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与谬误-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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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瞰哲学家和科学家走过的古老路径,我们发现它们往往是颇为畅通的。不过在某些地点,它们似乎受到十分自然的和本能的哲学偏见及科学偏见的阻碍,这些偏见像废物一样依然来自陈旧的实验和不成功的工作。不时地清理这一堆堆废物或者回避它们,也许是可取的。
第五节
不仅人类,而且每一个达到充分意识的个体,都在他自身之内发现一种他并非深思熟虑地作了一份贡献的世界观(a view of the world),他接受了这个作为自然和文明的赠品的世界观:每一个人都必须从这里开始。思想者至多只能够从这一观点出发,拓展和矫正它,利用他祖先的经验,尽最大可能地避免他们的错误,一句话:审慎地再次独立走相同的路径。那么,这种世界观是什么呢?我发现,我自己被空间中的可移动的物体诸如某些无生命的东西、其他的植物、动物和人包围着。我的身体同样在空间中是可移动的,它对我来说是感官知觉可见的和可触的对象,它与其他物体并排和在它们之外,正如它们所作的那样占据了感觉空间的一部分。我的身体在某些个人特征方面不同于其他人的身体,尤其是在下述特征上:当对象接触我的身体时,特殊的情感伴随而生,而当接触其他身体时,我却末观察到那种情感。我的身体不像其他人的身体十分容易进入我的眼睛。我只能看见我的头的一小部分,至少直接地是这样。一般地,我的身体对我来说在透视下似乎完全不同于所有其他人的身体:向着他们,我不能采取那个光学的着眼点。对触觉和其他感觉而言也类似。例如,我听到我的声音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声音。此外,我发现记忆、希望、恐惧、驱动、欲求、意志等等,我对它们的发展是无知的,正像我对我周围的物体的存在一无所知一样。前述的考虑和由那个意志产生的一个确定的身体的位移标志着那个身体是我的。当我观察其他人的身体的行为时,不仅实际的需要,而且密切的类似,都迫使我甚至在违背我的意志的情况下认为,类似于与我的身体相关联的那些记忆、希望、恐惧、动机、欲望和意志与其他人的或动物的身体也有密切的关系。其他人的行为进而强迫我假定,我的身体和其他对象对他们来说即时地存在着,犹如他们的身体和其他对象对我来说即时地存在着一样;而我的记忆、欲求等等对他们来说,正像他们的记忆、欲求等等对我来说,是同一种类的可抗拒的类比推理的结果。在空间中对所有人即时地给予的东西的总和可以称之为物理的东西,而仅对一个人即时地给予的、而其他人必须通过类比推断它的东西可以暂且称之为心理的东西。在被局限的意义上,我们也可以称仅对一个人即时地给予的东西的总和为他的自我。我们注意到笛卡儿使物质与精神对立,使广延与思维对立。这是二元论的自然的基础,二元论代表了从纯粹的物质论到纯粹的唯灵论过渡的整个范围,这取决于我们如何估价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如何把一个作为基础看待而把另一个视为导出的。不过,二元论的对比可能变得如此剧烈,以至于排除——与任何自然的观点针锋相对——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之间的一切接触;这便产生了像“偶因论”(occasionalism)或“先定的和谐”(preestablished harmony)这样的怪物。
第六节
在我的空间环境中的发现物相互依赖。只要另一个磁体足够接近,磁针就开始运动。一个物体在火附近变热,当它与冰接触时变冷。黑暗房间中的一张纸因灯光而变得可以看见。其他人的行为迫使我假定,在这一切当中,他们的发现物类似于我的发现物。把握我们的发现物和我们的经验之内的这些相互依赖,对于我们来说具有最大的兴趣:在实践上为需要的满足和在理论上为不完备的发现物的心理完善。在观察物体之间的这些相互依赖时,我能够通过从类比得到的每一事物的抽象,把人和动物看作仿佛是无生命的。但是,我观察到,我的身体本质上影响这一发现。身体能够在一张白纸上投下阴影;但是,即使我恰恰正在观看一个相当明亮的对象,我将在纸上看到类似于阴影的斑点。由于眼睛的适当位置,我可能把一个物体看成双重的,或者把两个十分类似的物体看成三个。如果我正好突然转身,那么我可以看到机械运动的物体像处于静止一样,反之亦然。若我闭上双眼,则视觉发现物统统中止。类似的触觉发现物或由热引起的发现物等等也可以由相应的身体影响引起。如果我的邻人在他的身体上进行相同的实验,那么这没有改变我的发现物,尽管我从报告获悉并不得不通过类比假定,他的发现物相似地变更了。
