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印-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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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臂法王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冷明慧摇头道:“冷某事小,知静和京兄恐怕……。”
苏小魂脸色一变,急声道:“我们快走——。”
第五先生在乐渊楼后院找到冷知静和京十八的尸体。
他叹了一口气,对于冷知静和京十八的友谊也为之动容。
这一刹那犹豫,竟不忍翻动京十八仆倒于地的身子。
那十艘巨舰的位置图必在京十八身上,他第五剑胆现在倒是可以随手取来,那管冒死人大不讳?
终究,自己虽是蒙古后裔,然而受中原教化自来便是五十几年,要狠下心全然不顾眼前仁义的京十八和冷知静,到底还是无法下手。
人尽仁义,无论是友是敌,同样尊敬你!
昔日,唐门唐家老太太敬重于老头子死的壮烈不屈,犹以厚礼送老头子回苗疆老家。
他第五剑胆为一世枭雄,如是伫立良久,终只是朗笑一声,拱手对京十八一拜,转身便长扬往夜空而去!
苏小魂注视著冷明慧抽搐的背影,沉默无声。
天下间,有什么事比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悲惨?
天下间,又有什么言词可以安慰丧子之痛的父母心?
他已不忍看!想那冷家父子由大恶之中顿醒,转而成为大善导力,一幌两年时间,多少武林同道受其恩泽?
苏小魂无语,返身回走。
六臂法王亦是,眼前两尸中人,俱是能脱出自限自利,而走向造化大变。
而今却死于非命,情何以堪?
和尚无泪,唯深叹处,竟不由自主颤抖……。
冷明慧进入冷知静最后卧眠的房内,茫然四顾!
而情,却浓浓不信;就此,相伴二十来年的独子已魂归?
他无泪,淌的是血,血滴了一心,心如爆、如炸、如火、如煎、如熬、如………
灰………。
他呆坐倚窗前,蓦地发觉冷知静置于卓角的词。
词,给羽仙、给父亲。
羽仙一阙是:“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重来,断肠多处,不与者番同?”
他一叹,复观给自己的一阙:“莫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淅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同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冷明慧轻念深叹,便坐靠于窗前。
窗外远处,是山。山,蓦地一片霞光东来。又是一日始!日日如昨,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他茫然临那东来晨曦,任令涌入窗内自己无泪的双瞳。瞳中无泪,只剩茫然!心到死处,也无悲哀也无笑。
苏小魂和六臂法王没有打扰冷明慧,只是默默将冷知静和京十八端正恭敬的放人棺木之中。棺木两旁,洞庭七十二寨的弟子肃立于旁,个个眼有……心有……泪!谁能无泪对英雄棺!潜龙和红豆赶来,对著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朋友,尽力要留住最深切的一瞥。情那堪,至友忽去?钟玉双和大悲和尚也来了,由桐城至孔城,一路上他们的心纠成一团。斋一刀人已离开桐城,谭要命则尾随而去。谭要命不是不想来看看冷明慧,而是他觉得,与其口里安慰,不如杀灭狂鲨帮来祭奠。
苏小魂和六臂法王走到院子,对第五先生留下的足印沉思。“他来过——,”苏小魂道:“便走了——。”
这不是废话。
一个“便”字,代表第五先生并没有对死人不敬!
六臂法王明白,轻叹道:“设非名利二字,第五先生何尝不是值得一交之友?”
心中还能体念“仁义”二字,便是还有人性!
两人轻叹,钟玉双和大悲和尚走来。
钟玉双叹道:“斋一刀已然离开桐城东回海上……。”
六臂法王叹道:“只不知道第五剑胆人在那里?”
大悲和尚道:“想来也是往东海去了——。”
苏小魂点点头,道:“如今计划只怕将有所改动……。”
钟玉双接道:“最怕是洞庭湖王的继承人不知是谁?”
众人方讨论著,屋内突然传来哄叫之声,而且越来越大,似有什么事叫众人意气激昂。
六臂法王、苏小魂互看一眼,当下便往屋内而去。
钟玉双要走,对那大悲和尚讶道:“和尚你不走?”
大悲和尚苦笑道:“和尚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
“喔——?”钟玉双讶道:“什么事?”
大悲和尚目光投向屋内一瞥,叹气道:“潜龙惨了……。”
惨、惨、惨,连三惨!
潜龙啊潜龙,你走什么狗屎运!
潜龙一见那苏小魂进来,立即跃身上前哀求道:“好个苏爷爷,救救我吧——。”
苏小魂愕道:“怎啦?”
红豆一步过来,道:“洞庭七十二寨打算推举龙哥为洞庭湖王……。”
当下,那些洞庭弟子叫道:“对,对——,潜龙大侠不但水底功夫卓绝,为人亦够仁义……。”
“是啊——,想当年江湖上四大除恶杀手,潜龙大侠正是居功厥伟……。”
“请潜龙大侠领导我们替老湖王报仇……。”
声声如浪,波波高扬!
潜龙看底下那些洞庭湖弟子,真是一肚子骂滚在胃里,怎也消化不良。
笑话,真天下大笑说!
潜龙我浪子一个,今天洞庭湖落在我手里,不保明儿便烟消雾散。
开玩笑,什么潜龙“大侠”?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狗屎鸟蛋话!
