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梦-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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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科长说:“是的,这门学问的确很复杂,很奥妙,但是它不能登大雅之堂,所以历史
上还没有盗窃学的专著。我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单从盗窃学分类来说,就很有研究的价值。
目前盗窃可以分为三种:有黑线、白线和锦线。黑线着重于夜间行窃,如‘拔闩子’、‘开
窦子’、‘上天窗’、‘滚地龙’、‘钓鱼’、‘灯花’、‘插香’之流;白线着重于白日
行窃,如‘闯门子’、‘跑抬子’、‘露水’、‘扒窃’之流;锦线在三线中算是最高者,
既能掌握白线的各种技术,又能不拘形式,出入于上流社会交际场中,见机行事,巧取豪夺,
不露痕迹。”
吴太太听得津津有味,不禁惊叹:“咳呀!这是我生平闻所未闻的。想不到盗窃者还有
这么多的花样,好嫁显微镜下臭水沟里的细菌。太可怕了!哎,真是群盗如毛的世界!”
程科长接着说:“各种盗窃还有他的帮派及其各个不同的特性。我们研究了这些,就能
掌握方向,以便对付。今天因为时间关系,我只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开窦子’这一行,
看他挖洞的形式,我们就晓得是那一帮干的。洞的形状像蝴蝶,像蝙蝠,这都是本京的黑线
干的,叫做‘本京窦子’。洞的形状像倒置三角形,上大下小,这是汉口、九江一带的黑线
干的,叫做‘上江窦子’。洞的形状小巧玲戏,仅仅塞进一个人,这是上海、苏州、无锡那
一带的黑线干的,叫做‘下江窦子’。后者挖洞的技术最高,速度也快,危险性较小。洞口
挖得相当大的,俯着身子可以进去,这种技术最蹩脚,花时多,危险性最大,这叫做‘江北
窦子’,是苏北、山东一带的黑线干的。这都是汪伪警员长期积累的经验,书本上就找不
到。”
“对,我读过不少书,上过大学,也到外国留学过,都没有学过这些。听君一席语,胜
读十年书,难得难得,真的使我大开眼界呀!”吴司长钦佩地说。
“司长,我学的不过是清流末技,旁门左道,你学的是仕途正道。司长过奖,晚辈实不
敢当,乌鸦怎么能够与彩风相比呢?”
“程科长,你太谦虚了!”吴太太看一眼几上的糕点,接着说,“怎么,点心原封不动。
奶茶、咖啡都冷了!来!”她用洋叉插了一块椰子夹心鸡蛋糕放到程科长面前。吴司长也向
他频频劝进。
当程科长告辞的时候,吴司长夫妇高兴地分别跟他握手。吴太太说:“程科长,我相信
有那么一天,就在这个客厅里,我们将为你摆上一席丰盛的庆功宴。那时请几位汉卿的同事、
朋友来瞻仰你的丰采,继续听你的高论,一定会更开心的!”
“对对对,倩玲把我们心里所要讲的话通通都说了,祝你成功!”
