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锁-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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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上,日伪军也依托着地形地势,在向东岭拚命地攻击。攻击一次次失败了,再一次次重复着。
西岭的岭顶中央,有一个大土疙瘩,大土疙瘩上有一株老枯树,老枯树上绑着一面垂头丧气的膏药旗,旗下站着广田少佐。他身左是日寇通讯小队长田平少尉,身右是翻译官蔡豁牙子。广田左手拿望远镜,右手提指挥刀,抖着那斜了的左眼,撅着小胡子,呲着牙,在发疯地吼着。田平左手拿根小棍,右手也提着指挥刀,也在吼,把广田所吼的一切,再重复地吼给别的鬼子们听。蔡豁牙弯着腰,撅着屁股,也在嚎叫着,把广田吼出来的东西,用中国话传达给伪军,叫他们去拚命送死。
这是广田所习惯的指挥方式。
“喔——!”广田的指挥刀向岭西指去,指向炮兵阵地。那里,操纵着两门小钢炮和两门曲射炮的三十几个鬼子,一齐紧张起来。
“喳——!”广田的刀尖转了半圈向东岭指去。
啌……,一排炮弹出口,从西岭上空划过,落到东岭上,炸起几道烟柱。广田举刀又晃了几下,那四门炮就接连发射起来,东岭上烟柱骤增,轰隆不息。广田又一阵吼,田平和蔡豁牙也跟着一阵嚎,西岭上所有的机关枪、步枪和掷弹筒都开了火,把密集的子弹和小炮弹抛向东岭。
“哇——!”广田两手平伸,又吼又跳。蔡豁牙赶紧嘴巴向北,屁股向南,对林支队放开哭腔嚎道:
“冲锋罗!哦——!”又转了个身,嘴巴向南,屁股向北,用同样的腔调对牛子汉团喊:
“冲锋哇!啊——!”
“哦——!冲啊!”蒋、汪合股的支队长林三瞎子,一个戴花边眼镜的黄瘦干枯的老头子,伸出了猴儿一般的小脑袋,吃力地举了一下指挥刀。
“他妈的!冲锋啦!”牛子汉,一个黑壮的大汉,跳了起来,挥舞一下指挥刀。
“冲啊◎冲啊!”黑压压的伪军从西岭上漫了下来,鬼子的四门炮和六挺重机枪在全力掩护着伪军冲锋。
伪军漫下了洼地,漫到了东岭西坡下,开始向东岭上爬行。
啌啌啌……,东岭上摔下一阵手榴弹,伪军在一片哭叫声中被爆炸的烟雾吞没了。
“杀―!”九团指战员跃上东岭,冲下洼地,刺刀和大刀象砍瓜似的劈杀敌人。一阵鬼哭人嚎,伪军象一窝蜂似的逃回西岭,洼地里丢下一大片黑色的尸体。
“巴嘎!”广田咆哮了。他跑下土疙瘩,冲到后退的伪军面前,刷的一刀,劈死了一个刚逃上来的伪军。他挥着血淋淋的刀,睁着血红的眼,又在跳着吼着。
这是广田发动的第四次冲锋,又和前三次一样的失败了。
今天是广田最倒霉的日子,他的情绪坏极了。昨天,他好不容易抓到的一千多个苦力,正在“凯旋”路上,被路西过来的八路军抢救出去了,还损失了二百多个伪军。为这事,他受到了联队长龟田大佐的电斥,责骂他无能。广田简直气得半死,他要报这个仇,他要趁这支刚从路西过来的八路立足未稳的时候,给它一个沉重的打击,以新的战功来挽回自己的“威望”,来解苦力被劫之恨。他调集了他所能调动的一切兵力:一个完整的鬼子大队,两个伪军团,还有一个名义上是蒋军,实际上是伪军的林支队,总兵力将近四千人,半夜里在三道沟集结后,即向双岭子扑来。
