十几个钟头,连续不断对着电脑屏幕,就算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吃不消。 
  她已没有心情看什么书了,便把这本《BorgesNovelsCollection》塞进小包里。 
  广播响起,告诉乘客正在飞越英吉利海峡。春雨打开遮光板,透过机翼下云层的缝隙,可以看到波涛汹涌的灰色大海,阳光在海面上打出闪闪反光。海峡对面是那个叫做不列颠的大岛,伦敦正在雾霭中等待着她降临。 
  飞机调整高度准备降落,春雨感到心开始荡了,仿佛坐高速电梯上上下下。下降的飞机发出巨大轰鸣,耳膜剧烈地疼起来,连口香糖都来不及吃了。 
  忽然,春雨听到旁边传来“咝咝”的声音,原来是老头发出的呻吟。他双眼睁得如铜铃般大,额头上滚着许多汗珠,身体如僵尸般挺直在座位上。这样子要比刚才还要可怕,似乎正在忍受巨大的痛楚。虽然飞机降落会使人身体不适,但绝不至此。 
  “你怎么了?” 
  老头抓住自己的脑袋,眼镜也掉到了地上,仿佛太阳穴被人打了一枪。他剧烈颤抖着转向春雨,嘴唇嚅动了好一会儿,喉咙里像在开摇滚音乐会,却没说出一句话,倒是嘴角冒出了些白沫。 
  这回春雨真被吓住了,她想要站起来帮老头,才意识到绑着安全带。飞机下降似乎遇到了气流,正在空中不停颠簸。突然,老头一把抓住春雨的手,冰凉的手掌让春雨吓得魂不附体。他万分痛苦想要说出话来,却好像咽喉被堵住了,他甚至还要把另一只手伸进自己嘴巴,想要把什么东西掏出来。 
  春雨要把手抽出来,但老头的劲道出奇得大,那只手还是纹丝不动,要换成其他女孩恐怕就当场昏过去了。 
  飞机高度降到一千米,机头正对伦敦希思罗机场的跑道,张开巨大的机翼,轰鸣着俯降而下。 
  就在春雨感到自己的耳膜要被压力撕裂时,憋了半天的老头终于说出话来,带着死亡气息的音波穿破巨大的飞机噪音,直接钻进了她的耳朵—— 
  “Hell…….Hell…….门…….要开了!” 
  最清晰的是第一个单词:“Hell” 
  “Hell”的意思就是“地狱”! 
  这个音节如火药般,引爆了春雨心底深埋的记忆,但此刻已不容她再回忆了。 
  因为老头在说出这几个单词后,便直勾勾地盯着春雨的眼睛,嘴巴半张着静止了。 
  春雨用另一只手碰了碰老头,他却毫无反应,浑浊的眼睛睁大着,至于两只眼球则再也不动了—— 
  他死了。 
  飞机落地。 
  起落架的轮胎稳稳地撞击在地面上,同时随着春雨一声凄惨的叫声,飞机上所有乘客都惯性地向前倒去。 
  登陆不列颠。 
  轮胎与跑道间的剧烈摩擦声掩盖了春雨的惨叫,老头也倒在了前面座位的靠背后。然而,老头的手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任凭她怎样挣扎都无法脱开。 
  空中客车在跑道上飞速滑行着,从地面传递上来的颤抖让春雨涰泣起来。她感到如此无助和恐惧,身旁坐着一个刚刚死去的人,而自己的手正牢牢握在死尸手里。 
  几分钟后飞机停止了滑行,当人们纷纷站起来拿行李时,春雨依然留在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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