“不行、不行——。”潜龙一听说话的是苏小魂,当下感激的有那“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
苏小魂举手,表示大家肃静,又投给潜龙“安慰”的一瞥。
这一眼,差点令潜龙痛哭流涕。
耳里,只听苏小魂道:“各位洞庭湖的弟兄,你们这般吵法,潜龙兄怎会听得懂?不如大家随我叫:‘潜龙当帮主,领我们复仇’——。来——,一、二、三,喊——。“”潜龙当帮主,领我们复仇“……,”潜龙当帮主,领我们复仇“……。潜龙看著苏小魂那得意的笑容还能说什么?朋友,就是帮你两肋插刀。交友不慎,奈何!
钟玉双进入冷知静的房内,倚窗独坐的,是个悲伤的父亲!钟玉双心里一酸,眼看离自己三尺的这位中年文士,竟已无昔日叱吒风云的气盖。英雄末路最心酸,那堪得上老来丧独子!钟玉双无言,自怀中取出一卷小图卷来。她轻步走到冷明慧身旁,只见,昔日天下第一诸葛那湛湛眸子已然无光无彩。她一叹,只见冷明慧凄然抬头一笑,又复不语低头。钟玉双一咬唇,递出手上图卷!冷明慧一愕,本意推辞无奈,握卷的手如此坚定!他伸手随意取来,无心任意打开,僵住!
苏小魂满意的从屋内退回院子,院中,只剩大悲和尚注视屋内沉思。苏小魂讶道:“钟玉双呢?”
“去找冷大先生……。”
“找冷先生?”苏小魂苦笑道:“冷大先生心中创伤岂是可以一时片刻治疗得好?”
六臂法王也一叹,道:“冷施主肩井之伤,设非半年以上的时间调养,只怕从此废了……。”
六臂法王的意思是,冷明慧心伤体伤,这等痛,只怕世上除了自己挣脱,否则无人能解!
大悲和尚悠悠道:“有——,只有一个人可以……。”
“谁?”苏小魂的眼中发光。
一个随时能为朋友的忧伤而担心挂念的人,活的不一定快活,却是一个值得——生死相共的人。
六臂法王这一瞬间,竟不由自主的又被苏小魂急切的情绪所感动,也将目光投向大悲和尚!
“冷无恨!”大悲和尚长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二楼阁房,叹气道:“只有冷无恨……。”
苏小魂、六臂法王俱为之一震,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二楼阁房。
楼上,一点声音也没有;静止不动如山夜林。
也无风雨也无晴。
伤心人,心伤于情。
伤心人,心伤唯情可救!
冷明慧注视卷轴中冷无恨,良久、良久。
钟玉双亦伫立于一旁,不动、不语。
卷轴中的冷无恨,正巧笑□兮的指笑著。
便这一个楞楞望著画,一个静静陪著站,似乎,时光流转已出越两人的生命之外。
回首向来肃瑟处,归去,也无风云也无晴!
院子里,日已下中临照。
这一立足,便是两个时辰。
苏小魂没动、大悲和尚没动、六臂法王没动,三人六道目光,直盯著是二楼阁房。
阁房,依然无声……。
潜龙讶然走入院子道:“干啥——?吃饭啦!”
冷明慧眼中由茫然,慢慢……慢慢映出了冷无恨卷中的画像。
那巧笑的童稚,似乎顽皮的爬上冷明慧的眼中,硬是挤呀挤的,要挤出爷爷的一滴泪水、一抹笑容……。
钟玉双的眼眶湿了,因为她看见冷明慧的眼中有像,像是冷无恨的像!
眼中怎么映出像来?因为,眼中有了生命、有了感情、有了泪子。
泪水如镜,映的是情!
红豆气唬唬的跑出来,那潜龙干什么去请三个男人来吃饭请了这么久?
当她一步踏入院子时,又好气又好笑。
好气的是,潜龙怎么像呆头鹅一样站在烈日下?好笑的是,另外还有苏小魂和两个大光头也是一样!
红豆叹口气,随他们的目光看向二楼阁房,没什么事啊?
红豆咳了一声,道:“你们疯啦——?”
冷明慧还是没动。
这一坐,已经四个时辰余!
钟玉双不动,陪这一站,也是四个时辰。
她一点也不觉得累。
因为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她的心在眼前这人,这位正在死灰与生命边缘苦索的人。
眼前这人,她可以感受到他挣扎的痛苦;无奈是,自己唯一做的,只有陪他;用心告诉他,他并不孤独!
冷明慧不动,抬手举画的手已然四个时辰,不动!
洞庭湖的弟子看见红豆泪流满脸的冲进来时,不禁骚动了起来。
红豆长吸一口气,淡淡道:“有……有一个人……,他……为了独子的……死亡……。”
红豆尽力要忍住情绪,无奈是哽咽了起来。
洞庭湖弟子静静变色,已然明白了是谁。
他们纷纷要红豆坐下来慢慢说,红豆不愿意;她要……她要用尽所有的力量告诉大家:
“那位……值得……我们敬仰……的前……前辈,正在……挣扎中……为……独子……死亡……和……生命……感情之间……是悲伤和……大爱……之间的……挣扎……。”
红豆已尽脱了力,可是她仍要告诉屋里每个人最后一句话:“他……有朋友……他并不……孤独……。潜…龙也是……他的……朋友……。所以……他……他们……陪他……
走……这一段……路……。”
夕斜西山,乐渊楼、后院花园,一百三十六道目光直往的方向是二楼阁房。
他们的心在一起,紧紧的,