广田打击对象是九团,九团住在双岭子以东一带的村落,离三道沟只十多华里。广田原打算先抢占双岭子,架设火力,突然发起进攻,以闪电式的动作打垮九团,然后再扩大战果。谁知事与愿违,担任前卫的林支队行动太慢,走到西岭附近,天已经麻麻亮,更糟的是九团已有准备,突然间开了火,九百多人的一个林支队,一下给打得七零八落,乱了伍,失去了控制。广田着恼,就亲自带着鬼子大队,费了好大的劲,才抢占了西岭。以后,再向前进攻,就再也攻不动了,接连多次的大冲锋,都遭到了失败。林支队和牛子汉团士气越来越低,单要他们打,恐怕连脚也抬不起来了。广田知道如果这样僵持下去,一旦八路的援兵赶到,处境就更加危险。广田急了,他要拚了。他身后,西岭的西坡下,还有两个完整的三百多人的鬼子步兵中队和一个三十多人马的骑兵小队;在西岭以西两华里的那片大洼地里,还集结着他的总预备队:周祖鎏团和一个鬼子步兵中队。广田还有力量拚,他要在八路主力未到之前,拿下东岭,打败九团,以后就可以进退自如了。
“喔―!”广田又转动了指挥刀,鬼子伪军所有的枪炮又一齐响了起来,东岭上又被打得烟天雾地。
“喳―!”广田又吼了。
“喳―!”鬼子跃起来,冲了下去。
“杀―!”伪军也随大流冲了下去。
广田挥着刀,嚎叫着,跟在鬼子伪军后面督战,也下了西岭。
鬼子伪军嗷嗷叫地又冲上了东岭西坡,正拚命地向上爬,只见岭顶一片刀光闪耀,随着冰雹似的手榴弹,九团又反冲了下来。战士们每人拿了把大砍刀,刀柄上全缠着红布,一阵刀枪大碰击,一阵寒光大闪耀,伪军又垮了,鬼子也垮了,广田自己也不知怎的稀里糊涂地被卷回西岭了。
广田站在土疙瘩上,只见垮回来的鬼子伪军都象牛似的气喘着,一张张血糊糊的脸上分不清个眉眼,洼地里混杂着一片黄色的和黑色的尸体。
广田在颤抖,吼声在减弱,他不能拖,也不能撤,岭后是一片大平地,一离开这道天然的土棱,八路军一冲过来打他,那他就等于自杀。广田还要拚,他的总预备队还没动用,他要用岭上的兵力接连再冲上几次,然后,突然使上总预备队,那样就可以拿下东岭。但他还是堆备了另一手,让田平骑上快马,跑回三道沟,向徐州急电告急,请求火速来兵增援。徐州离这里只有七十多公里,汽车两小时就可到达。
田平走后,广田又连续发动冲锋,一次紧接一次,战斗越来越剧烈,但是,东岭上的八路军屹立不动,洼地上鬼子伪军的尸体却越来越多。广田无奈,只好传令周祖鎏团准备投入战斗。
骑兵大队在一条干涸了的河床里向西疾驰。在他们行进的右前方,有大队大队的步兵跑步西进,那是旅的主力,赶来增援九团的。离步兵队伍不远,又有大队大队的民兵和群众,扛着担架、炮弹,在使劲猛跑。
在骑兵大队前面,有四十几个卫生人员,十几个炊事员,三十几个担架兵,扛着医疗器材和担架,在干河床里向西南方向飞跑。领头的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同志,穿一身褪了色的棉军服,束一根日制皮带,皮带上别了支小手枪,两路翻花裹腿,一双多耳草鞋,朴实大方,英气勃勃。她就是许哲峰的爱人,旅卫生部第二医疗所的所长安蓉淑。这百来个医勤人员就是二分所的全班人马。
这些医务兵、炊事兵、担架兵,个个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尤其是那几个女兵,浑身是汗,衣服都快湿透了,还在拚命地跑。
“快点呐,同志们,战斗早打响了,咱们动作太慢啦!”安蓉淑边跑边喊,在鼓动大家。
“加油!加油!”二分所的同志们互相鼓励,加油猛跑。
骑兵大队上来了,冲乱了二分所的队形,她们只好原地停止下来,给骑兵让路。
许哲峰与方炜二马当先,来到安蓉淑面前,彼此招呼过后,方炜就说笑道:
“你们倒先进噢?跑到突击队前面来了。”
“哼!你们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咱们连突击队的任务还要包了呢。”蓉淑也以说笑来回答方炜。
方炜笑了笑催马向前驰去。
一会,许哲峰追上来了,方炜勒住了马,用关切的口吻说:“哲峰,你去给蓉淑说一声。”
“说什么?”