他们一直送他到大门口,看他上车离去,才回公馆。
程科长回忆三家公馆主人对他这样信赖,并热情地招待,心里很感动。他想,既在他们
面前开了保票,大丈夫绝不能言过其实。责任加人情,荣誉关面子,倒使他心里负担更重了。
他坐在吉普车上,闭上眼,现场的情况,杨妈的披露,交揉一起,脑海里映出了一幕惊
险的场面
他仿佛见到一位摩登女郎,侧身闪进吴家的卧房,虚掩房门,紧张、敏捷地打开镜橱门,
从大衣手套里拿出锁匙,开屉,抓出金项链、手钧、珠宝、钻石以及大叠钞票,都塞进自己
的手包里。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有点惊慌失措,进无路可走,退无处藏身,显然成了
瓮中之鳖。但她急中生留,抓起床前的电话筒,伪装打电话,并对进房的杨妈作状,报以友
善的微笑、朝着话筒况了那些威压杨妈的谎话。茫然中的杨妈一定,她便披上吴太太的大衣
接踵下楼,径往大门口。正好守门人不在,她安全脱险。只见她轻松回眸,向禁区绽开胜利
的笑容,海阔天空,飞翔而去……
“呜呜!”汽车的喇叭声唤醒了程科长的遐想,当吉普车避过行人后,他又沉浸在对案
情的思索中。他想,这位女子如此大胆、沉着、机智,能把陷入绝境、极端劣势的局面,转
危为安,足以证明她是第一流的“白线”人物,是黑道中不可多得的人材。看来本地区两日
发生三窃案,都是她一手干的。根据‘闯不过三”的“黑道金科”,地这样的做法是非常危
险的。她自认艺高胆壮,目空一切,把警方人员视为泥塑木雕,实在太不自量了。
想着想着,他似乎觉得那个秀丽泼辣的女郎正站在暗处向他挑战,脸上浮现着鄙夷的嘲
笑。他不禁脸红耳赤,好胜心受到很大刺激。两天三窃案,一日三报警,这完全是故意时他
为难,他愈想愈恼火。早就在他脑海里聚成的龙卷风突然刮起:
这个女贼敢作敢为,冒着这样大的风险,采用“闪电战术”,速战速决,看来她不会在
南京久留,势必就要远走高飞了,应该立即追捕才行。他估计,这个女贼一出大门,可能会
乘三轮车回到“窝子”里。干她这行没本钱生意的人,得手之后,心情特别高兴,一般性格
都是挥金如土。手头阔绰,所付的车钱必定多于其他人,这是一般的规律。这时,他初步计
划,先找本管区所有交通路口各站的三轮车小组负责人,迅速调查这个年轻女贼的落足点。
吉普车在马路上奔驰,他总觉得它跑很太慢,巴不得车旁再添双翅,快些飞回局里。
回到四区警察局,程科长马上调兵遣将,给全科外勤人员分配任务,马上向各站三轮车
夫调查真相,以电话汇报。
大家都走了,他便坐在办公椅上稍憩,听候电话。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五分了,大半天来
一连三踏勘,他这时已感到相当疲倦。此刻他什么也不想,闭目专心养神。他善于见缝插针,
争分夺秒地抓紧休息,使自己始终保持充沛的精力。
“叮叮叮!叮叮叮!”约过半个小时,电话铃响了。对方报告,确有这样一个女郎,雇
三轮车到珠江路,刚到路口就下车,下车后,直向珠江路走去,但不知转进哪里。
程科长放下话简,倏地站起来,走近墙壁,聚精会神地对着壁上悬挂的南京全市特种营
业分布地图,细心地寻找。他发现靠近珠江路路口进去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珠江饭店,按地
图标志显示,它乃是个第一流旅馆。他面对地图不断点头。心想,“窝子”可能就在珠江饭
店。
他急步走到桌前,按一下桌铃,早已整装待发的余警官立即出现在门口。
“走!”程科长手一挥,行动迅速,两人便坐上吉普车,径向珠江路珠江饭店开去。
到了饭店,胡经理见来势汹汹,惴惴然笑脸相迎。余警官简要地跟他做了先导工作,胡
经理丝毫不敢马虎,亲自捧上“特等旅客住宿登记簿”。
程科长认真地翻着簿子,两道目光闪电船地从许多房客名字上掠过。忽然,他的目光在
一个地方停住了。这位房客名叫李丽兰,住在一三五号房间,性别女,年龄二十一,扬州人,