就这样,我的空间的发现物的构成一般地不仅相互依赖,而且也依赖于就我的身体而论的发现物,对于一切事物来说情况也一样。如果人们过分强调后一种依赖而低估前一种依赖,那么人们可能会轻易地把所有发现物看作是人们自己的身体的纯粹产物,也就是说看作是“主观的”。不管怎样,我们自己身体的空间的边界总是现存的,我们看见在它们之外的发现物相互依赖以及依赖在它们之内的发现物。外部依赖的研究确实简单得多,比跨越边界的依赖的研究更为先进。我们仍然可以预期后面的这些依赖与第一批依赖具有相同的类型,我们以显著增长的确定性从外在于我们的人和动物的身体的探究推断出这一点。日益以物理学为基础的发达的生理学能够阐明发现物的主观条件。朴素的主观主义把一个人在可变条件下的和各个人的不同的发现物,认作是与假设性的不变的实在相对照的如此之多的外观的个案,这不再是可接受的了。因为要紧的仅仅是充分把握发现物的一切条件:唯此才具有实际的或理论的兴趣。
第七节
就我的物理发现物的总和而言,我能够把这些分析为现在无法分析的要素:颜色、声音、压力、温度、气味、空间、时间等等。这些要素依赖于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当包含后者且仅仅包含后者时,我们可以称这些要素为感觉。由于别人的感觉对我来说与我的感觉对他来说一样不是直接给予的,我有权认为心理的东西的要素与我把物理的东西分析成的那些要素是相同的。这样一来,心理的东西和物理的东西具有共同的要素,不像通常料想的那样处于十足的对立之中。如果我们能够表明,记忆、观念、情感、意志和概念可以由感觉留下的痕迹来建造,因而与它们可以比较,那么这一点甚至就变得更清楚了。如果我现在把包括感觉在内的我的心理方面的总和在最广泛的涵义上称为我的自我(与被局限的自我对照),那么在这种涵义上我能够说,我的自我包含世界(作为感觉和观念)。我还必须不忽略,这个概念并不排除其他概念同样是合法的。这种唯我论的立场似乎取消了世界是独立的,把它和自我之间的对照弄得模糊不清。边界无论如何依然存在,只是它不再在受限制的自我周围继续有效,而是通过被延伸的自我继续有效,即就是通过“意识”继续有效。事实上,在没有观察我自己的自我和他人的自我之间的边界和类似的情况下,我们就不会推导出唯我论的立场。因此,那些说我们不能超越自我的人意谓被延伸的自我,这已经包含承认世界和其他心智。没有一个人正在把自己局限于探究者不再接受的“理论的”唯我论:这里没有孤立的探究者,每一个探究者都有他自己的实际目的,都能够向他人学习并且也为指导他人而工作。
第八节
在获得我们的物理发现物时,我们常常遭受错误和错觉。斜插入水中的直棒看起来是弯曲的,没有经验的人也许以为原来触摸它也是弯曲的。凹面镜中的虚像好像是确实的。处在耀眼光亮中的物体被认为是白色的,我们惊愕地发现,在适度的照明下,我们查明它是黑色的。在黑夜中树干的形状使我们想起一个人的体形,我们设想它在我们前边。所有这样的“错觉”基于下述事实:我们不知道或未注意获得发现物的条件,或者我们设想它们是与它们所是不同的东西。此外,想像以对它来说是最熟悉的方式使不完备的发现物完满起来,从而偶尔歪曲它们。在日常思维中导致假象和实在之间、外观和物体之间对立的东西,是在截然不同的条件下的发现物与十分确定和特殊的条件下的发现物之间的混淆。一旦这种对立出现,它也倾向于侵犯哲学,并且不容易被驱逐出去。在外观背后的怪诞的和不可知的“物自体”(thing-in-itself)是日常对象的清楚明白的孪生子,它丧失了所有其他意义。在误解内部的东西和外部的东西之间的边界并把幻想的印记强加在自我的整个内容之上后,我们对于自我从来不能超过的、在限制之外的某种不可知的东西还有任何进一步的需要吗?在“虚妄的”外观背后看见某种牢固的核心不仅仅是陷入日常思维吗?
当我们考虑像红、绿、热、冷以及其他一切要素,而这些要素凭借它们对于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二者的依赖是物理的要素和心理的要素,且在这两方面是即时给予的和等价的,此时关于假象和实在的问题便失去它的意义。在这里,实在世界和自我世界的要素同时遭遇我们。唯一可能的进一步感兴趣的问题涉及到它们在数学涵义上的函数相依。这样的关联可以称之为客体,尽管并非不可知的客体:由于每一个新的观察资料或科学定理,它变得较充分的已知。如果我们无偏见地考察一下被局限的自我,它原来也是这些要素之间的函数关联,除了它的形式在这里与我们在物理领域所使用的形式稍有不同:请考虑观念及其关联不同于物理要素的方式吧。我们不需要这些过程背后的某种未知的和不可知的事物,因为它至少不会有助于较充分的理解。可是,在自我背后却存在着某种几乎未探索的东西,即我们的身体;不过,每一个新的生理学和心理学观察都使自我更充分地为我们所知:心理学中的内省和实验,大脑解剖和精神病理学,已经作为许多有价值的说明的来源,在这里在广义的物理学方向上强烈地发挥影响,从而与自我结合起来深入到对世界的更透彻的把握。我们可以预期,所有明显的问题逐渐趋近于能够答复。
第九节
在审查各种各样的观念的相互依赖时,人们希望把握心理过程,特别是人们自己的经验和行动。依旧需要观察和扮演主体的人没有看到,他能够使他自己避免探究的全部麻烦,因为他现在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处。它使我们想到,农人走进工厂,有人向他说明蒸汽机的运转,他接着问:“驱动机器的马在哪里?”审查诸如此类的观念的过程,正是赫尔巴特(Herbart)的功绩,可是甚至他由于从灵魂是简单的假定开始,而糟蹋了他的整个心理学。只是在最近,我们才开始接受没有灵魂的心理学。
第十节
在把经验分析推进到远至现时不可超越的要素时,我们的主要好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