“她不是有了喜么?叫她注意点身体,别累垮了。”
“没什么要紧,她不过刚有点儿反应,谁知是不是!”两人同时一笑,催马奔跑。
骑兵大队刚过去,卫生员小林忽然指着急奔而来的刘杰说:“所长,还有一个掉队的呢!”
安蓉淑向刘杰看了看:“哦,是地方派来的通讯员。”
刘杰气喘喘地纵马奔来,碰到了人,马放不开,只好碎步慢走。
“小伙子!你是哪村的?”蓉淑喊住了刘杰。
“刘家郢的。”刘杰勒马答道。
“你们村的担架队来了没有?”
“快了。”
“别往前走了,包伤所设在观音堂,你回去把担架队带来吧。”安蓉淑认定刘杰是地方的通讯员。
“同志,我是去打仗的,不管这个事儿。”刘杰神气地说。
“打仗?你打什么仗?”
“怎么的?男八路瞧不起我,女八路也瞧不起我!”刘杰生了气,用枪托使劲打了一下马屁股,“呷!”
马猛一窜,尘土喷了蓉淑一身。
“站住!”安蓉淑着急地喊道:“再往前危险!”
“别吓唬老百姓了!”刘杰伏鞍纵马,跑得更快。
“哪来的这个小冒失鬼!”小林生气地说。
左前方,传来了极为猛烈的枪炮声。二分所全体同志又开始了长跑步。
骑兵大队从双岭子的右侧后跃出干河,摆成“人”式的战斗队形,斜刺里冲向西岭。几百匹奔马掀起了冲天的尘雾,尘雾里闪耀着一片刀光,惊天动地,势不可当。
骑兵大队在前进中变换队形,右翼迅速向前伸展,很快与左翼拉平。又一变换,变成了许多的小“人”形,猛向周祖鎏团和一个鬼子中队的集结地冲去。
哗……,骑兵们的机关枪在马上开火。啌……,掷弹筒也在马上发射了。
刘杰飞马赶到,冲进骑兵大队,高声大叫:
“大队长!大队长!”
许哲峰扭头一见刘杰,大吃一惊:“你来干什么?”
刘杰脸上挂满汗珠,兴奋而紧张地回答:“打鬼子!”
“回去!”许哲峰喝道,“别胡闹!”
方教导员也对刘杰说:“小虎子,听话,快回去。”
刘杰不听,左手一抖缰,右脚一点马腹,大黑马一摆头,呼哧一下向前猛窜。刘杰高兴得回过头来大喊:
“冲啊!打鬼子啊!”
许哲峰急了:“小朴!快去把他赶回来!”
“是!”小朴纵马向刘杰赶去。
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骑兵大队冲进了周祖鎏的集结地,勇猛地砍杀起来。
伪军仓促应战,挤撞着,奔跑着,慌乱地向骑兵大队射出一阵纷乱而密集的子弹。
周祖鎏慌了手脚,对着乱兵狂喊:“抵抗!就地抵抗:后退者斩!”撅着屁股,倾着脑袋,扬起右手,扣动手枪扳机,对着骑兵大队射击,叭啦!叭啦!叭啦!
张团副也毗牙咧嘴地喊:“妈拉个巴子!不准退!打!”
骑兵大队在敌群里任意驰旋,任意砍杀。大洼地里倾刻之间成了鬼哭人嚎的地方:马蹄奔跑声,刀枪撞击声,杂乱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杀声、叫声、骂声、哭声;驰骋冲杀的骑兵,乱奔乱窜的伪军,打乱了套的鬼子……乱得什么也分不清了。
伪军们吓坏了,昨天他们已经领教过八路的马刀,今天马刀又找上了脖子,这太可怕了,便争先恐后地向西溃散、逃跑。周祖鎏和张团副跑在大队伪军之前,拚命地打他们的马。
鬼子没跑,还在拚命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