来京探亲,于本日下午二时离开。程科长找遍整本“特等旅客住宿登记薄”,只有这个女客
的情况比较相符,但是她又走了,真是令人扫兴。既然找到了一点线索,就应该顺藤摸瓜下
去。他立即通知胡经理,把负责该段的茶房召来。
该段茶房共计四个,分为上下两班,现在轮值的一个姓刘,一个性罗,年龄都在三十开
外,态度都很诚恳老实。据他两人提供,一二五号女客的外貌形态与吴公馆杨妈所说的一模
一样,漂亮活泼,高贵大方。她对待下人关怀备至,丝毫不摆什么小姐的架子,手头很阔绰。
她衣饰华贵,全是丝绸哔叽,几乎是出一次门换一套时装,光是各式大衣就有好几件。她在
这里前后共住了五天。
“她今天最后一次回来,是在什么时候?”程科长问。
姓刘的回答:“下午一点半。回来时她神色很紧张,告诉我们,她妈妈在扬州家乡病得
很严重,她要马上赶回去。不久,汽车来了,我们就帮她把行李搬到车上,以后车子就开走
了。”
“她的行李有多少?车子是什么样的?”程科长迫间道。
“一共有四个真皮提箱,是出租公司的黑色小包车。”又是姓刘的回答。
“这辆车子是你们叫的,还是她自己雇的?”程科长接着问。
“是她自己打电话到车行里雇的。
“你记得车子的号码吗?”
“没注意。”
“她车子开到珠江路路口是往南开?”
“往南开!”姓罗的回答毫不含糊。
“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说句心里话,她在我们这里住了几天,留给我们的印像太深了。她要走了,我们真舍
不得。我们送她上了车,一直等到车子看不见为止才回来。”姓罗的腼腆回答,接着关心地
问程科长,“怎么?她出事了?”
“不必要知道的事情,你就不必多问!”胡经理瞪他一眼,接着转向程科长,小心问道,
“他们可以走了吗?”
“可以!”
他俩有点后悔自己说得太多了,心里打着疙瘩,怅怅然走开。
离开珠江饭店,程科长赶快上了吉普车。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三十分了,
他遗憾地对余警官叹道:“哎,真是来迟一步千古恨!”
余警官手握方向盘,扫一眼窗外急速后退的商店、街道,担忧地问:“这个女贼会不会
已经离开了南京?”
“我看目前还没有。老弟,不要灰心,虽然我们在珠江饭店扑了个空,但多少总亮出一
个眉目来,据茶房所说,车子往南开,这是一个大关键。假使车子向北开,她一定出挹江门
到下关,那里是水陆交通枢纽,很可能她已离开了南京。现在她的车子向南开,看来她目前
离开南京的成分还不大,也许因为在吴公馆亮了相,迫使她不得不转移‘窝子’。”
余警官很同意程科长的分析。说话间,车子不觉已开到四区警察局门口。
程科长匆匆忙忙地下了车,行动紧张而敏捷。一到办公室,他立即叫勤务员小周召集各
组组长来分配任务。
就在这个时候,女办事员杨玉琼到他房间来。她是程科长的得力助手,年方二十一岁,
她聪明、伶俐、活泼,是一个善体人意的姑娘。她热爱本职工作,虽是内勤人员,却很高兴
参加外勤工作。她一进门,便递给程科长几张用打字机打的单子,认真地说:“全市一共有
十六家大小不同的车行,这是车行的名单,已经按地区分好,详细地址都写上了。”
程科长感到十分满意,因为她做得迅速及时,刚好配合他的紧张行动;目前他最需要的
就是这份材料,所以他在珠江饭店的时候就订电话给她,叫她马上从特种营业档案里找出全
市车行名单。
片刻间,六位组长都到程科长办公室来,程科长简单介绍一下情况,把车行名单分发给
他们,要求彻底查治是哪一家的车子,曾于今天下午两点左右到过珠江饭店为这样一个女客
载运行李,这个女客的落脚点在什么地方?所得情况,以最快的速度用电话与他联络。各组
明确目标后,立即分头出发。
不到半个钟头,电话铃响了,话筒里传来第五组组长高光的声音:“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